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已不是以前的不周山,这里人头涌动,酒楼林立。
秋风带着萧瑟从远方赶到了不周山脚下,又从不周山继续启程奔去远方,这里注定是暂时停泊的驿站。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各种人纷纷在此聚集,歇息,斗殴,酗酒,第二天酒醒再启程。
这里聚集的有商人也有贫民,有侠士也有恶徒,有白道精英也有魔道黑爪,不过有男人的地方就有女人,这里就有间宜春阁。
宜春阁灯笼高挂,此时暧昧的灯光照在门前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粉头那满脸粉底的脸,更显得阴森。
宜春阁对面是共工客栈,红褐色的牌匾粗壮有力的上书“共工酒楼”落款是“铁面书生”,这匾在暮色里显得古色古香。
细雨没预兆的掉落下来,给风一吹,丝丝点点洒在喧闹的街市上。
客栈华灯初上,座无虚席,这样的天气,谁都不想在雨中赶路,这里可以避雨,还可以解决温饱,最重要的还有酒,有酒的地方仿佛雨的冷都不算什么。
美酒就放在桌子上。
昏暗的灯光在摇晃。
释然望着桌上的四个小菜,西湖醋鱼,叫花童子鸡,糟烩鞭笋,桂花鲜栗羹,脸上露出满意笑意。
幸好雨还没到就赶到了客栈,不然可真成了落汤鸡。
阳真君望着街上的雨景,愤然道:“心情都给这雨坏了。”
道不同附和道:“就是,这雨真可恶。”
桌上四人,羽寻谷的五人已不见踪迹。
释然笑了笑道:“好雨知时节,当秋乃发生,是好事。”
道不同道:“这又是雨的又是风的,赶路都不方便,我看不出有什么好事。”
释然笑了笑道:“你看不到的好事,别人不一定就没看到。”
道不同确实看不到有什么好事,所以等待他说下去。
释然拿起壶酒,是上好的女儿红,那香气已蔓延到整个屋子里,确实是一壶好酒。慢慢把自己的酒杯满上,生怕洒出一滴。
道不同看的两眼发直,瞪着眼睛道:“出家弟子不能饮酒,这乃是大戒。”
释然泯酒一口,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赞道:“好酒,就是这壶太小了。”
斜着望着道不同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出家弟子了?”
道不同看了看法度,法度漠然的望着他。
道不同喉咙像吞了个苍蝇很不好受,又不能不吐出来,道不同弱弱问道:“你不是和尚?”
释然回答的很直接,他道:“不是。”
道不同像不认识释然般把他瞧了一个遍,叹了口气道:“就算你不是和尚,小孩子也是不能喝酒的。”确实孩子是不能喝酒的,酒只有大人才能喝的出他的价值。
释然眼神如刀望着道不同道:“谁跟你说我是小孩子的。”那眼神比晚上野狼的眼睛还可怕,尤其在昏暗的灯光下。
道不同怔了怔,想到:这是喝醉酒说的胡话,没想到小孩子喝醉酒也跟大人一样会说大话。
阳真君大笑了起来,开心道:“这样的雨没酒怎么行,有酒喝就是好事。”
抄手把酒壶拿了起来直接往嘴里灌下去,直到最后一滴酒掉了下来,他才擦了擦嘴角的酒迹,脸上满足的望着释然。
释然道:“你觉得是好事?”
阳真君道:“肯定是。”
释然脸沉下来道:“现在就不是好事了。”
阳真君好奇的看着这个幼稚的脸道:“为什么?”
释然一字一字认真道:“因为酒给你喝完了。”
阳真君大笑了起来,笑毕,大喝道:“伙计给我上酒,老子要一坛一坛的喝。转过身对着释然道:“现在你的心情如何?”
释然大笑了起来,阳真君也大笑了起来。释然眯着眼睛道:“你比那个道不同可爱多了。”
阳真君笑道:“最起码我比他知道怎么享受生活。”
果然是好酒,两坛上好女儿红。
释然抱起一坛敲掉酒坛上的封泥,脸上露出了贪婪的微笑。
道不同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酒鬼摇摇头,对着法度道:“你怎么也不管管。”
法度道:“你看过哪个酒鬼要人管的。”说完拿起边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道不同喃喃道:“疯了都疯了,都是酒鬼,没一个正常的。”
释然大叫道:“大爷我喝酒,你碎碎念个屁,真他妈的扫兴。”
阳真君眯着红眼点点头,脸上笑开了花。法度漠然的看着他们。
释然手如闪电,抓住道不同胸前的道袍,把酒凑了上去,厉声道:“来给老子喝了他。”
道不同整个人给他一抓一提顿时软了下来,动弹不得,想站起来脚却不停使唤,第一次感觉到绝望和恐怖。绝望是自己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恐怖的是一个看似十几岁的孩子居然有这样的道行。
这动静惹来了店里其他人的观摩,黑压压的一堆人指着道不同嘲笑起来。
一个大人还是个得道高深的人给一个小孩子提了起来,还要往脸上淋酒那是多么丢人的事。
所以现在道不同死的心都有,奈何自己的命却在别人的手中。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酒顺着额头流到嘴巴里,平时清香的酒,现在感觉比什么都苦,脸涨的通红。
法度当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见,自斟自饮。阳真君举着酒坛大口大口地喝着,不闻不问。
释然把道不同推倒一边,对着瞪着眼睛的人群吼道:“看什么看,没看到人喝醉酒啊。”醉眼蒙上了一层雾,人群开始晃动起来。
人群一时间寂静起来,寂静过后是一片谩骂,谩骂过后一哄而散。
阳真君走了过来,挥舞着他的创世斧脸狰狞的如恶鬼将世,大喊道:“老子喝醉酒了,你们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一斧子擦着前面的桌子边缘而过,风声阵阵。
有几个眼睛闪烁不停,手按刀鞘,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
这时雨已停住了,风也收了,明月当空。秋天的夜空如六月的天变化无常。
一瞬间,桌上空无一人,连掌柜伙计都不见了。夜静的可怕。
释然不爽的坐回座位,摇了摇空空的酒坛,打了个酒嗝,酒气冲天。
忽然,酒坛在他面前摇晃起来。谁都没看清楚这酒坛怎么进来的,也没看到酒坛上面的人。
释然对着那酒坛问道:“酒给我的?”
