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子叫常思,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李家的二夫人,她性格内向、羞涩,不愿与人多交谈,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有当上李家的大夫人。据说她是李家搬来这里之前的准儿媳,很小就与李家公子李少琪订了亲,哪知后来等常思带着信物来找他们时,李老爷却翻脸不认人,原因是常思已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李老爷让儿子娶了比较富裕的包家女儿包秋云,只让常思做二房,常思居然忍气吞声地答应了。
我真感叹,这种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面前。
忽闻一阵笛声,悠扬婉转,穿梭在林间,迷醉了万物。
好美的笛声,不知这样的笛声出自谁?
我情不自禁地跑出门去,追寻着笛声的源头。
止步于林间,一身白袍,修长背影,手指起伏在笛孔间。
他感到了我的存在,便转身看我,笑容如清风明月。
我被他吓了一跳,道:“你是谁?为何在此吹笛?”
他将笛子背在身后,走近我道:“那你呢,又是谁?”
我道:“我叫雪蔚,是白大娘家的亲戚。”
他凝神看我,神秘地一笑:“满人?”
我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见我不说话,朝我一笑道:“在下时寒,杭州人士,今年双十又二,满意了吗?”
“你吹的笛子很好听,要是我也会就好了。”
他靠着竹子,举起手上的笛子道:“你想学?可是我和你不熟,不过,你可以听。”
他将笛子举到唇边,悠扬的笛声传来,似乎是淡淡地忧伤散开,飘在竹林间。
我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今天的晚饭被我和八阿哥包了下来,是为了亲自答谢白大娘一家的救命之恩。
我的糕点是强项,但是正经的烧菜还是不会,他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自然也是不会的,看来这次有些麻烦了。
我笨拙地切好蔬菜,发现柴火不够旺,便蹲下身去添柴,灶里的干柴被烧断,噼里啪啦地迸出火星来,我刚把柴放进去,就觉得浓烟滚滚,呛得我直咳嗽。
我起身把菜糊里糊涂地放进锅里,烟味更重,我胡乱用铲子翻炒几下,别过脸捂着口鼻。
突然他从门外进来,看见我脸色大变:“天哪,锅着了!”
我把铲子一扔,向后退两步看,锅里窜出火苗,燃烧着蔬菜,越来越旺,明亮的火焰跳跃着,滚滚浓烟熏得我的眼直流泪。
我一下子惊慌失措,在那里胡乱指着大叫:“快拿水,然后……”
……
火被扑灭,我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甩了甩凌乱的发丝,叹了口气:“总算扑灭了。”
他双手叉腰看着我无奈地摇头笑道:“本来看你信誓旦旦,又知道你伺候过皇阿玛,觉得你没问题,哪知竟然弄成这样,要不是我及时赶来,整个厨房都要被你烧掉了。”
我坐在那边耷拉着脑袋,用手抹了一把脸道:“我怎么知道下厨这么难。”
他坐在我旁边,看了看我,强忍着笑。
我有些生气,一下子抬头道:“笑什么笑!我只是负责做糕点的,当然不会下厨了。有那么好笑吗!”
他凑到我面前看着我的脸道:“我不是笑这个,我是笑你现在的样子,好狼狈……”
他讲到这里似乎是忍不住了,一下子大笑出声,我轻轻掠了掠自己的发梢,又看看自己乌黑的双手,脸上一定很脏!我一下子用手抹了抹脸。
他见此一下子握住我的手道:“明明知道自己的手是脏的还往脸上抹!”
我反应过来,咧嘴笑着:“我忘了……”
他无奈地笑着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走,跟我出去。”
我的手被他拽得有些疼:“干嘛?去哪里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一只流浪的小猫一样,我得赶快把你恢复原样,免得半夜起来吓着自己。”
我坐在院子中央,他给我打水,让我洗脸,我看了看脸盆水中自己的倒影,嗯,他还真说得没错。
“行了,别看了,只会越看越丑。”
我朝他做了一个鬼脸,便乖乖地洗脸。
完毕,他过来看了看我的头发道:“脸是干净了,可是这头发太乱了,我来替你梳。”
“什么!”我心中一惊,急忙站起,“我自己梳就好了,再说你会吗。”
他把毛巾甩在脸盆里:“不信我吗,过来。”
我一下子被他拽进屋子,只有一面简陋的镜子和一把木梳。
我坐在椅子上想起身他却用手按住我的双肩,木梳一下一下梳过我的头发,他的动作极其柔和。
屋内静悄悄地没有声音,他慢慢绾着我的头发,成一个髻,没有见过这样安静的他,一句话也不说,很认真。
神思游弋,眼前浮现出以前他的种种……
忽然他的声音将我的神思拉回:“好了,”
我看向镜中的自己,梳了很久,只是一个简单的发髻,却显得干净利落。
他的声音带着些歉意:“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梳头,弄成这样,你别介意。”
看他镜中的神情,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我道:“很好啊,干净利落,是我想要的。”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半蹲着望向镜中的我:“如果以后为你绾起长发的人是我,你会高兴吗?”
