走进了嫡福晋的享玉堂,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沈香的气息,漂浮在空气中。嫡福晋,也就是乌拉那喇氏,体态端庄,肤若白雪,眼似红杏,脸颊上淡淡胭脂,真不愧是费扬古的女儿,好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正坐在那儿安静地喝茶。年氏示意我,我们便一同向她请安:“福晋吉祥。”“姐姐吉祥。”她缓缓将目光聚集到我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重重地将茶杯盖盖在茶杯上,说:“果真是你。”年氏笑了笑,说:“是呀,想必姐姐也见过的。”“都坐下吧。”我觉得心里很没底,于是坐在了年福晋旁边。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乌拉那喇氏问道。“多谢福晋关怀,雪蔚住得很习惯,给福晋添麻烦了。”“我倒是想知道,王爷究竟是怎么受伤的?”我微微愣了一下,我可以讲实话吗?但又一想,既然四爷瞒住了嫡福晋,那么定不是不想旁人知道的,再说了多知道一个人也就多危险一分。
“我只能说,四爷是因我而伤,我逃不开责任的。”嫡福晋似乎又想要追问,幸亏年氏及时打住:“姐姐,既然王爷不想告诉咱们,咱们也就别为难雪蔚妹妹,免得违背了王爷的心愿。”乌拉那喇氏看看我,又问:“你可是喜欢王爷?”天哪,她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也是,我无缘无故住在别人家里,当然都这么想了。“没有,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那就好了,不是我们不愿意收留你,只是因为你是罪臣之妹,我们万万不能收留你。”罪臣?什么罪臣!我哥哥是罪臣吗!他是被人冤枉的,怎么能这么侮辱我的哥哥,我冷笑了一声:“罪臣?我的哥哥是罪臣,但我的阿玛是功臣,福晋为什么不说我是功臣之女,而说我是罪臣之妹呢。”
乌拉那喇氏的脸色一下变了,尴尬中夹杂着愤怒。年氏急忙对我说:“雪蔚妹妹,你失礼了。还不向福晋赔礼道歉。”
我这是怎么了,一点理智也没有了……
虽然对自己说过的话感到后悔,但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我说错了,既然话已出口,那么……
我站了起来,作了个福:“福晋,感谢福晋及雍王府上下对我的照顾,雪蔚也知道自己不该在留在这里给大家添麻烦,我会离开的。”年氏站了起来,想要挽留我的样子,我转了身,听见嫡福晋在背后说道:“雪蔚姑娘,我也不是故意要赶你走,既然你已经作出决定了,那么,吃完午饭再离开吧,我会吩咐下人为你准备一些盘缠。也算是我替王爷的一点心意。”
“还是不必了,多谢福晋的好意。”我径直走出门去,朝向大门走去,是的,我只有一个人,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可带的。
我大步走出王府,停在门口,看了一眼雍亲王府的门匾,停留半刻,便缓缓侧身朝这条未知的路走去。
突然背后一声:“停。”,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回头一看,一抬轿子正缓缓停下,从轿子中出来的……
我立刻转身,大步走去,但是我的胳膊还是被他拉住了:“你要干什么去?”“我要离开王府。”“好,给我一个离开的理由。”我挣开他的手,看着他说:“应该是你给我一个留下的理由。”“什么意思,是谁说你了?”“没有谁说我,只是我自己觉得待在府里既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又可能给全府带来灾难,得不偿失,我又何必留下。”
“如果我娶你呢。”
我愣住了,什,什么意思。我避开了他冷峻的目光,只觉得心乱如麻,但是我就是有快刀斩乱麻的本事:这样的话对于一个能娶三妻四妾满满一房的王爷来说,也许说了已经不下十几遍了吧。
“恐怕四爷不能得偿所愿。”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在府里再待三个月,如果三个月之后,我不能将你好好安顿,那么,谁也不会阻拦你离开。”“为什么?我……”我正想开口问,他把我的话打断:“如果你不愿意,一定会后悔。”
是的,我还是信了他的话,留了下来,三个月?难道他是要我等到太子被废吗?其实太子究竟是几月被废我也不清楚,不过这样也好,我终于留下来了。什么!我的内心是想要留下来吗?不,肯定是我因为害怕流浪所以才会庆幸能留在这里有吃有喝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我肚子叫了起来,正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突然,嫡福晋向我走来,我心一慌,立马背过身快速离开。“雪蔚。”我还是被叫住了。
我转过身看着她。真尴尬,半个月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不连累王府,从此消失,结果还是死皮赖脸地留在了这里,还要一留三个月,她一定以为我是个无赖……
“福晋,我……”“对不起。”我惊讶了,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吧。“福晋,你这是……”“我这样自作主张,结果反而帮了倒忙。”“是不是四爷跟福晋说了什么?”“王爷没说什么,只是我现在才明白道理,王爷把你带进府中,自然是有安排,我却贸贸然赶你走,岂不是会坏王爷的事?这样把你赶走,真是我的不是。”“福晋别这么说,福晋都是为了四爷好,倒是我还要留在这里连累王府,还请福晋多多包涵。”
她笑着对我说:“雪蔚妹妹在皇上身边伺候过,一定是一个体贴稳妥的人,上次进宫,皇上赐了一杯妹妹的茶,我如今还念念不忘,要是我也制出这样的茶来就好了。”
“不过是一杯混合饮料罢了……”我小声嘀咕着。
“妹妹可否教我?”“福晋聪颖,一定能很快学会。”我随着嫡福晋去了厨房,也是从此开始,我在府里的日子才好过一些……
三个月的日子快要到了,而自从上次见到四爷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他究竟在做什么?
