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伊恩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只见凯文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
“快,跟我来,出大事了。”
伊恩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问道:“什么事啊?”
凯文扯过他的手臂,扑到他耳朵边说道:“露西娅死了!”
伊恩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回头飞快地穿好衣裤,和凯文一起朝老船长酒馆飞奔而去。
由于是大清早,知道这事的人还不多,凶案现场只有老约翰和另几个人。大家都显得紧张兮兮,两个小鬼趁着乱猫腰钻了进去。
隔着门框,伊恩看见露西娅躺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条小小的毯子,雪白的胴体大都露在外面。她的双手被用红丝巾绑在床头,脑袋无力地歪着,直勾勾地望着门这边。只是平日里美丽的眼睛,此刻已经毫无生气,突兀地嵌在眼眶里,像是随时会掉出来。
光明神在上,这个可怜的女人,如花一般的年龄,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被如此肮脏残忍地终结了。
刚来得及看了一眼,村长就来了,闲杂人等立刻被赶了出来,木门砰地一声关上,里面就留下了他和老约翰以及治安官三个人。
隔着门,可以听到里面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断断续续地只能听清几个词:“勒死……凡多姆海恩……报仇……狗屎……”
很快,得到消息的人陆续赶来,大多是昨晚的酒客,老船长酒馆变得闹哄哄的,大家都在情绪激动地高声说着什么。
伊恩和凯文从混乱的人群中钻出来,避让到一个角落。
“看样子露西娅并没有得到你说的幸福。”伊恩捏着拳头,问道:“那个该死的贵族呢?”
“不知道。大概跑了。那个混蛋!我要杀了他。”
“没错,杀了他,为露西娅报仇。”伊恩只觉得怒火中烧,伸出手臂说道:“以骑士的名义让他下地狱。”
凯文伸出手和他架在一起:“赌上战士的荣耀!”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
正在乱糟糟的时候,出事的客房门打开了,村长三个人走出来,围观的人群立刻沸腾起来。有人高喊道:“达雷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村长达雷斯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阴着脸说道:“这是一起恶性治安案件,酒馆雇员露西娅不幸遇害,关于这件凶案我会上报到狼旗郡,现在这里由我和治安官负责,大家都散去吧。”
“凶手呢?抓住凶手了吗?”下面人叫道。
达雷斯的脸色很不好看,哼了一声说道:“凶手还不能能确定,但事情涉及到了贵族,我们必须上报到郡里处理。”
“狗屎。凶手就是那个拉塞尔。把他交出来!”
“安静,安静!”面对沸腾的人群,达雷斯吼起来:“我说了事情由我负责,一定不会放过凶手,郡里的议会才有权利处置贵族,相信他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现在都给我散去,你们想干嘛?造反吗?还是想去睡睡审判所的石头地板?”
村长恩威并施,费了好大力气,才驱散了众人。虽然大多数人都还是愤愤不平,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村里各处讨论,但也无力去做什么。他们只是普通的村民,并不可能去对一个贵族怎么样,更何况人现在都已经跑了。
当村子里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伊恩和凯文躲过大家的目光,悄悄地出了村。他们的目的地很明确,黑森林。一个贵族会来到鲁兰村,用膝盖想都知道他准备去哪。只希望杀了人之后,他没有改变行程,逃了回去。
凯文背着一把黑黑的砍刀,这是他父亲的,现在被偷了出来。伊恩则拿着他的栗木长枪,边走边用小刀仔细地修整着枪头。两个满怀着正义感和荣耀感的热血少年,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追击凶手的道路,完全没考虑过这种行为根本就是自杀。
半路上他们差点被发现,有几个人从村子里追了出来,两个机警的家伙提前躲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偷偷探出头望去,赶来的有三个人,领头的是酒馆的老约翰,提着一把大的夸张的战斧,气势汹汹地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两个年轻人各拿着一柄鱼叉,是双胞胎兄弟朱利安和朱利尔斯,平日里是艾布特的死党。昨天他们没在酒馆,否则那时一定没那么容易收场。
