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我奇怪地望着他。“唉~”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刚刚边关来报,在这场战役中,齐佳将军他已经……”
我的脑子一麻,一个不好的预感从脑海中跳出来,不会的,不会的,我宁愿不信,推着王喜问:“你快说呀,我阿玛到底怎么了?”
他低着头,又叹了一声道:“齐佳将军为国捐躯,是齐佳家的荣耀,格格要想的开啊。”
什么!阿玛没了!那个预想在我的强烈抑制下还是成为了现实,我仿佛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不再流动。那个慈爱,高大的人浮现在我眼前,却一下子破碎,随风逝去。
王喜的声音唤醒了我:“雪格格,今儿个是贵府的大喜之日,也是公主的出阁之日,皇上不便在今日告知,想着平日里雪格格机敏灵活,这外人总不比自家人通知来得委婉,所以这件事就交给雪格格,望雪格格能在喜宴过了,找个适当的时机通知吧。”
我双眼怔怔,口中冷冷地道:“皇上让我一个小女孩来承受这一切,不知是出于什么。”
王喜脸色一沉道:“奴才明白这事儿是难为您了,过两天,将军的灵柩运送回来了,皇上自当亲自告慰,在此之前,是希望家属能心里有底,不要到时太过悲伤。”
他见我默默立在那儿,于是轻声说了声:“夜深霜重,格格还是回房好生歇着吧,奴才就先告退了。”
王喜一转身就撞见了八阿哥,他微微点头,王喜就匆匆离去了。
我默默地站在那儿,想着今年的春节,想着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阿玛,心中觉得哀伤万分,愁肠千缕缠绵不断,突然眼前一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等我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初晨。眼前的所有人让我吓了一跳:额娘,冰蔚,哥哥,新嫂子全站在我面前。
哥哥笑了笑,说:“新婚第一天,新媳妇没去拜见公婆,但是来瞧你了。”
额娘佯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又望着我,眉目间含着一丝担忧:“雪蔚,你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晕倒了呢,大喜之日,还让我们担惊受怕的,幸好八贝勒爷将你送回房,否则人群杂乱,还真没有人注意到你了。”
我脑海中又闪现出昨日王喜的话,那一字一句的伤痕,仍长长地留在心间,稍有提起,就微微泛疼。
“我……”正想开口,额娘却抢白道:“好孩子,是不是昨天让你清点太累了?”她没等我回答,又回过头去道:“香梅,去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
“额娘,我没事,我是昨天乐晕了头了。”大家都笑了。而我的心中却夹杂着酸楚,阿玛没了,这个家,该怎么办呢。
这几天吃了几贴安神的药,感觉好多了。但是心中的痛苦与挣扎未减。
这天,我去看哥哥和嫂子。一迈进门槛,我就后悔了,嫂子的眼里仍然笼罩着淡淡的忧伤,比起我来,不少半分,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门口愣了许久没有说话,她一眼瞥到了我,连忙起身请我坐下。
她淡淡地勾起一抹笑,目光平静似水:“快坐下,我这里有刚刚调好的茶,可否介意一品?”我摆摆手表示拒绝。
又环顾四周道:“哥哥呢,新婚不应待在家里吗?”
“出去了,说是有事早忙,我也没拦着他。”
哥哥,你还是如此花天酒地吗?你抛下你的妻子一人也就罢了,我早料到你不会有多疼她,可是阿玛死了你知道吗,从今以后这个家就起由你来撑,你这样怎么对得起阿玛?
