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小腿跑出一小段距离后,上官陌就看见正前方的半空中,吊着一个大网,网里正是她刚才骑的那匹马,此时身上插着十数只尖头木棍,血流了一地,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心中一痛,想着回去怎么交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网下方。
这厢,燕麟看到孩子头也不回的跑掉了,冷冷一哼,就要兀自回去。迈出了几步后,想了想还是转身向孩子的方向走去,不过声音里犹自带着怒气:“算我今天倒霉!”
“该死的!”燕麟低吼一声,使出轻灵飞龙纵身上前,一把提起孩子的后颈,落在了十步开外。
上官陌定睛一看,她刚才站的地方插着一圈箭矢,羽瓴都还颤动不已。不禁后怕似的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
挠挠脑袋,想了想,上官陌还是决定向燕麟服个软,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就听见身后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回头一看,燕麟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左肩头插着一支箭矢。
“二师兄!二师兄!”上官陌焦急地喊着,可燕麟却毫无反应。
其实以燕麟的武功,刚才的箭是不能伤到他的,可开始飞身接住掉下马的孩子时,由于惯性太大,抱着孩子撞在树上,后背被狠狠一击,受了内伤,因此动作慢了半拍,肩头中了一箭。而且这本就是狩猎陷阱,箭头上淬了重剂量麻药,所以现在才人事不省。
可上官陌哪里知道这些,饶是她两世为人,也被燕麟肩头不断涌出的鲜血吓得六神无主,急得团团直转。要说丢下他,自己回去寻救兵,害怕他被野兽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要说带着他一起走,可一看自己现在小胳膊小腿的,也没那可能性。
最后一咬牙,想想他终究是为了救自己受的伤,还是决定留下来。虽然自己没什么武功,但总好过留他一人昏迷不醒的躺在这里。
这时已近正午时分,艳阳高挂,虽然密林中枝叶繁茂,但暑头下仍热得难受。
上官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燕麟拖到大树的背荫处。一屁股坐在地上,抹抹额头的汗,直喘粗气。休息了一会儿后,又在附近摘了几片芭蕉大叶子,盖在燕麟身上,自言自语说道:“不知道二师兄身上有没有什么武器?也好壮壮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寻,找到一把装饰华丽的匕首,小巧精致,刀柄上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拔出匕首,刀锋雪亮,上官陌扯下一根头发,轻轻一放,头发断为两截。
于是,上官陌抱着匕首,背靠大树,瞪着大大的眼睛左右巡视,一副高度紧张的样子。
天气越来越闷热,整个密林中只回荡着“知了……知了……”的呱噪声,上官陌的脑袋一耷又一耷,粉嫩的脸蛋越发因熟睡而显得娇艳。
燕麟从昏睡中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摇摇昏昏沉沉的脑袋,支起身子,轻轻的从孩子的手中拿过匕首,反手削断箭杆,撕下一块内里,一头用牙咬住,迅速的缠在肩窝处,动作麻利,像是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处理好伤口后,他摸出一支小圆筒,放出信号,然后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揽住孩子,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也闭上了眼。
天色渐渐暗下来,地上的凉意也渗了出来,上官陌畏寒似的往燕麟胸口再靠了靠,燕麟也下意识的把她搂得更紧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燕麟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炬。
“二公子……二公子……”
“主子……你在哪儿?”
“三姑娘……”
燕麟辨了辨声音,拾起一块石子,噗的一下打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听见风墨叫了一声:“哎呦!”
在石子射出的同时,千代霁岄就纵身飞来,当看到上官陌被燕麟半揽在怀里时,不禁停下脚步,皱了皱眉。
只这一顿,身后就响起燕七和燕八的衣袂声,接着就看见两人飞身上前跪在燕麟身前,请罪道:“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上官陌正睡得七荤八素,猛得被惊醒,小小的身子腾的一下从燕麟怀里站起来,睁着朦朦胧胧的大眼睛,双手平举好像捏着一把刀似的,连声问道:“谁?是谁?”
看着上官陌这傻样,燕麟本要训斥属下的话被暗笑代替。
千代霁岄则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上官陌都在燕麟的房间里转悠,一会儿问:“二师兄,你口渴不渴?”,一会儿又问:“二师兄,你热不热?……看得燕七和燕八窃笑不已。
等上官陌想起大师兄千代霁岄时,都已经过了十来天了。一问,才知道千代霁岄已经出谷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上官陌每天除了陪师傅下棋之外,就无所事事的跟着燕麟浑玩。
这个夏天,十三岁的少年带着九岁的小女孩,跑遍了离忧谷的每一个地方。
渐渐的,上官陌明白了离忧谷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譬如养耕牛的熊黑子夫妇,曾是名震江湖的“黑风双煞”;脾气古怪的公孙老头,曾在抚云国任了十年丞相;性情泼辣的宋美人,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连平日里对她照顾周到的张大婶,也以成名绝技“碧月剑法”享誉江湖。
其中,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当属离忧老人,世人盛传他武医双绝自不在话下。从离忧谷里聚拢这么多能人异士,就可见其非常人可比了。
而且据上官陌了解,抚云国的国姓为千代,青龙国的国姓为燕,两国皇子齐齐拜在老人门下,这事有得思量。
但也有上官陌不太明白的,就是来到这里已经半年多了,虽然已经拜在离忧老人门下,可学武,师傅说资质差、身体弱;学医,师傅说起步太晚、难有大成,不予教授。只让其每天陪着他下棋。
刚开始,上官陌对围棋一窍不通,但几个月下来,也摸出些门道,师傅其实是把治国、用兵之道融入棋盘,所以外人看来,她不过是在这儿疗养身体,陪着师傅娱乐娱乐。
甚至上官陌还猜测,她与两位师兄各属一国,彼此的身份和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虽然大师兄重医、武;二师兄只攻武学和治国之策,但师傅这样做,算不算对她的一种变相保护呢?
当满池粉红的莲花在眼底开开谢谢,离忧谷的夏天也进了尾声,身不由己的无奈,比起残荷败莲,该偷笑了。
孩子心里微微晃荡了一下,好像某种温暖寂灭了。
既天不遂人愿,何不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