“我最后说一次,你们两个最好回去,这不是打架斗殴,这是战斗。”老约翰哼着气说道,脸上的疤痕跟着一跳一跳,显得特别吓人。
双胞胎并不买他的账,说道:“得了吧,我们又不是达雷斯那个没有卵蛋的家伙。不是只有你敢杀人,老约翰。”
见他们如此,老约翰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路,都没发现路边草丛中藏着的两个小鬼。
“天,你看到那把斧头了么?老约翰竟然有那种货色。”等三人走过去,凯文吐着舌头,眼睛里闪闪发光,简直要流下口水来。
战斧,那是货真价实的战斧,长长的锋刃,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摄人心魄,这可不是用来砍柴的黑铁疙瘩。
“太好了,有他们的帮助,一定能让那个混蛋受到惩罚。我们快走吧。”伊恩握紧木枪,说的好像自己才是复仇行动的主力军。
两个少年对望一眼,悄悄跟了上去。
拉塞尔骑着一匹枣红色的纯血马,悠哉地漫步在小道上,武士扈从跨在一匹黑马上,背着行李跟在后面。这里树林渐密,前面是一面断崖,从西北边的缓坡走上去,就是黑森林了。
上午的阳光细细碎碎地从树叶间透射进来,鸟儿在四周欢快的鸣唱,拉塞尔难得地觉得心情愉悦。那个无知的乡下莽汉,当你躺着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我的时候,是否想过你所维护的女人会心甘情愿地躺在我的身下呢?那个疯狂发泄的夜晚,下手重了一些,不小心弄死了她,不过无所谓,那具漂亮的尸体就送还给你吧,反正活着的你也得不到。
拉塞尔哼着歌,心里想着,凡是和我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那个贱人就只能像狗一样死去。还有你,夏尔.凡多姆海恩,你也迟早给我去死吧。
“拉塞尔大人,后面有人跟来。”
“哦?”拉塞尔停下来,拉转马头,看到远处有三个人拿着武器,毫不掩饰地向自己走来。
真是一群贱民啊。拉塞尔裂开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既然你们想要送来鲜血的味道,那么我,拉塞尔.凡多姆海恩男爵,就在此见证你们的死亡,这将是你们毕生的荣耀。
武士扈从翻身下了马,将缰绳绑好在一边的树上,这才不慌不忙地站到了路中间,翻手把长刀从皮鞘中抽出来。在这里遇上,就不会是酒馆打架了,他很清楚,该杀人了。
不久前刚通过了二等白银武士认证,在他眼里,面前的敌人和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他有信心不让对方肮脏的血溅到自己身上一滴。
朱利安和朱利尔斯兄弟一见到拉塞尔就红了眼,艾布特全身骨折的凄惨模样仿佛就在面前。他们握着鱼叉飞奔起来,仿佛两只见到兔子的猎豹,发起了最后冲击。
“两个笨蛋!”老约翰看到这两个不会武技的家伙冲的那么猛,忍不住骂起来,可这又管什么用,那两个白痴如同燃烧的战车,拉不回来了。他只好自己加快了脚步,希望能赶的急。
朱利安已经冲到了武士面前,手里的鱼叉狠狠地捅了过去,兴奋过度的他甚至飞跃起来,以增加冲击力。
面对这样的对手,武士像一只灵活的猫,脚下移动躲向左边,避开鱼叉的同时,又让右边冲过来的朱利尔斯由于隔着一个人而无法攻击。
漂亮的走位。
朱利安的鱼叉扑了个空,心里暗骂一声,虽然人还在半空中,但已经盘算好,等落地之后立刻转身用鱼叉扫他的腿。只要把他绊倒,朱利尔斯就能上去结果了这个家伙,逃不掉的,你这个混蛋。
不过二等白银武士徽章的拥有者,可不是木头,他不会等你回身攻击,甚至,不会等你落地。
在和武士身形交错之时,朱利安感到脖子上传来一道寒意,接着双脚一软,没能在落地时站稳。他翻着跟头滚了出去,很快便像一只破麻袋一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鲜血从朱利安的脖颈处喷了出来,瞬间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一个照面,一次出击,武士甚至都没花费什么力气,就像朱利安自己把脖子送上了刀刃。
朱利尔斯傻了,他顾不上去攻击武士,连忙跑到自己弟弟身边,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和这种人战斗真是没意思,看着蹲在地上对着弟弟乱吼乱叫的朱利尔斯,以及他那毫无防范的后背,武士摇了摇头,拎着刀走了过去。
朱利尔斯的悲剧似乎注定无法逆转,直到后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听起来像是一头公牛奔跑的声音。
武士回头,看到了握着战斧冲过来的老约翰。标准的战士冲锋动作,呼吸的频率,手臂的摆动,稳定的脚步和渐渐提升的速度,一切都堪称完美。
这才算对手嘛。武士的眼睛眯了起来,两只手都握上了刀柄,将长刀横举至双眼平齐的高度,摆好了防御的姿势。面对战士霸道的战斧冲锋,竟然选择正面对抗?说到底,他还是没把老约翰放在眼里。
