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但是夜上海依然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尽显东方大都会的迷人风采。对于许许多多的都市男女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所以大街小巷反而比白天更加的喧嚣。
“我的新车坐起来还舒服吧?”严涛一边熟练地开车,一边从反光镜里看了看坐在后座上的沈音。后者正望着窗外,脸依然板着,带着怒气。
车厢里持续了很久的沉寂终于被打破,沈音不得不从自己的遐想小天地里回过神来。
“喔……好的,好的。”
“那辆奥迪你也坐过的,你觉得是哪辆更好?”上次肯德基见面后是严涛开车送她回校的。
“啊?你这辆不是那辆?这辆是新的?”
“是啊,新款的奔驰。”
真是有钱人!这么高档的车,说换就换,这帮子有钱人真是钱多了烧手,没处花,好好的车又没有坏,换个什么劲啊!
严涛的车坐起来的确舒适平稳,车内的配置一应俱全,全套的黑色真皮椅套,车内的高级音响正播放着柔和的背景音乐,配合着车内一种淡淡的松木和烟草混合的香水味,再加上一些简单而大气的的装饰,总体感觉就是车如其人,时尚而又内敛。
沈音比较不出前后两辆车的区别,一来沈音对车是外行,再则她每次和严涛见面时都是匆匆忙忙,哪里顾得上欣赏什么名车。在她看来,车就是车,一种代步工具而已,只要能让现代人出行方便,就是好东西,更何况,此时此刻,她还得仰仗这辆车把她快点送回学校呢!
“都挺好的。严先生很有眼光。选的车都是高贵大气的。”
“沈老师对车不感兴趣?”严涛微微一笑,听出对方只不过是敷衍而已。
“是的,全无兴趣。”沈音直觉和这个胖子在一起,还是直话直说比较好。
“女孩子大概对车都没什么兴趣,但对于男士们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一方面,男士对金属制品有与生俱来的好感,况且,好车还是男士们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而后者大概就是主要原因吧!”
“沈老师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快人快语。”严涛含着笑看了她一眼,转换了话题。
“今天是不是和唐夫人发生了什么冲突?”
“她有病!”严涛不提还好,他一提刚才发生的事,沈音的火就又窜上来了。“我只是来参加宴会的,不是菲菲来请,我还懒得去呢!她倒好……真是莫名其妙!”
“她就那样,老唐也吃不消她,现在他们正闹离婚呢。”
“又是一出豪门恩怨的翻版。”沈音兴致缺缺。
严涛却打开了话匣:“唐越最早是个木匠,其实他蛮聪明的,就是家里穷,供不起他上大学,后来倒卖木材发了家。唐菲菲的妈妈算是他家人给他包办的,后来嫌他穷,跟人跑了。等他发迹了,又回来粘住他。唐越对她能好得了吗?他又娶了个年轻女秘书,生了个儿子。不过这女人也守不住,红杏出了墙,俩口子最近正开战呢。”
沈音轻声说:“金钱的罪恶正在于此。”
“你是不是曾经受过什么刺激?一提金钱两个字,就苦大仇深?你们教学生写作文难道不教他们用辩证法的观点分析事物?一方面如何如何,另一方面如何如何,你这种偏激的态度可不是主流。”
“严先生,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喜欢给人扣一顶大大的帽子。以前说我不讲诚信,现在说我偏激,错误引导学生。现在的家长动不动就对老师吹毛求疵,上纲上线,搞得老师束手束脚,还敢管你的孩子吗?”
“看看,你是不是又上火气了?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生气,那样容易显老!”
“碰到你们这样的家长,能不生气?难怪教师动不动就殉职在讲台上。”
“我怎么是家长了?我老婆都还没有呢,哪里来的孩子?老师你冲我发火是不是找错人了?”
沈音一楞,“你不是有孩子的吗?……你上次还把你的孩子拜托给我呢!你忘了?上次在肯德基里?”
严涛忽然朗声笑起来,笑声里包含着些许得意和调侃,“沈老师,我是提前预订啊!”
沈音怒目横眉,原来被这死胖子给愚弄了!她的牙肉开始发痒。
“严先生,我原来以为你已经快奔五了,想来孩子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了。所以……”
严涛笑声听了,眼神复杂地看了沈音一眼,“我有那么老吗?”
“开个玩笑呢!严先生,其实你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的。”沈音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却拼命强迫自己带上点歉意。
严涛脸上带了一丝苦笑,“原来你是误解我有家庭有孩子,才拒绝我的吗?”
沈音心突的一跳,立即开始装傻,“什么?”
严涛瞥她一眼:“你别装了,我天天送你红玫瑰。”
“谢谢你,严先生,可我喜欢黄玫瑰。”
“红玫瑰代表爱情,黄玫瑰代表友谊,我送红玫瑰是表示我喜欢沈老师你,你用黄玫瑰来拒绝我,是因为你误解了我有家庭吗?”
