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只银色触腕还在不断敲击着十一号机,找这个样子下去,后者被彻底击碎只是时间问题。
萧宇昂默默的坐在驾驶舱内,感受着从外面传来的震动,已经有了一丝绝望,而在这种绝望慢慢侵蚀着他的内心时,萧宇昂反而平静了许多,这或许就是在面临死亡时,人类的极限态度吧。
“姐…”嘴唇动了动,虽然已经对即将来临的死亡释然,但少年心中放不下的,最牵挂的,还是姐姐萧梦凝。
他不怪萧梦凝支持他驾驶十一号机,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萧宇昂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在死之前,再看看后者,哪怕一眼也好。
“以前的日子,真好…”少年靠在驾驶坐上,闭着双眼,喃喃说道,即使外部的震动强烈,但驾驶舱内部还是比较宁静的。
萧宇昂曾经在一本科普杂志上看见过一则文章,讲的是人在死亡前,脑海里都会浮现出这辈子从小到大,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哪怕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一切都会历历在目。
萧宇昂不知道这则文章的真假,但此时,他在努力的做这件事,努力让自己回想起与姐姐在一起的每个瞬间。
就算死,那也是在幸福中死去……
“姐,你高考的目标是什么啊?”
“中华军事学院,考进去的话,我们家就不用接受社会福利了。”
……
“姐,你今天做的饭真好吃。”
“是么?嘻嘻,这几道菜还是我看书学的呢,你喜欢吃的话,以后多做给你吃嘛!”
“嗯!”
……
“…”脑海里的画面,犹如被一台老式放映机一张张的放映出来,萧宇昂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不过,这些画面虽然让萧宇昂感到温馨,但也隐约的透露出点点苦涩,因为这些温馨的画面,可能不会再出现了,一切将到此为止。
当…当…当…
咔!!啪!!
就在少年正回忆的时候,那根粗壮的触腕终于是破开了十一号机左前胸的装甲,直接贯穿了后者,黑色的金属碎落了一地。
那能量罩也是在这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长啸,似乎是在嘲笑人类的无能与在它面前的渺小。
银色触腕在贯穿了十一号机之后,停留了片刻,接着迅速拔出。而从那贯穿的洞中,居然哗的一声从两端喷出一柱鲜红色的液体,十一号机所在的位置瞬间下起了“血雨”……
空气中开始渐渐的弥漫起血腥味。
“殒天战士,不是机械铸成的?”望着这一幕,纪萱用手捂着嘴,微微摇着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包裹在那层层装甲之下的是,是一个巨型类人生物?
纪萱的眼角抽动着,虽然她在军校读了几年,在一次课堂上教官也轻描淡写的谈到过陨天战士,但那时纪萱只是认为后者不过就是一种大型机器人罢了,着实没想到这东西受伤后还会流血……
“不过,若它真是一种生物,怎么又是靠电源来激发运作………”脑子里越想越糊涂,纪萱感到这其中的某些东西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美眸再次望向远处有些血腥的场面,纪萱双手合十于胸前,似在虔诚的祈祷着:“萧宇昂,但愿你能活着……”
“呃!?”
这种程度的攻击所引起的震动自然是巨大的,所以萧宇昂即使沉浸在记忆中,也被这股波动惊的猛的睁开双眼,不过出现在他眼前的却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萧宇昂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树下,向上是湛蓝的天空,向下则是一片绿地。空中的白云慵懒的随意飘荡,不时的会有飞鸟掠过,整个天地安静至极,萧宇昂仿佛都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我这是在哪里?”少年微皱眉头,他明明记得自己坐在十一号机的驾驶舱内,是个将死之人,怎么一睁眼的功夫自己就忽然存在于如此祥和的地方了?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梦么……”萧宇昂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忽然醒了,自己会不会仅仅是在一次旅游中睡着了而已。
“或者…我已经死了,这是天堂?”迟疑了片刻,萧宇昂又否定了方才的想法,刚才的作战太真实了,没有理由是假的,而且之前自己也经历了很多事,学校被毁,何韵的死亡,校花程晓奕带他逃命。
驾驶十一号机作战失败,被那能量罩杀死,然后来到天堂,这也的确说得通。
“不过…天堂之上怎么还会有云呢?”望着空中漂浮的云朵,萧宇昂又感觉这里并不是天堂。
“嘁…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思索着,萧宇昂忽然有些薄怒,双手撑着草地起身,但他又马上尴尬了,脸颊变得有些红。
因为,此时的他,全身上下没有穿一件衣裤,完全是裸着身体的。
“你终于醒啦?”这时,一道如风铃般的声音,轻轻的传入前者耳朵。
在如此宁静的环境下,这道声音虽是有些突兀,但给人的感受却是沁人心脾,整个人似乎是被从内到外清洗了一遍,所有污垢毒素全部消失。
不做作,也没有一点瑕疵,这道声音似乎已经与自然合为一体,只是一个偶然才传入萧宇昂的耳中。
寻声望去,萧宇昂发现了一名蹲在草丛中的小女孩,她着着白色的连衣纱裙,赤着小脚丫。从背影来看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此时她正背对着前者,蹲在草丛中采着几朵粉色的小花。
“真香,”小女孩的玉鼻贴在花瓣上嗅了嗅,然后好像知道身后有道目光,微微侧头,笑道:“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
女孩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肌肤白如雪,小脸蛋也是颇为精致,一双蓝色的不含任何世俗情感的大眼睛透着点点灵动,犹如粉雕玉琢出的瓷娃娃一般,煞是可爱,任谁见了都会不由的心生慈悲心肠。
或许只有当见到这名女孩时,才能明白什么是自然,什么是净,什么才又叫作纯。
“……”萧宇昂也是被女孩的纯净所深深感染,愣神了片刻才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这不是耍流氓么?