他的气息轻轻浅浅地落在我的脸颊上,我望着镜中的他,灿然一笑:“那,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一愣,站起来将我的身子转过面对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用力摇头:“听不见就算了,就当我没说过。”
他的脸上惊喜万分,忙拉住起身想走的我:“再说一遍好不好,你说那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是什么意思?”
我半笑着往院里走:“你想要是什么意思?”
他一下子拉住我,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你不告诉我我便不放你走。”
我笑着摇头:“我的话只说一次,你把我留着也没用。”
他又气又急,一下子撒开我的手道:“你真是……一点好听的话都不肯施舍给我吗。”
我看着他的样子不觉一笑,手搭上他的肩靠近了他,脸慢慢靠近,唇停留,落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我觉得他的身子瞬间僵住了,呆呆地望着前方,还保持刚才的动作。
我松开他,看着他的样子羞涩地一笑,五指张开放在他面前晃了晃,拍了一下他的肩大声叫道:“喂,快去厨房了,再晚一点,白大娘一家可就真的没饭吃了。”
他反应过来,忙点头道:“好。”
怪不得他有的狂,原来他很会做饭,我只是在一旁看着他烧菜,只是他时不时地瞟过我,动作要慌乱起来。我心里暗自笑道:胤禝,原来你也有这种时候。
一道道菜都端上了桌,卖相还是很不错的。开饭前,我斟一杯酒道:“白大娘,白大伯,雪蔚感谢你们一家对我们兄妹二人的收留,只是我们担心家人,所以明早就要辞行了。”
白大娘道:“怎么不多住几日?能相逢就是缘分。”
八阿哥道:“在贵舍打扰多日,也是时候告辞了。”
大家开始各自动筷,气氛有些尴尬。
突然,一声清亮温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白大娘,白大伯,我是常思。”白大娘忙起身迎常思进来:“常思呀,我们正吃饭呢,坐下来一块儿吧。”
她摇头:“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给公公熬药呢。”
“常思,难得今天家里这么热闹,你就别客气了,坐下来吧。”白大伯笑着说。
常思勉为其难地坐下。白大娘道:“药我一会儿就给你。”
我望着这个羞涩的常思问道:“什么药啊,常思,你公公病了吗?”
她点点头:“公公病了一年多了,也找过很多大夫,都不见好,只能靠药支撑着,我不便下山,就托白大娘帮我下山取药,每晚此时来取,为了答谢白大娘,我都会送一篮鸡蛋过来,这也是少琪的心意。”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听到她问:“雪蔚姑娘是白大娘的什么亲戚,怎么我从没听说。”
我的心一慌,筷子一下子落地,八阿哥看见我的样子一笑,便弯腰去拾。
“是远方表亲,家住的远,所以平日里不走动,这次也是机缘巧合,所以到了这里。”
“那这位公子是……”
“我,我哥哥永蔚。”
他拾起筷子嗔了我一眼,我在桌子下用力踩了他一脚,努力朝他使眼色。
他这才对着常思笑道:“在下永蔚,初次相识,请多多指教。”
常思柔声道:“哪里,对了白大娘,白大伯,我确实该回去了,公公要等得心急的。”白大娘笑着点头,回房取出三包药材,交给常思。
常思接过:“告辞了。”她站起来,我们陪她走到院子里,突然,一个家仆跑进来,急匆匆地道:“不好了,二夫人,老爷病逝了。”
常思一下子愣在当地。白大伯一家也又惊叹又悲哀:“怎么会?我替他取了这么久的药,一次也没耽误呀,怎么反而就……”
常思一下子冲了出去,我们便跟过去看。
进了屋,李老爷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床榻边一位公子正哭泣着,还有一个二十来岁地女子也伏在床边哭,想来她便是包秋云了。
我偷偷看一眼常思,她的脸上哀伤,但手中药还是平静地拿着,这让我对她和这一家人的关系很是怀疑。
后来白大娘跟我说,常思与她公公关系不好,十分看不起常思,而那李少琪也是喜欢包秋云多一点,虽然他很欣赏常思的温柔贤惠,但到底还是维护包秋云的。
这个常思有问题。
第二天清晨,我便又听到那阵笛声,走出去,发现时寒正站在门口。
“又是你,你叫……时寒。”
他放下笛子朝我一笑:“今天心情好,雪蔚姑娘,你有福了。”
还未反应过来,他便急急地拉我出去,到了一个空旷的山谷。
我挣开他的手,有些生气:“你真是个怪人,我有说要跟你出来吗?你心情好我心情还不好呢。”
他朝我浅浅一笑,没有说话,将笛子举到唇边,空旷的山谷中传来优美的笛声,仿佛是在痛惜中看见希望,使人心情大好。
笛声乍止,只剩下袅袅余音回荡。
“怎么不吹了?”