“嫂子,在这里生活得还习惯吗,我可以带你四处走走。”
她柔声笑着摇头道:“不了,在这里很习惯,其实无论在哪里都一样。”她的眼中淡淡地散出忧伤,突然她起身,转身向衣橱走去,又站定,打开下面的一个柜子,从中搜出一个箱子出来。过来对我说:“这些是皇阿玛留给我的嫁妆,你拿去分了吧。”
我愣了愣,道:“这怎么行,这是皇上留给嫂子的,我要了干什么呢。”
她又坐下:“拿着吧,反正我也用不上的。”她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我无奈说道:“那好吧,我先替嫂子收着,若是嫂子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到我这里来拿。”
她微微眯着眼道:“我想小憩一下,你先出去吧。”
“好,那嫂子我就先走了。”说完两脚一跨,出了门。
在回房的路上,只觉得身心俱疲,但我还得去额娘那里,把这件事铺垫好。去看额娘,没一丝忧色,全是喜悦挂在脸上,这使我十分担心,极喜极悲的伤害是巨大的。
我的心情没有人安慰,只好出去散心,也不知怎么了,我这个路痴居然走着走着走到了十三的那个岩洞。坐在那里聆听溪水潺潺,莺雀声滴沥啼啭,顿时,所有额娘烦恼似乎都消失了。
一路上心情渐渐转好,靠近家门,却听到一阵阵哭声,齐佳府门外都挂上了白花。
我的心猛地一颤,阿玛“回来”了?额娘他们知道一切了吗?
“额娘,额娘……”里面大叫着。不好,我立刻跑进去。发现额娘身穿一袭丧服,整个人伏在地上,脸上尽是泪痕。心里一阵刺痛,我帮着其他人扶额娘回房,趁着大家忙活的时候,自己也去换了一身白衣。
我问冰蔚是怎么回事,她号哭着说:“你刚出去,阿玛的棺木就送来了,还带来皇上的一封追封书,阿玛在路上奔波太久,我们只好先办丧事了。”
齐佳府里白色一片,显得沉寂肃穆,这是对亡灵的追悼,也是对自身心灵的忏悔。后来的几天,皇上召我们全家人进宫,安慰了一番,自己也是哀痛不已,接着,又颁一道圣旨,让哥哥接替阿玛在宫中的职务。
手头的工作不能下,折腾了几天,还是各做各的事。这几天,皇上许我待在家里,正看着《诗经》发呆呢,突然有一个默默地进来了,我装作没看见,念起《诗经》来,希望他能自己离开。但他却一下子坐到我面前,用手扳倒我的书,我一看,是八阿哥。
“你怎么来了。”我对他神情淡淡,又把书立起来,道:“最近家中发生大事,我没心情和你说话,你走吧。”
他眉目间闪着忧伤,一手夺过我的书放在身后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这事换了谁都会……”
“我没有心情不好,你不必安慰我了。”
“你一定要这样一个人憋在心里吗?那天喜宴上看见你苍白的脸我真担心你要出事。”
我站起来,边走边道:“是,我是难过,但如果我也倒下了,谁来抚慰其他人?我哥哥这人你也知道,他根本就不懂得关心家人。在所有人里,我已经很幸运了,额娘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冰蔚也是,还有嫂子,她刚嫁过来就发生这种事,你也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我不能辜负阿玛生前对我的好,所有的事,都靠我了。”
我听到他在背后很是敬佩地一笑:“你这样的女子倒是很少见,肯独担大梁。”
我叹了一口气,转身说:“八阿哥,别来找我了,我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那好,”他站起来,把书还给我,“我先走了。”
从此以后,家里出现了新局面,哥哥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额娘整天郁郁寡欢的,都是我陪着她,才肯吃下饭去,冰蔚那边我倒是没注意,情绪还好,也是每日按时吃饭,只是变得更加神秘了,倒不是因为上次的事而远离我,我真奇怪在这种时候她怎能有心思如忙别的。嫂子那里还是老样子,哥哥出门,嫂子一人在屋沏茶刺绣,绣下一幅哀怨。
这天,要开饭了,额娘让我去叫冰蔚来。我便出了正堂门,走向冰蔚的房间。进了门,环视四周无人:“冰蔚?冰蔚?她去哪儿了?”我正纳闷时,却发现桌上有一个小纸卷。我好奇地打开来看,虽说偷看别人的东西不好,但冰蔚这几天实在奇怪,现在这个时候也不见踪影。
