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同一时刻,头上的耳麦也划过我的脸庞,掉在了地上~
同一故事结局,两个版本,谁说的是真的?
等我捡起掉落在脚边的耳麦时已经差不多呆坐了一分钟,虽然对方的头像依然显示在线,可麦里只剩下“嗞嗞”的电流声...
我久久陷入了沉思中,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一幕...
.
.
.
.
.
当我记录下这些天来走过的历程,墙上挂钟的时针也接近了0点,聊天群里,贴吧首页,今夜静得出奇,似乎这一片虚拟天地也即将融于窗外的鹅毛大雪中,整个人间万籁俱寂,像是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审判...
我想到那个女孩,多少天前的那个寒夜里,我和她在这个地方萍水相逢...此刻,也不知她是死是活~
现在想起来,直到最后一刻,猜忌和误解依然蒙蔽着我们的双眼,直到曾经的好友一一离我们而去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我们才知道珍惜曾拥有的一切...
正如小夏昨晚说的那样,上帝对人最大的惩罚就是,赐予你一切最美好的事物,再一点一滴地从你手中剥夺~
“当~当~当~”
子夜的钟声响起,像是宣告喵吧最后一期深夜节目的开幕~
可是这样的夜里,并没有人敲钟啊...侧耳细听,声音竟来自刚刚掉落在地上的耳麦!
捡起扣在脑袋上,麦里只听出是个男孩扯着洪亮的嗓子唱着一首曲调激昂的曲子~
这个时候还有节目吗?
久违的声音唤起我不久前的记忆,还记得那次的元旦特别节目录音里,他唱的也是这首《歌唱祖国》,今夜,他们都回来吗?
“阿影!是你吗?”
歌声却骤然停止,一个女声幽幽地说道,语速适中,声音像是被人为修饰过,语调中听不出人类的情感,像是为某人致悼词...
“这里是喵吧电台,欢迎收听,子夜,安魂节目,我是主持人...”
最后几个字听不清,不知是网络故障还是主播特地压低了调门,听起来像是飘雪的声音,但又略有几分不同...
“飘雪!你还记得吗!”
潜意识无数次地告诉我,今晚,那个女孩现在和我所处的,不是同一个世界,但我还是不顾一切地喊出声来~~
“你还记得吗!我们约好的!”
只有我自己的回声在脑海深处激荡...
“...我们约好的!...约好的!...约好的!...好的!...”
时间仿佛也仿佛在寒冷的空气中定格,不知这回声持续了多久,我的声音里分化出一个半大男孩的声音,听得出来,他那变声期低沉的嗓音中透着高深莫测的犀利,他对我说
“你看,精神病人永远察觉不到自己的异样...嘻嘻...嘻...”
一阵阴恻恻的怪笑之后,声音又逐渐细化,变成一个小女孩甜甜的嗓音,像是南国的海风拂过棕榈叶发出的沙沙声
“喵呜~你失去了自己...太久了...哈哈,嘿...你在像我靠近...”
接下来各种人声混杂在一处,声音变得光怪陆离,就像是每个人经历过的鬼压床一样,他们的声音清清楚楚回荡在你的耳旁,这声音时而透出中年大叔的威严,时而泛着懵懂少女的天真,又时而包含着半大少年的深沉,他们有时在你耳边低吟耳语,有时又幻化为激烈的争吵...而任你怎样挣扎也无法从梦魇中醒来~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总是她!...”
...
“你的人物形象!好看吗!...”
...
“啊飘!一年之后我会回来,这幅画就作为我俩的约定吧!...”
...
“要是画出这样的作品,冠军会是我的吗...没错,它就是我的!...”
...
“这么做的话...就等于,是剽窃...”
...
“盗窃作品算偷,盗窃创意的话...”
...
“反正,网络世界...也没有人会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不过是件马甲罢了...”
...
“一年后,她会回来的...那个时候,我怎么面对她...”
...
“笑嘻嘻...她回不来了...”
...
...
声音并非出自耳麦,而是源自我的脑海深处,仿佛最完美的环绕立体声,我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茫茫雪原,身边伫立着千千万万人形纸偶,脸上除了眼部两颗深不见底的幽幽黑洞外是一片雪白,不辨任何表情...
他们反反复复默念、吟唱着同一段听不懂的经文,汇成一曲诡怪的子夜狂想曲...
虽人有百口,不能鸣其一处,就是这样吧!
像是有块沉睡千年的巨石压在我心头,让我不得不拼尽全身力气喊出声来~
“我们约好的!好好待在这个地方,永远待在喵吧哪儿都不去!你们忘了吗!”
