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当然没有死,可是离死已经不远了。
小小的身体躺在病床上,脸色和盖在身上的白床单一样的白,她已经深度昏迷了,全身上下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偶尔手指头会动一下,但童诚知道这是身体机能机械的反应,和她的意识没有任何关系。
昨天还是活泼好动的孩子,今天就走到了生死边缘。
童诚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隔着玻璃窗望着奄奄一息的童话,显得是那样无助。
童话的治疗比一般病人要困难,一是年龄太小,她是目前为止患此病的最小病人;二是本身又有先天性心脏病,许多药心脏病者都禁忌,医生怕顾此失彼,许多药都不敢开。这也是她仅仅一晚,病情就如此恶化的主要原因。
此刻,护士按响了警示铃,一会儿来了一群医生。走在最前面的是童诚的导师,吴教授,他是这家隔离医院的院长;紧跟在后面的是孟超凡,他是童话的主治医生。
大概二十分钟,他们出来了。
童诚拦住了吴教授:“老师,怎么样?”
吴教授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超凡也一起过来!”
童诚不是医学白痴,相反他的医术可能比孟超凡还要高超,所以当吴教授把一堆检验报告推到他面前后,他只粗略扫了几眼,就已经意料到老师要说什么了。
果然不出所料,吴教授说:“情况不容乐观,童话的病情比其他病人恶化的都要迅速,童诚啊,你得要有思想准备啊!”
吴教授已经是尽量婉转的在阐述这个事实了,他想他是学医出身,他只要点到为止,童诚应该就能清楚明白。
孟超凡拍了拍童诚的肩膀,他让他们的老师亲口告诉他这个事实,以为他会接受。
童诚拿着那叠报告单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知道目前为止进来这里的病人还没活着出去的,他也知道童话的病情要比一般人更复杂,他更知道老师和孟超凡已经尽了全力;可是就这样要他放弃了吗?
就在昨天晚上,他还给她读《逃家小兔》,她那样认真的问他:“大童,如果我离家出走了,你会找我吗?”
他说:“会的!”
可她似乎不相信:“可是,你又不是兔妈妈!”
他说:“我是兔爸爸啊,你要变成了小鸟飞得远远的,我也会变成一颗树,好让你飞回家!”
她笑了,得意洋洋的问:“那我要变成小帆船呢?”
他说:“那我就变成风,把你吹到我要你去的地方啊!”
他说得那样信誓旦旦,她是那样相信他不会让她离开,可现在真的要这样放弃吗?她若知道他没做任何努力就放弃了,会不会难过?
他似乎又听见了她在他房门外轻轻唱着:“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我要进来”
她又一次揪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嘻嘻笑着,说:“大童,猜猜我有多爱你?”
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果她真从此消失在他的生活中,那他该拿这些记忆怎么办?
他本能的摇了摇头,呓语一般的说着:“不,不能!”
他看向吴教授,坚定的说:“老师,我想给她用我研制的流感1号!”
话音刚落,孟超凡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疯了,流感1号还没有进行过临床试验,你想让童话给你当小白鼠吗?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童诚打了个哆嗦,死死的盯着孟超凡,一字一字的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
孟超凡一时语塞,是的,他没有办法。
但就算没有办法,也不能让童话去参试一个没有经过任何临床试验的药品,那样很可能加速她的死亡:“我知道你觉得她没得救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可童诚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针打下去,可能再也见不到童话了,你会后悔的!”
死马当活马医,这几个字对童诚来说实在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狠狠的插进了他的心脏,在他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殊死一搏;可感情上他无法面对这是把童话当小白鼠的事实。
孟超凡第一次看到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的泪光,他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流泪的。
他听见他在喃喃的说着,像是说给他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答应过她,无论她走到哪里,我都会去找她的,她若是变成了小鳟鱼,我就会变成捕鱼人;她要变成了山上的石头,我就会成为登上的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我都会找到她的,因为她是我的小宝贝啊!我不想让她躺在那里等死,我想那样,她会怪我的!我若是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死神把她带走,有一天我在那个世界再次遇见她,她若问我,大童当初你为什么都没有找我?难道我不是你的宝贝吗?我该如何回答呢?”
他看着孟超凡,继续说:“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我要她知道她真的是我的宝贝啊!”
孟超凡第一次看到了童诚的无助,他想若是不给他一根支柱,他瞬间就会坍塌下来。而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小人儿,正是他的支柱。这些年来,他们相依为命,早已成为了一个命运共同体,她哪里是他的宝贝,根本是他的命啊!
孟超凡犹疑了,当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习惯求助更权威的人。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把目光落在了吴教授身上。
吴教授毕竟老道,说话掷地有声:“试试吧,一切后果由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