“是的,而且,我有男朋友了。”
“可是他不是你的未婚夫,所以,我认为我还有机会。”
“你没有机会,我认为我们并不合适。”
“为什么?”严涛并没意外。
“因为你太有钱了。”
“没听说过有钱不好。”
“对我来说,有钱并不是优势,我认为一个人太有钱了就让对方没有安全感。”
严涛扭头看了一眼沈音,沈音很严肃。“还有什么理由?”
“我不喜欢商人。”
“商人只是一种职业。”
“商人是一种职业,但是追逐利润的职业特性决定了这个群体比较贪婪。古人说无奸不商,无商不奸是有道理的。”
“那不是还有儒商吗?你对问题的看法太绝对了。”
沈音冷笑一声,“儒商是比较高层次的商人群体,直白一点说,他们善于用他们的伪装取得社会对他们的宽容。”
“可是如果没有商业,社会财富如何流通?”
“那是教科书式的理解,我保留我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商人获取利润越多,就代表了他攫取更多的社会财富。小奸小富,大奸大富!”
“典型的仇富心理加知识分子的假清高。”
“《资本论》里马克思对于这个问题的评价很有道理。”
“你是在强词夺理。”严涛一踩刹车,沈音猝不及防,一头撞在前座的靠椅上。“这是你的症结所在,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上上个世纪的人?你刚才说的那番冠冕堂皇的话是不是又是善意的谎言?”
“你应该允许有不同意见。你看,如果我们以后天天这样争论不休,那就毫无生活情趣可言,这是你想要的吗?”
严涛哑然,半晌才勉强说了一句:“中文系出身的果然不同凡响。”
车又继续向前开去。
“沈老师今年多大了,二十四有吗?”严涛又开始没话找话。
“三十五。”沈音干脆地回了一句。
严涛惊讶地瞥了她一眼,“你有三十五?”
“唔!”沈音大力点头,以示强调肯定。
“那你保养得真好。”严涛微微一笑,“那天你和那学生来的时候,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学生小干部呢!”
沈音不想再在自己和他两人之间闲扯些什么,赶紧接过话头,“那个学生考上了,安徽工业大学,学机械制造。”
“哦,那你得感激我。”
“他感激你是应该的,我为什么要感激你?”沈音不客气地顶了一句。
“你们不是要升学率的嘛,多考取他一个,你不得感谢我?”
“我当时压根儿就没想到他会考上,再说了,考上一个本科生,我只被奖励三十元。我当然不会因为三十元就感谢你!”
“你们就奖这么少?”严涛无比惊讶,“这年头三十元能做什么?”
“你以为呢?”沈音白了他一眼,“以为他谭铁军就能给我带来无穷的财富?以为学生是我们的摇钱树?”
“你们的奖励制度太不合理,这么点钱怎么能起激励作用呢?”
“拜托!第一线的老师就算倒扣钱也得干活,除非你不想干了,哪里敢计较发多少奖励!这不是跟你的员工一样吗?你说发多少,他们敢说个不字?”
“你怎么老是针对我?我们都有严格的奖惩制度,员工每年都有百分之十的加薪,象你这样卖力的员工肯定每年的红包以万计!”
沈音“噗”地一声爆笑起来。
“你笑什么?”
“就凭你,还能发这么多给他们?吹牛不打草稿!”
“你别把我想得象葛朗台一样,我们也有优秀的员工,我也想留住他们,薪水没有竞争力是不行的。”
沈音耸耸肩,收住了笑声。
“你教得那么好,为什么不跳槽?”
“只要是教书,差不离,哪儿都一样。”
“至少好的学校学生生源会好一点,省心一点?”
“不同的学校有不同的要求,只要是要高考,任何一个学校,任何一位老师都不可能省心的。”
“那你为什么不跳出教师这一行?比如说其他行业?在公司里做?”
“除了教书,其他的我什么也不会,也没时间没精力再去学新的东西。再说,我喜欢这个职业,稳定而且充实。当学生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时,我就特别有成就感。”
“你真的是个好女孩!老实说,你的那个男朋友真不怎么样!”
?!
沈音忽然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严涛刹住车,转过头来,非常认真地盯着沈音:“你确定你的男朋友爱你吗?”
沈音一下子懵住。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提醒一下,恋爱中的女人往往智商比较低。”
沈音的脑袋慢慢地粘稠起来,渐渐地变成了一堆浆糊,无法思考下去。
车继续在高架上行驶起来。
“我今年三十四,喜欢你,是认真的!就算你比我大,我也不在乎!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有点小奸滑,但对你是真诚的!”
“你太胖了!”沈音决绝地拒绝。
车忽地扭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到了直线行驶。望着后视镜里严涛探询的眼睛,沈音黑着脸:“我不喜欢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