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隆冬季节，老九的家人连凑带借，终于把三千块钱凑齐了。
老九他爹兴高采烈的，到了媒人说的地方把钱交了。
据小苗子说，在老九爹去交钱的过程中，老九妈还专门儿去了小苗子家。跟小苗子她妈说这事儿来着。目的是跟人家说，看吧，不当你家的上门儿女婿我儿子一样能娶到媳妇儿。
说来人贩子也“挺好”，还把“九媳妇儿”亲自送到了老九家。
老九平时除了干农活儿就是逗哥哥姐姐家的孩子们玩儿，在就没别的兴趣爱好了。
老九从小一起玩耍的伙伴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也不好打扰了。
大冬天，也没什么农活，老九的小伙伴们都愿意跟他一起外出夹兔子。
不为别的，只因老九的技艺高。
每次去捉兔子，老九都能夹个三五只，大家都在，老九自然不会独享，虽然差不多是老九一个人的力，但他总会本着见者有份的共享原则。
有时候忙活一天，老九会全分给他的伙伴们，自己一只不留，空手而归。
老九对兄弟们仗义，对家里就没法儿交代了。
为这事儿没少挨他老娘的骂。
那日，老九照常从外边打猎回来，却见家屋前聚集了好些街坊邻居们。
老九记得他老娘并不怎么招人待见的，平常也无非就是跟对门儿王婶来往的多一点儿。
因为她二人同样尖酸、刻薄、爱嚼舌根儿。
小苗子她妈根本不屑于他们为伍，可小苗子她妈并没想到小苗子的嘴跟他们二人相比，那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邻居啊邻居，怪不得孟母三迁呢，小苗子她妈一直觉得，小苗子喜欢编排别人的闲话，是因为有王婶和老九妈这样儿的邻居。
老九回家后，看着不光自家哥哥姐姐们都在，连跟他家不大对眼的小苗子他妈都在，不，似乎街坊们都在，连住的远一点儿的都聚拢了过来。
老九有些懵了，门可罗雀的家门竟然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怪哉，怪哉。
老九，只外出了一上午，他感觉自己像是外出了一个世纪，他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在老九的记忆里，只有谁家闹矛盾的时候才会有这么轰轰烈烈的场面，才会迎来这么多观众。
可是，没有理由啊。
哥哥姐姐们都有了自己的家，老爹德高望重，即便母亲有些嘴上不饶人但也不至于跟谁闹多大的矛盾啊。
老九想不明白。
老九好奇而又担心的拨开聚集在自己家门口围着的人群挤了进去。
在老九的记忆中谁家要被围的水泄不通，定是出事儿了，不是谁家打架了就是谁家死人了。
可当老九看到最里层坐着一个女人时心里边儿更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老九像路人们的表情一样，抓耳挠腮、迷惑不解着。
其实，像小河村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买媳妇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了。
毕竟这个村儿太过贫穷，外村儿的姑娘们实在不愿意嫁进来，这个村儿的姑娘们又嫁出去了一部分，所以买媳妇就成了一种在正常不过的现象了。
饶是在当时，卖媳妇儿已经成为小河村儿的一种习惯，老九家卖媳妇儿还是震惊了街坊四邻。
一则老九家真的是穷的可以在村儿里边儿挂号了。
二则是，老九这么仗义的孩子怎么可能不顾人家姑娘的感受，就把人家买来了呢？
街坊四邻们，老九一起长大的伙伴们，能来的，不能来的，都来了。
老九家门前的小栅栏都险些被挤坏了。
老九他爹帮老九买这个媳妇儿好像还有点儿跟别人家买来的媳妇儿不太一样。
因为这个媳妇儿不单长得年轻漂亮，还大着个肚子，看上去好像也才十七八岁的样子。
别人家买来的媳妇儿看上去岁数都比较大一些，三四十岁的样子。
怎么这姑娘这么早就嫁人了？
想来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这孩子不定时跟什么人生的呢？
看这脸，俊的，衣服还这么华丽，没准儿是有钱家人的孩子呢。
街坊四邻们一边看热闹一边讨论着人家姑娘的出身。
这姑娘哪都挺好，就是大着个肚子，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便宜老九了，一下子老婆孩子都有了，双喜临门，有什么好可惜的。
大家伙在旁边小声儿嘀咕着。
这姑娘怎么坐地上啊？多凉啊？
看，眼睛都不眨。不能是个傻子吧？
街坊四邻们在幸灾乐祸的同时也不忘替老九担心着。
老九妈早就注意到她家买来这个姑娘不怎么说话，还大着个肚子。
这叫老九娘怎么都不甘心。
如果老九通过正儿八经的渠道娶个有孩子的媳妇儿，哪怕是娶得媳妇儿有点儿问题，老九妈都不会这么失落的。
可问题是，现在坐在院子里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是她们一家子勒紧了裤腰带凑了三千块钱买来媳妇儿。
三千块钱啊，三千块钱买什么买不出来？盖两套房子的钱都有了。