“那…那个对不起!”萧宇昂的脸变得很红,手忙脚乱的躲在大树后面,只是探出一个脑袋。
“请问,这是哪里…”萧宇昂问道。
“这是……”小女孩嘟着樱桃似的小嘴,想了半晌:“嗯,这是我家呀!”
“你家?”萧宇昂挑着眉头又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个地方除了被他当作掩体的大树以外,好像就只有望不着边的草原了,哦不对,天上还有云和太阳,偶尔会飞过几只鸟。
“嗯嗯!”小女孩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握着几束粉色小花,光着脚丫子朝萧宇昂走来,并且还道:“之前啊,有个姐姐来过,她说能感到快乐和温暖的地方,这种地方就叫做家!”
“还有人来过这里?”
“对呀,你是第二个!”小女孩笑眯眯的说道,而二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喂,你等等!别过来!我没穿衣服!”见前者晃悠悠的行来,萧宇昂赶忙大声喝道,这种不雅的事他是一定做不出的,真是羞死了。
“嗯?”小女孩愣了片刻,微微笑了笑,继续向萧宇昂走去,她看萧宇昂的眼神很自然,仿佛后者只是天地间的一棵小草,而一棵草没有穿衣服当然谁也不会在意。
“别过来!再往前走的话……我,我可要打人了!”萧宇昂涨红了脸,紧闭着双眼喝道,不过他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前者,打人这种事他还真没干过,更何况眼前的小女孩如此可爱。
“送你,很香呢。”
少年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他的鼻子便是嗅到了一丝幽香,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脸颊前多了几束粉色的花,而小女孩并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树的另一端伸出莲藕般的小手,脸上挂着惹人怜爱的笑容,两个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额…”萧宇昂顿时有些语塞,但在望见前者真诚的小脸时,目光又凝了凝,他感到自己不能拒绝,如果自己不收下的话,小女孩很有可能一直这样举着。
“谢谢。”将粉色小花接过,少年点头道。
……
“这里只有你么?”萧宇昂问道。
在少年的要求下,小女孩没有走过来,他们只是相互背对着靠在那棵大树下,阳光从繁密的叶子缝隙间投射下来,远远看去,倒是颇有一番童话色彩。
“嗯。”小女孩怀抱着腿,道。
“会孤独么?”
“什么叫做孤独呀?”
“就是没谁和你说话,没有存在感。”
“没有吧,这里有树,有花,还有绿草,天上的小鸟每天都会准时把我从梦中叫醒,它们都是我的朋友。”
“你说之前有个姐姐来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得了,”小女孩摇了摇头,又道:“我只记得,从她走后到现在大树一共枯萎了五次。”
“五次…是五年吧。”闻言,萧宇昂心道,不过从小女孩的回答中他感觉,前者的思想似乎是处在另一个层面上,倒不是说前者的想法有多么高深,而是对事物完全不一样的理解。
“嘿嘿,终于来了喔!”正当萧宇昂在沉思时,小女孩却是突然欢呼了一声。
“什么来了啊?”萧宇昂忙问。
“嘘……别大声说话,不然我听不见呢。”
少年顿了顿,才小声道:“到底什么东西啊?”说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是我的福音呀,我的朋友们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向我问好呢!”小女孩有些俏皮的答道,她眯缝着双眼,深深的呼吸着,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福音?可我什么都没听见。”萧宇昂摇了摇头,即便他此时用力去捕捉每一个声音,但仍没有闻见什么特殊的响动。
“你和我的福音可能不同吧,那位姐姐走之前说她的福音是挚爱,所以我也听不见她的,诶,你知道什么是挚爱么?它和小花一样香么?”小女孩仍然闭着双眸,撅嘴道。
“额……挚爱?如果照这个说法的话,那我的福音…”萧宇昂抬着头,望着天空,那云朵之间似乎浮现出了一张美丽的脸庞。
“姐……?”
