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铁娃子闭着眼睛,侧耳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敢睁开眼,望着门缝外透入的些微月光,身体却不敢稍有动作,生怕弄出点声响把外面已经消失的脚步声再引回来。
直到过了好久,铁娃子才敢轻轻挪动身体,慢慢地从垫满干草的地上坐起来。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一感觉到背上的数道鞭痕,直让铁娃心里恨得牙痒痒!
天杀的狗财主一家!我铁娃子与你们不共戴天!
铁娃子姓铁,刚满十岁,大名未取,只有小名娃子,一农户之子,家在一个叫弯沟坳的村镇上。父亲铁生,母亲王氏,一家三口守着祖上的三亩薄田,日子虽说过的紧巴,但好歹能勉强图个温饱,更难得的是,铁娃天性聪慧,又极是乖巧懂事,不仅自小能帮着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平时空闲时还能躲到村镇上唯一的小私塾窗檐下,跟着偷学些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本事!自七岁至今,三年下来也识得了不少的字!
原本这一家也算过的安稳平淡而不失幸福,但祸从天降,村镇上最大的富户牛员外偏偏看上了他铁家的田地,在经过各种威逼利诱之下,铁生夫妇都坚决不肯让出自家的田产。牛员外一怒之下,直接指使家丁恶仆将夫妇二人活活打死。抢夺田产后,更是将还只十岁的铁娃子带回府中,以为家奴!
自此,铁娃子的噩梦也就开始,自进府内,他便成了牛府大少爷的专用奴仆,而年仅七岁的牛府大少爷,作为牛员外的独子,这位大少爷,好的不学,却将其父的嚣张跋扈学了个全,整日里就尽是欺负些府内的仆人丫鬟。但毕竟这些仆人丫鬟皆是大人,他就算是欺负,也欺负不到什么程度去,而如今得了这么个同是孩子的铁娃,又是个奴,在这位牛家大少爷眼里,对方爹娘都是自家爹爹打死的,留下这么个狗东西,就算是由自己打死了也是应该!
也就因此,牛大少爷每日里,都会拿着鞭子抽打这位铁娃一番,以为最大的人生乐趣!
铁娃被抓入牛府已半月有余,平日里除了遭受一番鞭笞毒打之外,就是被关押在这府内偏角的柴房里!
感受到背上的疼痛,铁娃又摸了摸脸颊的鞭印子,脸颊上的鞭印子还是前些天被抽了几鞭子留下的,不过毕竟只是七岁的孩童,没有多少力气,除了疼痛,留下些青紫之外,倒是不会留下疤痕,也未能伤到筋骨。几天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穷人家的孩子明显要早熟,铁娃子在遭受这突来的横祸之后,也并未哭闹,面对这血海深仇,将之深深地记忆在脑海里,如今身处这仇人之手,也并未放弃希望,时刻想着如何逃脱出此处!
就在数天前,铁娃意外地在柴禾堆里找到了一把只剩小半截的柴刀,原本这小半截柴刀要是给了别的才只十岁的孩童手中,那也无多大用处,但如今逃离此处心切的铁娃子却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柴房位处牛府的最西南偏角,柴房的后墙外面尺许就是整个府的外围墙了,铁娃子想到自己以前见过父亲在修葺自家泥墙时的,曾用锄头将泥墙根部一点点的挖开推倒,然后用石块灰浆筑垒。而如今这柴房墙壁虽更坚固,外面围墙也更厚实,手中断柴刀也比不得锄头,但在墙上挖个人能穿过的小洞应该能够办到。
想到就做,还真别说,短短几天下来,不仅这柴房墙壁已经挖出一个刚能爬进爬出的小洞之外,外围墙也已经被用柴刀撬下不少的泥块石块,所有的碎屑物他都小心的搬回柴房藏到柴禾堆中。
今晚,铁娃子便准备彻底撬通外围墙,然后逃之夭夭。他也已经想好,逃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找村东头的秦老伯。前些天无意中听到几个丫鬟谈论到自己的父母被牛员外打死后,因这村里无亲戚,村里的其他人又不敢得罪牛员外,连着这收殓安葬自己父母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是被秦老伯给独自收殓安葬的。因此他逃出去后也只能去找秦老伯了。
秦老伯五十多岁,多年前就丧偶,也无子嗣,就前些年在外捡了个被遗弃的女婴,因年岁已大,田间劳作已力有不逮,多亏铁生家平时帮衬着,才有了个温饱,因此和铁生一家关系极好,心里也着实感激铁生一家。
在铁生家出事后,村里无人敢收殓铁生夫妇,唯独这秦老伯顾不得这些,将铁生家以及自家的门板床板拆下,凑乎出了副简陋的棺材,收殓铁生夫妇后,寻了处山岗给葬了。
铁生依着柴房门缝中透进的些微亮光,从一堆柴底下摸出断柴刀,然后又轻轻地将后墙堆积着的柴禾移开。没多久一个仅尺许见方的小洞便露了出来,外面的月光透了进来,整个柴房亮了许多。铁娃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匆匆顺着洞口爬出去,回头弄了几把柴禾把洞口封住,以免被府内巡夜之人看到柴房内的亮光而被发现。
掩盖好洞口后,铁娃子用柴刀开始撬动外围墙,这外围墙上同样有个尺许大的洞口,只是靠外侧还未被打通。
十岁孩童的小胳膊,也使不上多少力,用柴刀沿着围墙中石块的四周,将粘合的泥灰一点点地撬下,然后才把石块搬开,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听到啪啦一声,一石块竟然朝围墙外滚了出去。
通了!
