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收音机的声音能飞升到空中，
并摘下回旋天地的美妙音乐；
如果提琴的古老曲调，
能冲破尘世的喧哗而缭绕于耳；
如果低沉甜美的歌声，
能穿透愁云惨雾扬声而出；
如果竖琴流溢出来的期盼，
能飘越远方，向我们倾诉；
如果风琴的低调伴随着长夜，
在无限的黑暗中祈祷慈光引领；
如果这些音乐都能响彻云空，
为何还疑惑神是否倾听我们的述说？
……
与薄如蝉翼、轻若柳絮的雪花为伴，圣洁的歌声飘然至空旷的原野。被白色覆盖的原野，这一刻似乎变得平静和寂廖了许多。
一串脚印在雪地里无力地蔓延。它来自远处往日郁郁深绿，如今却覆盖着耀眼白色的森林。它缓慢却坚定地向前延伸，风雪中那座肃穆神圣的建筑，是无论任何也要到达的目的地。
凡神光照耀的眼睛能看见更美的世界，
凡神启迪的耳朵能听到更悦耳的音乐。
唱诗般的歌声更近了，近得抬头可见教堂上方翩跹起舞的精灵。
神也好，恶魔也罢……我已经受够那个世界了！
独自在墓地的黑衣女人仰望着教堂上方那标志性的十字架，眼泪从早已湿润微红的眼框倾出，在苍白的脸颊闪闪发亮。
你说过要带我逃离那个可怕的世界，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当她的目光再次转回墓碑时，由深深的悲伤化作一柄坚定的剑。
如果能够让你回到我身边，即使让我再次面对那个世界，我也心甘情愿！
连下三天三夜的初雪光顾这个城市时，身穿丧服的女人做了这个决定。
***
这是一座立处深山的别墅。
巨大的半圆形阳台可以摄取充足的阳光。阳台下方是一排多边形的窗户,透过米色的窗帘,传出淡淡灯光。门前停留的半旧轿车，打破了它多年无访客的寂寞。
“真是稀客呢！我没想过你还会来见我。”别墅的主人端来了香浓的红茶，露出不比这芬芳逊色的淳美微笑。容颜俊美而神圣，如同初次相遇般，丝毫未曾改变。一头金色长发顺着优美的背脊铺散在地，蓝色的瞳像未污染的青空。气息如此澄澈，初看之下，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像神般圣洁的男人是如此黑暗的深渊。
沙发上的黑衣女人掀开了面纱，露出她动人且带一丝愁容的面颊。
“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求你。”虽然她及力让自己平静，透过红茶的涟漪，还是可以感觉她的颤抖。
“我想也是，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主人一副“如我所料的样子”点点头。“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看看我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女人如人偶般空洞的眼眸回复了一丝光芒。
“想要让那个人复活是吗？”
被读出内心的想法，她受到惊吓的一震，而后缓缓点头。
“你很适合黑色呢……这身衣服比起洁白的婚纱来，更加漂亮啊~”主人优雅端起桌上的茶，若无其事的细细品味。
这样的嘲笑扑灭了她心中希望的火苗。好冷。心脏如同被冰冷的触手握紧，慢慢被冻结。简直像被抛弃在渺无人烟的荒漠，充满绝望和孤独感。
——可是，不能就这样放弃！
女人出乎意料地跪倒在他面前。
“失去那个人的话，我又会回到没有光的时候！所以请你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务必……”
突然滑上唇的指尖制止了女人的哀求。
“当年是你自己背弃你的家族，现在又把你的父亲搬出来，不觉得讽刺吗，玛利亚大小姐？”
“我……”
“你一定很爱那个人吧？甚至为他不惜触犯禁忌。遗憾的是，你的仪式失败了。”温柔地天籁轻轻流淌，进入心田，仿佛可以蛊惑人心。“这是当然的，因为没有人能够战胜死神。生死由天，玛利亚，你不必责怪自己，你已经做得够多，你也无能为力了。这是他的宿命，谁也无法违背，别再白费力气，既然不想成为一个魔法师，那就作为普通人好好享受生活吧。”
“我做不到！”跪倒在地的玛利亚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泪水再次决堤。“那个人不在我身边的话，我就连继续生存都做不到！埃尔德……我求你！”