他转过身道:“吹完这一曲,你我就是朋友了。”
我一下子笑了出来:“朋友?不过两面之缘而已,况且我是要……”
“是要什么?”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口,勾起一抹笑道:“好吧,朋友就朋友,随便你了。”
他一下子转身而去,只抛下一句话:“我还会再去找你的。”
回到白大娘的家,只看见八阿哥在那里焦急,他看见我,眼睛一亮,一下子过来抱住我道:“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真的好担心。”
我挣开他的怀抱道:“我不打算这么快走了。”
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走开去几步道:“我觉得那个常思有问题,李老爷死得很蹊跷。”
他走过来笑着道:“你不会是想插手管吧?我劝你还是算了,你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我气鼓鼓地望着他:“谁说我不行了,我不管,反正这件事我是管定了。”
他走到我身边认真地问道:“你可想好了?”
我点点头:“想好了,你不是也说站在走可能遇上同样的危险吗?要不然……你先走好了,否则如果让人发现我们在一起就说不清了。”
他笑着凑到我面前:“说不清什么,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对了,你昨天亲了我,还当众踩了我一脚,现在,该是连本带利地还给我的时候了。”
脸上微辣,只是转过头去的瞬间他便霸道地吻上了我的唇,柔软而温热。
拿着白大娘给我的药方,我让八阿哥陪我下山去。
直奔医馆,在一旁的他开口了:“医馆这么远,为何不直接去药铺呢?”
我伸出食指摇了摇,有些得意地道:“这个你就不如我懂了,药铺中给你抓药的大多是药童,他们只负责抓药,对你这药材的功效,了解得可是不多。只有去医馆才行。”
他背着手走在我后头,无奈地摇头一笑:“但愿你是对的。”
正说着,这就到了,我进门,把药方拿给大夫,那位大夫看上去已是古稀,想必可靠。
“大夫,请您帮我看看这药方有什么问题。”
那大夫接过药方,渐渐凝眉:“这……这……”
“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你们这是要害谁啊,这些加起来是慢性毒药啊。”
八阿哥把药方竖起指着道:“您再看看,这可是明医开的药方。”
“是哪位名医?”
我忙道:“是胡竞云大夫。”
老大夫听了一下子摇头,果断地道:“不可能,我与胡大夫是故交,他的字迹我认得,这药方字迹清秀,绝非胡大夫亲笔。”
出了医馆,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药方有问题。
“你怎么会怀疑这药方?”
我将药方揣在怀里,朝他作了一个鬼脸便向前奔去:“不告诉你!”
第二天一大早,我问白大娘药方是谁给的,她说是常思给的。如果是白大娘……不可能,白大娘要是真的和李老爷有什么过节,想害他,又怎么会毫不犹豫地把药方给我。那就是常思了,为了争宠,先把最讨厌自己的李老爷除掉,再装出温柔博得李少琪尊重。
对,没错,只要找到常思写的字,对照字迹或许可知晓。
一个人闷头想着,不知不觉走进了一片竹林,完了,好像又迷路了。
突然,一阵笛声使我的感官振奋起来,是时寒,这下可以出去了。
我看见了他身穿皎白长袍站在那里。
笛声把我迷醉,我静静听着,突然他停了下来,转身看我:“原来是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听我吹笛。”
“谁偷偷摸摸了,我是正大光明地。”
他嘴角游离着一丝笑:“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学,那好吧,我就收你这个徒弟。”
我一愣,什么?吹笛子吗?好啊,有了一技之长,胤禝便不会总笑我什么也不会了。
“好啊。”
他微笑着从怀里掏出另一支笛子递给我。
我接过笛子反复地看,方才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宛如高山流水,一整个下午和他学吹笛,忘了时间,忘了万物,忘了自我,仿佛世间只存在这唯美的音乐,他的曲子,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回宛转。迎着秋风,笛孔中露出点点惬意,指尖滑过丝丝快乐。
那重复万遍的简单曲子,即使唇已白了,舌已燥了,也依然频频流淌在青林中,不愿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