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掩盖之下,帝国军大营除了偶尔的金柝之声外一片沉寂。下午做戏般的攻城战使全军上下都放松了戒备,即便一切应有的警戒工作仍然照常运转,但却几乎没人相信已经堵死了城门的慕容部会出动大军前来夜袭。
慕容廆的双眼在火烛的照射下跳动着点点的寒光“正是因为连我们自己都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出城夜袭,敌军自然更料不到,这才是咱们最好的机会。这一战咱们不求杀敌,只要能将敌军辎重粮草焚烧殆尽,那明日一早敌军便只有退军一途。到时候只要咱们略微表现出善意,走投无路的帝国军就只得接受。”慕容廆面前,是一万整装待发的慕容部精锐,慕容赤和慕南云站在队伍前方,两人此次都将参战。“此战若是获胜,那我慕容部从此便可纵横千里辽东,再也不用担心帝国大军的威胁。此战关乎我慕容部的生死荣辱,望我慕容部儿郎今夜全力以赴,族内子孙后代当永远铭记今夜参战的所有勇士的英名”慕容廆的话回响在一万精兵耳边,即便是在初春的寒风之中,士兵们依旧热血沸腾。在辽东多年艰苦的生活并没有磨灭战士们血脉中的嗜杀和悍勇,而是静静的将之发酵。在举族危亡的关头,巨大的压力点燃了众多将士血脉中勇气和杀意,如果不是为了保证行动的隐秘,无法长啸以抒胸臆,众人的呐喊声只怕可以遏住行云。
帝国大军营地不到二十里远的一片密林附近,慕容重黎麾下一万骑兵也已经全军列队待发。近万名骑兵和战马,除了战马偶尔发出几声响鼻声,竟是一片寂静,除了装备不足之外,慕容部这支骑兵完全可以堪称精锐。虽然夜色之中,没人看的清楚,但慕容重黎还是满意的点点头,手一挥,率先拨马向帝国大营驰去。
当夜,慕容部两万步骑精兵偷袭帝国军大营。几处暗哨都被慕容军偷偷拔掉,当巡营的哨兵发现岗哨上的哨兵也被慕容部箭手射落发出警报时,大营外几处拒马都已经被移除,慕容部骑兵如洪流般涌入。虽然帝国大军士兵训练有素,军中常有反偷营夜袭的训练科目,但实战远非演练可比。慕容部的战士行动迅速,在帝国士兵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之前便已开始在大营内制造混乱,四处纵起的火头,受惊乱窜的战马,倒塌的营帐,都不断的给帝国军队制造着麻烦,阻碍了帝国军的集结。在没有来得及穿戴盔甲,没有组织起严密的阵型,没有多兵种之间有效的配合的情况下,帝国精兵面对慕容部的战士毫无优势可言。
但毕竟军营中的帝国大军仍有近五万人,而且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并没有初上战场的雏鸟,虽然形势堪忧,但仍然有条不紊的开始组织反击。随着越来越多的帝国士兵开始组成战阵迎击来犯之敌,原本占尽上风的慕容部战士的活动空间也越来越小,帝国军营中的混乱状况也逐渐被控制下来。照当前的形势,只需再有一刻钟的时间,慕容部不仅讨不到任何好处,恐怕还会全军都被留下。就在这时,一支被点燃的响箭射入夜空,慕容部的人马纷纷开始后撤,虽然仍有不少慕容部士兵被帝国军重重围困无法突出重围,但大部分慕容部战士却在本部骑兵的掩护下安然撤离。
望着狼藉一片的营地,特别是因为被再次光临而几乎烧成白地的辎重营,贾沈欲哭无泪。万万没有想到慕容廆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来上这么一手,其实应该说自己至始至终,都没有摸清过慕容廆的想法。在幽州同蛮族打了多年交道,贾沈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白日上午,在帝国大军如惊涛拍岸般的攻势中坚如磐石,厚重如山,下午却能同帝国大军虚与委蛇,狡猾如狐,而此时此刻,对手却是一击而退,阴狠如蛇。比起那些徒有一腔血勇、蠢笨如熊的蛮族,慕容廆简直比华族还象华族,即便是幽州境内的宇文部,虽然和慕容部同属鲜卑一脉,看似狡猾,但其实手段粗浅,稍稍有心之人便能看出,哪能和慕容廆相比。
看着围在身边的一干将领,贾沈叹了口气道“先收拾大营,统计伤亡,清点损失再说吧,另外加派侦骑和岗哨,别再让慕容部钻了空子”众将面面相觑一番也只得默默散去。
次日清晨,几成一片废墟的帝国大军营地,大军众将坐在匆忙搭建起的中军营帐中,垂头丧气的等着贾沈发令。不过看坐在帅位上贾沈同样面色沮丧,众将也对贾沈能即刻拿出令大军脱困的办法不报多大的信心。昨晚一战,帝国大军又损折了近五千人,重伤轻伤的过万。这些倒还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大火之中,原本可以维持半个月的粮草被烧成一堆灰烬,其余的箭矢、床弩、投石机、云梯之类的也几乎被焚烧殆尽。如今大军要考虑的问题不再是能否攻下棘城,而是能否安然返回幽州。虽然大军还有三万多战士可堪一战,但在丧失所有攻城器械后,没有任何一位将领会认为单靠士兵的双手可以推到棘城的城墙。即便是现在不战而逃,撤回幽州,没有粮草的大军又如何走完至少六天的路程?而整个帝国东北边境,只有幽州驻扎了五万大军,虽然帝国北陆边境有上百万的大军,但没有哪支队能在十天之内赶来救援陷入困境的幽州边军,何况求救的消息还未必送得出去。如今大军上下所有人都明白,大军想要安然返回幽州,恐怕只有看慕容部的脸色了。虽然没有人说出口,但这个问题,总得有人去面对。看着营帐中众将期望的眼光,贾沈无奈的叹了口气,谁让自己是一军主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