酒坛当然不会说话,酒坛上面说话了:“只要你喜欢它就是你的。”
释然道:“我不喜欢。”
那人仿佛怔了下,因为他的长袍抖动了下。那人坐了下来,一张苍白的脸伸了过来。眼睛空洞无神,鼻子挺而圆滑,嘴唇泛起一层只有死人的白。是一张苍白年轻的脸。
年轻人把酒坛放在桌子上,道:“这酒现在就是你的了。”
释然道:“不是我的,他是你的。”
年轻人摇了摇头道:“我说你的就是你的。”
释然趴在桌子上,脸侧着望着那张苍白的脸道:“你的话就是命令?”
年轻人皱眉道:“你不该问的?”
释然道:“可是我问了,那怎么办?”
年轻人凑了过去,轻声道:“不听话者只有死。”
释然猛得端坐起来,把酒坛一抄喝了起来,直到那酒坛空空如也,笑道:“我喝完了,我偏不领你的情。”
年轻人道:“你似乎真的醉了,而且醉的不清。”
释然笑了笑道:“我想我真的是醉了。”
说完抄起桌上的筷子如闪电向着门外的黑暗射去,一时间叫痛声络绎不绝。暗黑里慢慢的出现了十几个彪悍大汉,走在前面的手上已插着一支筷子,筷子已入肉三分。他们一脸平静,痛苦在他们脸上看不出来。可是还是痛的弯下了腰。
年轻人拍了拍手赞道:“好手法。”
释然道:“当然。”
年轻人道:“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释然不否认,只是点点头。
年轻人目光如炬盯着释然道:“你到底是谁?
释然道:“我是谁不重要。”
年轻人皱了皱眉,他那苍白的脸仿佛因为他的皱眉而苍白了许多,在灯光下显得诡异起来。
年轻人笑了笑道:“那什么才叫重要?”
释然道:“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
年轻人脸沉了下去,沉声道:“你说说看。”
释然道:“点苍派少主慕容飞雪。”
年轻人苍白的脸红润了起来,大声笑道:“好眼力。”
接着道:“柳书生败在你手上一点都不冤。”
本来就不冤,因为释然还未出招他就倒下了,所以释然不否认。
慕容飞雪恶狠狠道:“今天我不是冲着你们来的,我希望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阳真君大笑道:“笑话,还有我阳真君管不了的闲事么。”
慕容飞雪笑道:“别人都说轩辕门阳真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今日一看好像不尽然。”
阳真君喝道:“今日看到又怎样?”
慕容飞雪道:“心思缜密。”
阳真君大笑道:“你还挺识货的,竟然你那么欣赏我,那我请你喝酒。”
慕容飞雪笑了笑道:“今天不必了,往后一定奉陪。”
阳真君生气道:“你来这又赞我,又不肯吃我的酒,你是来拆台的吧。”
慕容飞雪呵呵笑道:“不敢,只要你把羽寻谷的人交出来,要怎么喝我都陪你。”
阳真君把双斧往前一送道:“那你得问问我这双斧子。”
见光在众人眼前一晃,慕容飞雪手已执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那长剑青气清透如流水般在剑的周围流动。
道不同吃惊道:“龙饮剑。”
慕容飞雪得意道:“不错。”
龙饮剑削铁如泥,有水般的柔性又有龙的霸气,是把刚柔并济的神器。
阳真君傲然道:“我不管你什么龙饮剑还是虫吟叫,比划下才知道是不是很厉害。”
慕容飞雪摇了摇头道:“我不跟你比。”
阳真君笑道:“你不敢?”
慕容飞雪还是遥遥头道:“因为你不配。”
阳真君暴跳如雷,厉声道:“谁配?”
