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人是鬼

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感到双眼如看到强光般的刺痛，然后他就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太阳。白晃晃的太阳悬挂在半空，亿万道辉芒撒遍天地，给万物带来了光明，也带来了温暖。看到了太阳，成东行的双眼也瞬间失明。闭上眼睛，等再次能视物时，他就将目光转离了太阳，投射到太阳下唯一的一个阴影上。一个阴影，也是一个人，一个站着的人。这个人就站在阳光下，站在成东行的斜对面。看到了这个人，成东行的心跳突然间就加速了，加速到如雨落鼓面般的急骤。他认识这个人，不但认识，而且这个人是他在这个世上最熟悉的一个人。成东行如孤儿般的生活，决定了他在这个世上熟悉的人并不多。岂止不多，如果要数，可能连一只手都用不完。然而无论他怎样数，有一个人他都无法排除。因为这个人对他的重要程度堪比父母。父母给了他生命，这个人也给了他生命。只不过父母给的是第一次，这个人给的是第二次。这个人就是孤老人。他与孤老人共同生活了十四年，孤老人无疑是他最认识，也最熟悉的人。难道他看到的就是孤老人？可是孤老人已经去世，他又怎么能再见到他？“难道我也死了，我在阴间见到了爷爷？”爷爷是成东行对孤老人生前的称呼。看清了那个人，心神经过了一阵短暂的恍惚之后，成东行的心中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为了证实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他使劲揉了揉眼晴，可揉过之后再看，那个人的像貌还是一丝都没有变。一头灰白的头发如乱草般蓬菘着，一件灰白色的粗布长袍在胸前总有酒渍浸湿的一块，由于身子太瘦，使长袍看起来宽松而肥大。醉态迷朦，永远都是醉态迷朦。这就是那个人的样子，也正是孤老人的样子。只不过和这个人不同的地方是，孤老人的右手上永远都提着一个如婴儿般的大酒葫芦，而这个人的右手上却是一只如水晶般透明的玉瓶。玉瓶中半瓶青色的液体不知为何物，偶尔随着右手的晃动荡起一个个微小的涟漪。“你……你是爷爷吗？”成东行疑惑地向那人开口问道。剧烈的心跳使他口干舌燥，连说话都有了些结巴。那个人酒气氲氤的双眼中，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间就闪烁出了两道如星光一样的精芒。这两道精芒从成东行身上扫过，突然间又消失不见。这两道精芒一消失，那个人就笑了。就像是看到原本光秃秃的石块间，忽然间就长出了奇珍异芭般的那种开心的笑。然后他就笑着看向成东行，点了点头，随之又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嗯？！”听到那人的回答，成东行心里顿时有些发懵。什么叫是也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到底是是还是不是？“你是不是不明白？”似乎看出了成东行心中的疑感，那人依然望着他，笑着开口又道。迎着那人的目光，成东行沒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看到他点头，那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随之被一种严肃的表情代替，跟着像是轻叹了一声才又道：“我说是，是因为我和孤老人确实是同一个人，而我说不是，则是真正的孤老人已在三年前死去。”“哦！”听了那人的解释，成东行似是明白了什么。可在心中略一思索后，他的心却突地一收，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向卤项。卤顶的一丛头发在刹那间如冲天冠般直立了起来。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却已在三年前死了，那么现在站在面前的会是什么？鬼魂！只有鬼魂才会是这样。肉体和魂魄合而为一，则为同一个人，一旦肉体死亡，只剩下魂魄时，就又不再是同一个人。因为人鬼殊途，有阴阳之分。活着时是一个人，死了后就变成了一人一鬼。这就是“是，也不是。”的含义了。自己竟在同一个鬼对话！当成东行自认为想明白了那人所说的话意时，他的身子己忍不住如筛糠般在瑟瑟发抖。这个世上的每个人都有魂魄，但在死后能化成鬼，并且存留下来的，除了冤魂之外，就没有其它的了。冤魂心中含有未报之冤气，死而不甘，所以留在世上必会报冤索命，寻找替死之人。而一个冤魂若要杀人，据传说那可比活人杀人要容易得多。这其中的原因虽然没有人能说得清，但是却如铁律般没有任何人发生过怀疑。一个知道自己将要被冤魂索命的人，除了惧怕得混身发抖之外，怕也做不了其它什么了。“你怎么了？怎么抖得这么利害？”看到成东行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惧，并且身子也抖个不停，那人眼中闪过一抹疑虑，开口相问。同时他将目光收回，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确定自己并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又再次问道：“你很冷吗？”“不……不……不冷……冷……”成东行己抖得快要说不出话来。“那你为什么会抖得这么利害？”那人又问，话语中除了疑虑，还多出了几分关切。说着这话，他就向成东行迈步走去。他离成东行的距离至少一丈有余，可是只见他迈出一步，并且是平平常常，看上去和别人没有任何分别的一步。然而这一步迈出后，他就到了成东行三尺处。一步迈出丈余远，这看在成东行眼中，和鬼魂身上所独具的“飘”，没有一丝一亳的区别。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鬼魂！成东行双眼突出，似乎要跳出眼眶，可他的眼中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步来到成东行面前，那人弯下腰，伸手向他额头上抚去。厉鬼终于出手索命了！“救命啊！鬼爷爷饶命……”就在这时候，一声高亢、凄厉而又尖锐刺耳的叫声，从成东行的口中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