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分钟……”沈音极力压抑住心头的焦虑和愤懑，瞅了一眼自己那老掉牙的手机，离考试的开考时间还剩下半小时。
看样子是绝对赶不上这一场监考了，沈音飞快地按着手机键，发了一个短信给同事罗必丰，让他替她去教导处说一声，代她监考。来这之前已经估计到时间的紧张，预先给小罗打过招呼，现在只不过是确认一下。
罗必丰的回信很快就到了。当屏幕上显示出“好的”字样时，沈音轻轻吁了一口气，她掉头看着那扇考究的雕花胡桃木门，依然紧闭着，气派中傲然显示着神秘。沈音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火苗一直窜到喉咙口。
“小姐，对不起，请问……”沈音的话又被那个秘书小姐冷冷的眼神截断了。“跟你说过了，董事长在开会，你没跟他约过，所以……”小姐修长的身体不耐烦地挪动了一下，扫了沈音一眼，连话都懒得和她说完，又低下头看她面前的那堆文件。
沈音坐了回去，她敏感地接受到了周围许多格子间里向她投来的各种眼光。她自嘲地想，从一踏进这个高档写字楼，她就引起了诸多人的注意，在这群衣着光鲜，打扮时尚的白领看来，她的老土的装扮绝对是个另类。也许这就是陈奂生上城的感觉吧！
“小姐，麻烦你跟董事长说一声，我是他女儿的班主任，有急事……”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的？跟你说了，董事长在开会，他一笔生意好几百万呢！你还是做教师的呢，连这么点教养都没有……”
一股怒火直冲面门，沈音跳起来，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推开那扇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沈音呆住。气派豪华的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沈音回头，盯着小姐：“你们董事长在哪儿？你不是说他在开会吗？”
小姐头都没抬：“董事长是在开会，不过不在这里，你又没有问过我董事长在哪里开会。”
沈音气结，怒极：“就是说你也不清楚他在哪儿？”
“不清楚！”小姐涂得红艳艳的嘴唇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沈音太阳穴火辣辣地疼，她整整在这里傻等了一个半小时，还不算上来这里路上耗费的时间，为了见这个金阳商贸公司的狗屁老板，害得她课都没上，连监考都请别人帮忙。他以为他是谁？！居然还弄个势利眼的秘书来折腾自己！
沈音忘不了唐菲菲胆怯的羔羊般的眼神。这个单薄瘦小的女孩子竭力忍住眼眶里的一滴泪，轻轻地把高考志愿放在她的桌上。“沈老师，我已经很久没看到我爸爸了，妈妈说她看不懂……”
“你不能和你爸爸打电话联系吗？”
“他的手机号码和办公室号码都换了。”
“不去办公室找他吗？”
校服穿在唐菲菲的身上，显得异常宽大。唐菲菲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青色，她细白的牙齿咬住下唇，然后低垂下眼睛，再也没吭声。那滴泪，缓缓地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耳旁传来人语声。格子间里探出无数人头，顿一顿，又都缩回去了。
沈音干干地笑一下，象是在自言自语，但那声音放大到能让每一个人听到。“那就是说失踪了？”秘书台后的小姐一惊，迅速抬眼看沈音。沈音对她扯扯嘴角，嘲讽地一笑。“他女儿找不到他，秘书也不清楚人在哪儿……”一边掏出手机，“得赶快打110噢，人命关天啦！”
“哎，哎……”秘书急了，站起身来阻止沈音，走得太急，被高跟鞋崴了一下脚，一瘸一拐跑出秘书台。
“我要他的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以及他现在的行踪，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沈音直视着她。
秘书的脸绷着，很明显是在抗拒着沈音的坚决。但是这种抗拒没能坚持多久，就在沈音再一次掏出手机的瞬间，秘书的防线终于崩溃了。
“董事长现在在华府宾馆宴请客人。”
“他的手记号码和现在的常住地址呢？”
“1**88**8888，大概常住泰康花园那里的别墅。”
华府宾馆308包房的门开了，沈音跟在身穿大红丝绒旗袍的领班小姐身后走进来，水晶大吊灯下满满的一桌人都停止交谈，盯着沈音这个不速之客。
包房内富丽堂皇的布置在水晶大吊灯折射下发出的眩目光亮晃得沈音有一时的头晕，她不由得顿了一下，闭了一下眼睛。
“我找唐越先生。”
人们都看向正当中一个男子。那男子并不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沈音，半晌才傲慢地说：“我不认识你。”
“我本来也不认识你。”沈音干脆地接上去，“你的女儿唐菲菲马上要高考，现在我是她的班主任，高考志愿明天就要上交，你的女儿联系不到你，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你。作为菲菲法律上的监护人，你有必要了解一下她的志愿和学习情况！”
那男子极其尴尬地左右看看，见众人都看他，条件反射地干咳了一声，语气中透出羞恼，“我没有什么女儿，请你出去。”
“唐先生，如果你不是唐菲菲的父亲，我是不会来麻烦你的。我们班级是个整体，全班同学就等着唐菲菲一个人，才能上交志愿。我今天专门来找你，前后花了四个小时。你的时间牵涉着百万元的生意，我的时间关系着一百多学生，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时间也很宝贵呢？”
“出去！”那男子没料到被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一顿抢白，立时脸色紫涨起来，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
沈音一惊，没想到唐菲菲的父亲会是这样一个无赖。但她没有被吓倒，只是平静地说：“对不起，唐先生，可能我找错人了，请你原谅。同名同姓的人真是太多了。我现在就打110，或者请媒体的人来帮我找找这个唐越。”
沈音走出包房，她走得很快，但是还没进电梯，服务小姐就小跑着赶了上来“小姐，请留步。唐先生让你等一下。”
唐越是个颇壮实的小个子，国字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是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沈音就浑身不舒服，仿佛他眼光所及之处，没有什么不能变成人民币。
沈音懒得和他多说什么，只是将唐菲菲的高考志愿表给他过目，简单地谈了菲菲最近的学习情况。唐越只是默不作声听着，却不置可否。
面对这样一个明显心不在焉的父亲，沈音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对牛弹琴，她深深地为唐菲菲感到悲哀，这些年来这个柔弱的小姑娘是怎样挺过来的啊？她觉得自己应该为唐菲菲说几句。
“唐先生，不管发生过什么事，菲菲总是你的女儿，她是无辜的。她能考上大学，你难道不高兴吗？如果换成是别的家长，能有这样一个好的孩子，不知道要有多开心！我是无法理解你这样的态度的。”
唐越依旧面无表情地听着，沈音在心里长叹一声，决定尽快结束这段让她觉得毫无意义的谈话。她最后说：“菲菲已经很久没有得到生活费了……”唐越眉目毛一挑，立刻显出愠怒的神色。沈音假装没看见，继续说：“菲菲是个好女孩，你可以把信用卡的副卡给她，不用经手第三人，钱总是在你的掌控中。”
沈音自觉最后一句话颇有嘲讽意味。这些暴发户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个钱吗？收拾完东西，沈音准备走人，想了想，她又对着唐越说：“唐先生，从现在到七月底录取这段时间，请你不要更换手机号码，我们可能还有许多事情向你通报，等八月份录取工作结束之后，我们就不会再麻烦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