小铁娃子一阵兴奋,赶紧用柴刀使劲捣了捣洞口的泥灰,然后也不管能否通过,硬是手脚并用,从墙洞上挤了出去。
一种逃脱升天的轻松感传来,铁娃子望着月光深吸口气,辨明方向,赶紧朝着秦老伯家往东而去。由于秦老伯家在村镇最东头,位置也偏,离着牛员外府有着里许远。也幸亏铁娃子是本村之人,又天性聪慧,这村中各道理早已熟悉,他不敢走村中大路,不怕人发现,就怕一些家户养的土狗乱吠,只能绕出村外,寻了条田间小路,就着月光快跑向秦老伯家。
“秦老伯,秦老伯!”
经过一番绕路,铁娃子终于来到村东头的秦老伯家,拍着秦老伯家那用树枝、藤条、干草编成的门板,迫不及待得叫着。这声音虽说不大,但在这深夜之中,也有些响声了。也亏得这秦老伯家位置稍偏,这离着最近的邻居也在十数丈开外,倒是不怕别人听到!
铁娃子?
听到唤声,这秦老伯倒是立刻醒转,听出是熟悉的声音,立马就知道是铁娃子!
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铁娃子一见是秦老伯,顿时再也忍不住,眼睛一红,扑向对方怀里,眼泪哗啦直流,哭了出来!
“娃子,你能回来就好!”秦老伯听到这哭声,老眼里也是噙着泪水,低声安慰着铁娃子。
哭了好一会,铁娃子才逐渐止住哭声,从秦老伯的怀中挣脱出来,只是仍然微微抽泣着。
“铁娃子,你怎么从牛府出来的?难不成牛员外大发善心,将你放了出来?”
见铁娃子情绪平复了些,秦老伯才出口问道,他可是清楚的很,这牛员外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铁娃子被抓进牛府,想要脱身可是千难万难。这半个月以来,要不是打听到牛府中下人对于铁娃的议论,他甚至都以为铁娃子已经死在牛府中了。
“就那天杀的,心都已经乌黑了,还能变善?我是挖通墙壁偷跑出来的,”铁娃子一边抽泣一边说着,“秦老伯,只要天一亮,他们就肯定会发现我已经跑了,这村子里,我是万万待不得了,必须离开这里,跑到外面去。”
“跑出来的?哎呀,铁娃子,牛家那是出了名的狠,要是再被抓到,那肯定是小命不保!”秦老伯一听铁娃子说是偷跑出来的,顿时急了起来。
“秦老伯,我若不跑出来,在里面也是命在旦夕,如今跑了出来,才有活命的希望。”铁娃子这时倒是不抽泣了,过分的成熟在幼稚的脸庞上体现了出来,“秦老伯,我也不能留在这里,否则肯定会被抓到的,而且也会连累了你。”
“铁娃子,你说的什么话,你们家对我的恩,我都记在心里呢。你一个孩子,离开了村子,又如何能够活得下去,就留在老伯家里,我就算搭上这条老命,也要保着你。”秦老伯可知道,这村镇虽说不小,但是离着最近的城镇那也是在百里之外,就铁娃子一孩童,如何能走得出去。
一听老伯这些话,铁娃子甚是感激,在这个村子里,也只有秦老伯能对自己好了。“秦老伯,我不走,那是必死无疑,要是连累了你,妞儿妹妹怎么办,她才三岁大,可不能没有秦老伯你。”说完,铁娃子看向屋内。
这秦老伯的家也甚是简陋,就两间草房,大点的卧室,小点的灶房,为了能凑副棺材将铁生夫妇葬了,秦老伯可是将自家以及铁家的门板床板都给拆下才弄出一副能两人合葬的简陋棺材。如今家里的床也没了,只能找了些平整些的石块将地面垫高些,铺上厚厚的干草,然后铺上席子才弄成个睡觉的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