“玛利亚，我想你明白，我们和会无端做善事的那些家伙不同，想要从我们这里获得好处，是要收取代价的。这些代价，往往超乎人类可以支付的范围。”
“我明白……所以我今天来，是求你和我做这场交易。”
“交易？现在的你自认为有什么东西能够支付得了你的愿望？你的灵魂么？那样的话你就无法和那个人长相厮守了。”
玛利亚紧咬着嘴唇，直到鲜血渗出。经过炼狱般痛苦的挣扎，她艰难地开口。
“我……怀了那个人的孩子。”她将头埋得很低，逃避着埃尔德的目光。“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会把第一个孩子交给你！我的孩子必定继承着家族不错的灵力，作为祭品的话，一定能够发挥不小的作用。所以……”
“是个聪明的抉择呢！用孩子交换你丈夫的性命，不久之后你们又会有新的家庭成员。不过，将自己的孩子出卖给恶魔，是要被诅咒的。”
“……”
“别介意，玩笑而已~”轻轻抬起玛利亚布满泪水的脸庞，埃尔德带着不明的笑意吻上那沾血的双唇。“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玛利亚大小姐。”
***
气派的庄园里，大家都在为夫人即将出世的孩子而忙碌着。直到深夜，喧哗声才被风声掩盖。
衣着华丽丝绸睡衣的玛利亚躺坐在床，用一种离别的不舍深深凝望着身边出世不久的孩子。
“太太，您还是休息吧。小少爷由我照看就好。”女仆伸手抱起男婴，往旁边的婴儿床走去，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太太真的非常喜欢少爷呢~从出生起就片刻不离的抱着他。一定是因为少爷非常漂亮和太太长得很相像吧？”
仆人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自己赞美的话语只换来主人深沉的叹息。
“太太，哪怕现在是夏天，也不能在深夜吹风啊！”尴尬的女仆转换了话题，匆匆走向窗户。
白纱窗帘轻轻飘舞，犹如送行人挥舞的白手绢。合上的窗户映照出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影，惊讶的女仆还未来得及尖叫就晕厥过去。
“我一直在等你。”玛利亚面无表情的低语，显得异常镇定。
“很高兴你记得我们的约定，按照惯例我不应该这么早来。”回答她的是一个极其动听的声音，而声音的主人隐藏在阴影之中。“我猜测大小姐的良心可受不住这16年的煎熬。”
“我应该感谢你的体贴么……”玛利亚虚弱地望向那团阴影，“不出来见我吗？”
“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那个声音笑了，天使般的面容在月光中映现出来,剪影在墙上像壁画里的神灵般神圣。他探下身，凝望着婴儿床里的孩子，微微惊讶地张着嘴。
“你果然是个倍受神明庇护的人，玛利亚。不过你的丈夫真是无情啊！这么重要的日子却不在你身边，这样的人值得你为他牺牲么？”
“士泽他只是恰巧身在国外，被公务所缠，一时回不来而已。”玛利亚倔强地扭过头，“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往家赶了。”
“不给你的儿子取个名字么？”
“……没这个必要。”
“真是个冷血的母亲呢~”埃尔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然后弯腰抱起襁褓中的婴儿。“那么，就由我给他取名字吧！绯朔，被血光染红的无月之夜。想象一下，在只有漆黑的世界里爬行的懵懂幼子，被突然出现如同光一样耀眼的血色吸引，本能地朝着修罗之路前行。怎样，是个好名字吧？”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玛利亚激动地叫起来。片刻的冷静之后，她颤抖着哀求，“不要……让我的孩子死得太痛苦……”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埃尔德接受恳求地点头，“今晚有不少事要忙了呢~来，绯朔，和妈妈说再见。”他轻轻握起婴儿的小手朝玛利亚挥手告别，在窗户被风开启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