打开来以后,我这个水平确实看不懂文言词语,再加上又是繁体字,就更不知道了。不过从这略懂的字中,我断定着这是我们家最近的生活近况,见的什么人,做的什么事都简略地表示在上面。我紧锁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好像是要给什么人通知消息似的,再加上它折成纸卷,似乎是要飞鸽传书。我正想着,远远地听见冰蔚和丫头含萍的声音,心中慌乱,于是拿起桌上的白纸,撕了一条纸卷出来,放在了原来的地方。我把纸卷藏在衣袖中,又匆匆出去。
“小姐,这鸟真好看,咱们是买对了。”含萍笑道。
“是啊,得亏原来那只鸟丢了,才能买回来。”冰蔚身穿淡蓝褂子,淡淡地笑道。
她们一眼瞟到了我,我也热情地说:“额娘叫你去吃饭呢。”她对着我点了一下头,也不理我,慢步向正堂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她手上拿着个漂亮的金丝笼子,里面是一只白色的鸽子,她们像是从集市上回来的样子。
到饭堂坐下,额娘便问起来:“去集市?”“是,”冰蔚把笼子交给含萍,“家里那只鸟丢了,于是又去买了。”额娘带着抱怨的语气道:“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现在整个家都靠你哥哥撑着,花费要省些了,家里的鸟总是丢了,也是够奇怪了。”冰蔚轻叹了口气,目光黯淡下去。我看了看那鸟,说:“额娘,你看,那鸟背上有两片羽毛是红色的,意味着我们家的好事将近。”
额娘也转过头来看了看,又叹了口气,说:“哪里来的什么好事,坏事还嫌不够多吗?”我听这话,也不自讨没趣,安静坐下来吃饭。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如今观察冰蔚。还没走到她房门口,却听见她的声音,我停下了脚步,在墙后探着脑袋看。只见她把那个纸卷绑在新买来的那只白鸽上,把白鸽抱到窗子中央,轻轻一放,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开去。冰蔚随即关上了窗。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因,我急忙追上白鸽,但鸽子飞得比人走得快,我大跨步跑着步,在一片大汗淋漓中,那鸽子飞出家门,飞过集市,飞过小桥,终于飞进了它的目的地--------紫禁城。皇宫里的人!我心情无此复杂,正想进宫去,几个侍卫却拦住我,我心急如焚那鸽子越飞越远,一摸腰间,却发现没带腰牌。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白鸽慢慢飞进去。
我沮丧地回到了家。拿了腰牌,进宫去找舒雯,这几天为了阿玛的事,我已经很久没有进宫了。进了宫,找到了舒雯,一见面她脸色凝重地让我坐下,“这几天为了齐佳将军的事一定不好受吧?唉~我也不能去看你。”
我却说:“没事的,都过去了,别为我担心,阿玛走了,生活还是要继续,我想阿玛也不希望我们一个个愁眉不展的。”我握住她的手,侧了侧脸,问:“舒雯,最近你有没有发现天上有什么鸽子在飞?”
她一脸疑惑:“什么鸽子,皇宫那么大,我怎么知道有什么鸽子在飞?”
“那你总之帮我留意一下就是了。”她点点头,又说:“对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到我这儿吃些点心吧。”
她转头向抚玉,大声说:“抚玉,把那些点心拿来。”抚玉闻声拿来一些点心放在桌上,舒雯拿起一块蝴蝶形糕点,放到我的手里,说:“这是早上御膳房刚做的蝴蝶糕,我平时最爱吃了,快尝尝。”我缓缓把糕点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她又把一碗羹放到我面前:“这是皇阿玛赐给我的玉露羹,你也尝尝吧。”“好好,你也吃。”
“不,你心里烦闷,都给你。”她微笑着看着我吃,我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放下东西,问:“舒雯,我问你,你实话告诉我,上次你说冰蔚不是真心的,是什么意思?”
她沉默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我便越发得着急,问:“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不要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