来吧。落魄的战士,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白银武士的实力。武士爆喝一声,一圈无形的气场从他身上激荡开来,身后边的朱利尔斯直接被震晕了过去。
战斧和长刀碰到一起,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凶猛无比的重斧竟然被弹开了,不可思议!只是武士虽然防御住了这次攻击,脚下却也蹬蹬蹬退了三步。这可怕的力量,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超出他预期的还有老约翰的武技,被弹开的战斧没有失去平衡,而是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再次劈了过来,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反攻的机会。
一下,两下,三下……绵延不绝的连环重击,让一个身具初级斗气的白银武士只能狼狈地步步后退。
“皇家步兵第三军团,约翰.塞纳,向您致敬,拉塞尔先生!”老约翰每劈一下,就喊出一个词,那气势就像噬人的猛兽。
拉塞尔骑在马上,不屑地撇撇嘴,却也有些不悦,这个一个连斗气都没有的家伙,竟然被他压制了,看样子自己是该换个扈从了。
那边的战况正激烈,拉塞尔右边的草丛中忽然窜出一个黑小鬼,举着一把砍刀怪叫着朝他扑去。
什么人都可以欺负到自己头上了吗?拉塞尔心头火起,随手抽出腰间的长剑,利落地一击,崩飞了砍刀。
被震退的凯文有些傻了,本来按计划是他在这边主攻,伊恩在后面偷袭,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完美袭击计划。哪知才一照面,武器就飞了,握刀的手被震的剧痛,虎口似乎裂了。真不合理,进攻草垛的时候从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好在伊恩反应迅速,他提前出击,让拉塞尔没来得及把细剑插入凯文的胸口。
这是什么?木棍?转头看到一个更小的小鬼用木棍来捅自己,拉塞尔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不屑用武器格挡,伸手反握住袭来的木棍,这边细剑一挑,准备先解决了那个拿刀黑小子。下地狱去吧,死小鬼。
奇怪,为什么觉得木棍有点滑手?本该在手中静止的木棍继续前进,当他觉察到这力量不太对劲时,肋下传来了一阵剧痛。
拉塞尔第二次回头看向伊恩,他看到那个小鬼怒睁着双眼,漆黑的眼底似乎有一个奇怪的漩涡,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吸入其中。
奇怪,那是什么?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木枪从他腋下第三根肋骨间钻进去,刺穿了他的心脏。年轻的贵族从马上摔了下来,他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的生命竟然会在如此的时间,如此的地点,以如此的方式结束在如此一个小鬼手里。
生命,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脆弱的,无论是高贵的贵族还是卑贱的酒馆侍女。
正在激战中的两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扭头瞄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战斗。
老约翰拎着战斧,嘴张着可以塞进两个鸡蛋,站在那里喘着粗气,活像一个傻瓜。一边的武士则哀嚎一声,手中的长刀哐当一下掉到地上,接着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长长的木枪像一根旗杆,插在一动不动的拉塞尔身上,显然自己的主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那么自己的命运……武士扈从仿佛看到了绞刑架,那粗硬的麻绳正套在自己脖子上。
杀死人了?伊恩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害怕,兴奋,迷茫,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浆糊。
“干得好!甜甜圈骑士大人。”没心没肺的凯文跑过来狠狠拍着伊恩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是……是我干的?”
“没错,你帮露西娅报了仇,你是英雄,伊恩。”
英雄?伊恩的眼睛亮了起来,总算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走过去从拉塞尔身上拔出自己的木枪,举起来吼道:“为了骑士的荣耀!”
“骑士的荣耀!”凯文跟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