我的房门被敲响,我喊了一声:“请进。”门一下子被推开,眼前的人,真是令我惊喜万分,我大叫出来:“冰蔚!”冰蔚也是满脸的激动,一下子跑过来抱住我:“姐姐,我可算见到你了!”
拥抱结束,我握着她的手,看看她的脸,说:“怎么样,你过得还好吗?没有人想要害你吧?”“姐姐真是说笑了,我如今是九爷的福晋,谁敢拿我怎么样。倒是姐姐,一定受了不少苦吧,还有额娘……”她说着说着低下了头。“你都已经知道了。是四爷告诉你的吗?”
“不,是九爷告诉我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是笑了起来,坐了下来,说:“我今天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什么好消息?”
“太子再废,哥哥的冤屈全都洗清了。”“真的!”虽然我早已知道结果,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我激动得颤抖。“你知道具体经过吗?”“是八爷掌握了证据,然后呈给皇上的,经过一番调查,确实了是太子设下陷阱,冤枉了哥哥,皇上回京当天就向众官宣布废除太子,将废太子拘执看守。而且已经追封哥哥为一等男,追封额娘为正一品诰命夫人。九爷已经去打捞额娘的遗体了。”
“再好的追封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给活人看罢了。”
“还有,皇上已经决定让姐姐回宫继续侍奉。只是奉茶女官的位置已经是抚玉的了,皇上的意思是还是不要降了抚玉的官职。不过姐姐可以制茶上下功夫,所以姐姐现在是御茶坊的教导姑姑了。这可真是最年轻最漂亮的姑姑呢。”
“皇上不过是怕我因此对他有什么二心罢了。”“姐姐,不可胡说。”冰蔚被我的话吓着了。“皇上岂是我们可以随便议论的。”
“还有一个坏消息。”“什么坏消息?”“姐姐听了不要做糊涂事。”“你快说啊。”“八爷在告发太子时,同时也连带了十三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十三爷已经承认此事是与太子合谋,皇上一怒之下,将十三爷幽禁。”
什么!终究还是逃不过,早就知道十三终有一天会被幽禁直至雍正登基,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因我而起。
“我要去救他。”我向前冲出去,却被冰蔚拦住。“姐姐,没有用的,圣旨如何能收回啊。”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知不觉,眼眶已经湿润了,滚烫着泪水夹着痛苦笔直流下,在衣裙上留下一片湿濡。
三天后,冰蔚带我进宫。正好是一片大雨,一切的景物都变得迷蒙,雨水将娇艳的花儿打落,只余一片支离破碎的辛酸。树冠随着狂风无力地摇摆,那弯曲的枝桠,倾诉着这一切的无奈。
我与冰蔚共撑一把油纸伞,从乾清宫旁边走向御茶坊。那个人,跪在大雨里,疯狂的雨水打在他坚毅的脸庞上,他全身都湿了,湿得那么彻底,就好似他的心碎的那么彻底。
御茶坊的所有人,自然令我激动万分,但是我却也是敷衍着过去,我的心,似乎飘到了那场大雨里。
夜已深,风已停,但是暴雨仍旧肆虐,我知道我不会不管的,我撑着伞,朝着乾清宫走去。我看到了他,他的身形,迷蒙在一片雨雾中。我撑着伞走到他身旁,他注意到了我,却没有看我,我轻轻将伞甩落在大雨里,让雨同样湿遍我的全身,我撩起前摆,膝盖弯了下去。一只冰凉的手掺着雨水用力握在我的手腕上,他看着我,那么冷峻的眼光。我用力将膝盖跪下,用同样冷峻的眼光看着他。
雨水疯狂地打在我们的身上,他冷冷地盯着我,我知道我不会服输的,绝不离开。
他的眼光柔了下来,他动了,他缓缓从雨水中站了起来,一片朦胧的雨雾模糊了我的眼睛,他走过去,拿起纸伞,遮在我头上,将伞柄握在我手上,转身离去。
我也站了起来,我知道我成功了。他不会再做傻事,也不再会为了这件事而受到任何影响,他的前程,仍旧是繁花似锦。
雨中,我笑了,撑着纸伞,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