回答我的,是那个幽幽的女声~
“笑嘻嘻,他们,都在说谎...”
我的呼喊刺破寒夜的寂静,醒时才发现,冷汗已浸湿我的衣襟,然而身边的各种声音也都戛然而止,屋子里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耳麦里依旧是嗞嗞的电流声,但从刚才的噩梦中我像是知道了什么,我知道今晚的节目并没有结束,那个女孩,到底还是来了...
人的记忆,会在某种特定状态下抹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这段消失的回忆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我们一生中的盲点~
然而,人脑毕竟不能如电脑般一个简单操作就能粉碎那些我们不愿触及的记忆,你越是选择性遗忘,潜意识就越是强迫你去面对它~
这,是人的本能?还是宿命的安排?没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撕裂旧时的伤口,有时意味着新生,有时则意味着恶化,直至死亡...
“现在,第二个节目,是假面舞会...”
耳麦里的女声又拖着她那木然的声音开始了主持
“这里的所有人,谁在说谎?你知道的,呵~”
最后她笑出声来,听不出这笑声夹杂的情感,是阴笑、冷笑、惨笑还是哂笑...
“...”
电台里又静了下来,唯一的听众和唯一的主持都没有说,没有人知道这是档什么样的节目~
“笑嘻嘻...这些天,你听了无数的故事,我也有一段...”
对方的语气变得戏谑而怪异,他说出的每个字之间都夹杂着一阵电流般的杂音,像是指甲划过黑板发出的那种令人极度不舒服的声音~
“一年前的今天,同样一个飘雪的冬夜,贴吧沉浸在一片过年前的安宁祥和中...当聊天群里最后一个深夜党ID前的指示灯暗淡下去以后,有一个人披上了马甲,马甲的主人想掩盖她曾在这个帖吧里做的一些事...只是她没意识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黑暗中,有双眼睛正看着她...”
“她删了一些帖,这些帖,全部和吧里近期落幕的一次手绘大赛有关,获奖者名单首位赫然显示着她的ID,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冠军获奖作的原作者另有其人...那位原作者,因为忙于中考而离开这个贴吧,这幅画,于是作为分别时的纪念落到了她的手里...”
“就这样,她如愿以偿凭借那幅‘喵吧全家福’的作品摘得桂冠,成为吧友们万千关注的宠儿,还在吧里建立起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手绘社团...然而,一切鲜花、掌声和赞誉反而让她陷入更大的惶恐不安中...”
“她一边删着帖一边纳闷,同样的绘画功底,那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紫衣女孩为什么总是灵感不断,无论是纸壳作成的人偶,还是她为大家设计的那些惟妙惟肖的人物造型,这些总是能成为吧友们瞩目的对象...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羡慕化为嫉妒,再由嫉妒萌生恨意...更令她不敢想象的是,纸包不住火,一年之后,那个人还会回来,那个紫衣女孩——昔日在吧里无话不说情同手足的人...她可以封锁一个人的帐号,却没有办法彻底扼杀一个人的言论,直到那个蓝色的猫头的出现...”
“说起这个猫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知道这个ID之下隐藏着怎样的一张脸,人们只知道他确实够无聊的,他唯一喜欢的,就是潜伏在深夜的各大论坛贴吧,一次次引诱着彷徨中的人们重复着他那些恶趣味的游戏...”
“猫头告诉她,想要把这个秘密永远的雪藏其实很简单,只要让那女孩说不出话就可以了...而条件是,以自己的ID作为交换...就这样,对虚拟世界名与利的渴求,以及对未来的惶恐,让她出卖了自己的ID,一件在她看来一文不值的马甲,她曾天真地以为,所谓的‘让那女孩说不出话’仅指永久封禁那女孩的帐号,而当这之后的多少天里,她在网上无意间读到一则意外事故的新闻,她才知道,回不来的不是那个ID,而是ID的主人...”
“或许那仅仅是一起不幸的意外,抑或仅仅是遇害者从绘画班回家的路上一个失足摔下了江堤,或许本是完全无关的两件事情,但新闻照片里,那个穿着紫色滑雪衫的长刘海女孩,以及摔落江滩上的油彩和水笔在雪地上抹出的大片大片怪异图案却给她造成不小的视觉冲击,她觉得,冥冥中这一切与自己逃脱不了干系,而那个紫衣女孩迟早会回来,就像她们曾约好的那样...”
“噢,忘了说了,她出卖给猫头的那个ID,叫——飘雪的雨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