“阿昂。”萧宇昂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真切的声音,令少年的瞳孔猛然一缩,眉心之处忽闪着一对有着羽翼状的黑光,胸中也有着某种能量爆发而出!
嗡!
此刻,黑夜之下,那本已经耗尽电源的十一号机的那双曲折眼睛竟再次亮起,这双如闪电般的眼睛透着弄弄的杀意,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银色触腕。
“唔…”只见十一号机的锯齿双鄂慢慢的张开,呼出一口白气,森然的发出一道啸声。
这道啸声犹如苏醒的亡灵在得到重生后发出的第一声叹息,着实令人颤栗。
那银色触腕见状,立即飙射而出,直接朝前者的头部猛的刺去,但十一号机的左臂却是陡然发力,单手将其死死的握在掌中。
见状,另一只触腕又化为尖刺朝前者攻去,速度较之前的那根还要快三分,不过遗憾的是它又被十一号机的右手牢牢抓住。
哗哗哗。
十一号机的反映显然是激怒了能量罩,后者迅速的催动出上百根银色触腕,铺天盖地的朝前者怒刺而去,俨然是想将十一号机扎成刺猬,一举摧毁。
“吼!”
然而,十一号机仰天长吼了一声,一股黑光从它体内轰然而出,竟是将周围所有的触腕全数轰的灰飞烟灭。
“吼…”十一号机重重的落在地上,又是一声长吼,这道吼声响彻云霄,似乎令大地都在颤动,众人无不屏住呼吸。
并且,那本被触腕贯穿的左胸竟是在奇迹般的愈合。
“不可思议,竟然……重新启动了,这种状态简直和野兽一样啊。”望着这逆转性的一幕,纪萱心道,胸中也顿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福音磁场……想不到十一号机居然能在电量耗尽的情况下全开AN.G(福音磁场),那个孩子,不简单啊。”望着那片黑光,李博士唏嘘着。
“呃,这种状态应该是暴走吧,既然如此,那此时的十一号机,倒是能够与使徒一战了。”张博士缓缓的从树影下行出,眼镜反射着月光。
之前那份文件中写到,笼罩锦华区的能量罩的能量级并不是二,是四,这已经位于使徒的范围了,虽然仅仅一字之差,但两者之间却是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与此同时,空气中再次传来十一号机的怒吼,只见那团能量罩也是急了,无数尖利的触腕冲天而起,然后带着尖锐的破风声朝前者倾泻而去。
从远处望去,数以万计的银刺从天而降,它们的目标是一个孤单的身影,当许多人都在为那孤单的身影捏了一把汗时,却见后者的双目微微一眯,以单手擎天的姿势伫立,片刻之后,自掌心旋转出一个正七边形的黑色光片。
正七边形的黑色光片高速旋转着,越来越大,一环叠加着一环,瞬间形成了一张巨大的黑色正七边形能量罩,生生的将无数尖刺阻隔在外。
叮!叮!叮!
尖刺不断的打击着这层黑色能量罩,可除了引起微小的涟漪外没有任何作用。
“吼!”
十一号机没有犹豫,右臂反手一挥,整个黑色能量罩直接以压倒性优势将尖刺抵回,并且将那团银色能量罩反包围住!
“…”下一秒,十一号机竟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森白的牙齿令人生寒,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它…它想做什么?”纪萱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不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吼!!”
狂叫着,十一号机的右手直接拧成了拳头。
轰!
也就在这一刻,那层黑色能量罩极速收缩,几秒钟之后直接与里面的银色能量罩一同爆炸。
霎时间,大地在猛的震动,空间中只有黑银两种色光反复闪烁,耀眼的光芒直接掩盖了所有事物,而那爆发点的光亮程度与太阳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人都蒙上了眼睛。
大约过了两分钟,光亮才有所消退,纪萱靠着一张桌子,透过五指间的缝隙朝爆发点望去,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十一号机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在黑银闪烁的背景下,那修长且赋有人体美学的身影格外显眼,此时它正缓缓的朝营地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