慕容飞雪手指了指释然道:“他配。”那手指光滑如葱,指甲修理的一尘不染,月光洒进屋子,指甲晶莹通透。
阳真君眼角抽了抽道:“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你好意思欺负小孩子么?”
慕容飞雪平静道:“他才不是小孩子。”
释然脸上笑意盎然,可阳真君笑意怏然。
释然道:“我不是小孩那是什么?”
慕容飞雪把剑一晃,剑尖如闪电刺了过来,嘴上道:“试过才知道。”
道不同惊呼道:“你个卑鄙的东西。”
那一剑是那么的快,那么的突然,带着透着心底的寒气,夹着万年不解的冰,筑起三道冰墙向着释然的上中下盘攻来。
“砰”冰墙在猛力的冲击下,断成几折向着两边射去,茶几饭桌纷纷变成废墟。
释然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脸色平静如初。一把斧子横在眼前离他几有几寸,斧子带着丝丝怒气烫着他的眼眉毛。
慕容飞雪眼睛越发的明亮,兴奋道:“创世斧,真不愧是神器。”
阳真君傲然道:“知道就好。”
慕容飞雪脸上兴奋之色更加浓厚,压抑住心中的兴奋道:“这里太窄了,有种出去我跟你比试下。”
阳真君是个君子,也不是个懦夫,所以他出来了。
这是个美丽的夜晚。月亮当空,给雨洗过的夜空更加清澈,繁星点点。月下雾气朦胧,树影摇曳,这样的夜晚适合对酒邀月。
而现在月下两人将做生死相拼。
当两把神器相交时,那擦出的火花比繁星比月亮更美丽,两团金色与青色的气体在碰撞,每碰撞一下,地动山摇。天地轰轰作响,激起万丈红尘。
法度道:“师叔,你觉得谁会赢?”
释然目光如炬盯着那两团气体道:“不相伯仲,也许两败俱伤。”
道不同紧张道:“那什么慕容飞雪有那么厉害么?”
法度道笑了笑道:“慕容飞雪是点苍派创派以来最有天赋的一个,他的飞雪剑法变化无穷,他九岁就已打败了点苍派当年最厉害的大弟子,他十岁那年闭关修练飞雪剑法,没想到现在才出关,这也证明了他的道行已到了另一个境界。”
道不同道:“没想到他是个那么较劲的人,闭关十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真是可怕的人。”
释然笑了笑道:“他不可怕,他只是太认真了,认真的想跟自己争天下第一。”一个人对自己要求过高,也会走火入魔,执着与放手只不过是一瞬间,痛苦与快乐却会伴随着他一辈子。
两人已过招八十招,还看不出哪边占优势。
夜色下马蹄踏月而来,这里飞沙走石,火光四射,马蹄声还是那么清脆那么空灵,五匹马带着五个人奔了过来。
来的是羽寻谷的五人,天残一身蓝色长袍平添了几分英姿,三个大汉肃穆不语,另一个白衣少女坐在马背上如仙子,美的可以跟天上的月亮媲美,媚的可以跟月亮里的嫦娥较劲,大眼睛在夜色里明亮明媚,如天上的繁星。
天残下马走了过来,道不同迎了上去道:“你怎么回来了?”
天残道:“我不能连累你们。”
另四人也走了过来,道不同眼睛一亮,眼睛寸步不离的在那美丽的女孩身上滚动。
那女孩脸上仿佛添上了一层晚霞的红,平添了几分美丽。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道不同。
天残尴尬的咳嗽两声,道不同回过神来讪讪道:“这姑娘美的如天上的仙子,真是善心悦目。”
那姑娘听了这话更加低下那红彤彤的脸,脸差不多都埋在胸前了。法度玩味的看了看道不同,道不同脸红了下道:“你个老和尚你懂什么叫风情么?”
天残讪讪笑了介绍道:“这姑娘是我朋友名叫月牙儿。”
月牙儿大方的道:“月牙儿见过几位。”那声音如铃声悦耳动听,温柔而不腻,听了使人心里一动。
释然不在他们几个这里,因为他已慢慢地接近了那两团气体,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
点苍派因为对头一下子来了几个人不安起来,远远地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弄不清状况,不免的紧张不安。
阳真君挥舞着创世斧,那斧子给他舞的风生水起,飞沙走石,每次看准慕容飞雪的空档,一斧子劈下去,却给不知哪里抽出来的龙饮剑挡住了。急的脸上汗滴如豆。
阳真君一斧子劈不成倒飞几丈,金色气体全失,露出颓废的一张脸,眸子里都是阵阵的愤怒。手上的斧子不甘心的发出嗡嗡鸣声。
慕容飞雪也倒飞出去,青气消祛,也是一脸落寞的表情,眸子里都是不甘心,手上紧紧地握着龙饮剑。
慕容飞雪道:“今天晚上恐怕不能分出胜负。”
阳真君道:“那怎么办?”
慕容飞雪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阳真君道:“下月初八轩辕山下再战,你敢来么?”
慕容飞雪大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我就怕你没命到下月。”
阳真君道:“彼此。”
两人突然两目一对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