老九妈心里的那个气啊，怎么都顺不过。
老九妈，气的坐在院子里拍着地嗷嗷哭，边哭还边喊。
花了这么多钱还买了个带孩子的啊，你们说冤不冤。
老天爷啊！你怎么竟给我开这种玩笑啊。呜呜。
老天爷啊，你还让不让人活啊，老天爷啊。呜呜。
让我儿子娶不上媳妇儿，你说买个吧，还买个这样的。呜呜。
老天爷啊，不带你这么捉弄人的。呜呜。
老九妈是真心实意的伤心，是真心实意的对上天感到不满，是真心实意的替老九感到委屈。
街坊四邻们看着老九妈的哭天抢地，竟然有偷偷笑的。
因为围观的人当中，也有因为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儿的。他们实在是凑不齐这三千块钱，所以他们的孩子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儿。
那个人贩子，走街串巷的介绍了一圈下来，唯有老九家凑够了这个钱。
老九全然不看他妈的哭天抢地，眼巴巴的看着他爹，想从他爹眼中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九茫然的站在众人中央，在街坊们的窃窃私语下，他似乎已经知道这个坐在地上不声不语的女人就是他爹帮他买来的媳妇儿了。
可是这样对待人家女孩子也就是八姑娘，老九总觉得有些不妥。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这个姑娘何以落到人贩子的手里了。
老九一边儿在心里埋怨着他爹妈，一边儿同情着坐在地上的八姑娘。
可老九也就是猜测了个大概而已，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刚从外边回来就造成这么大的动静了呢？
还是老九的八姐好，八姐拽过老九告诉他，那是给他买的媳妇儿。
那是花三千块钱在人贩子手中买的媳妇儿。
老九知道那是他媳妇后并没有那种终于有媳妇儿了的欢喜，反而一脸忧愁。
从人贩子手中买媳妇儿这种事儿他也不是没听说过，可他从来都是持有着谴责这种行为的人。
谁要是敢这么对待他的姐姐，他能跟人家玩命。
虽然老九没读过几年书，但是这样儿的事情他还是感觉人家女孩子太可怜了。
都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拿来被贩卖呢？
这个女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何以这么年轻就怀孕了？何以被人买到了这里？
老九脑中无数个问号。
他早就注意到八姑娘是经过精心打扮的。
浓密的黑发，白净的脸，浓眉大眼，长的也是无可挑剔的。
身上的衣服也是华丽的。
可女人脸上却没有多少神采，像是厌倦了的样子。眼神很涣散，精神也很迷离。
老九从来没对谁动过什么心思，好几年了，大家都说他傻，不知道替自己着想，可事实上他是没遇见动心的，他也不觉得结婚生孩子是一件多么值得期待的事儿。
可眼前，大着肚子的女孩儿分明就让老九动心了。
如果，这个女孩儿真的能成为他的妻子，他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这种感觉，在老九的心里越来越强烈。
如果她不愿意，老九也会偷偷放她回家的。
老九已经想好了，如何背着家里人放她逃走。
毕竟，这个女子花了他家三千块钱，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呢。
老九愣神儿一会儿，再次注意到了，这些街坊邻居们对那女人的围观以及指点。
那姑娘虽然眼神儿迷离，精神涣散却也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只是竖着耳朵听老九的八姐对老九说，这是你媳妇儿时，恶狠狠的剜了老九一刀。
老九本就蔫坏，看到眼前女人如此敌视，倒也来了兴趣。
可八姑娘分明已经好久没有意识了，给老九这一记刀子眼也甚是奇怪，连八姑娘自己都奇怪。
虽然八姑娘已经习惯了吃饭被人喂着，走路被人抬着，可眼下这么多人围观还是让八姑娘有些不大习惯。
但老九却不忍，眼前这个女人被如此多的人围观以及指点。
脑袋飞速运转的同时，老九走到女人面前，准备把这个坐在院子中的女人扶到屋里去，谁料那女人不领情，把胳膊一抖，让猝不及防的老九摔在了一旁。
八姑娘的心里是有阴影的，想当初那个猪狗不如的三姐夫也是这么做的。
这一摔，边儿上本就事儿多的老九妈就不乐意了。
“你别不知好歹啊！”
老九妈指着坐在地上的女人大喝一声，似乎有些不解气。
但有这么多街坊邻居围观，老九妈也不好在做什么动作。
只是边上的李婶儿，不断的在老九妈耳旁煽风点火。
“这外地小妮子，刚来就这么横，以后还得了啊？老九妈这你必须得好好****！”
自然，说这话，李婶儿不能当着这么多面的人大声说，而是在老九妈耳旁耳语。
地上的女人似乎不知道这一切发生过似的，仍旧坐在地上瞅着一个方向，好似刚才把老九晃得摔倒一事与她无关似的。
当然，谁也不知道坐在地上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一个被贩卖过来的媳妇儿，只是看到眼前这个女人时没有过多的怜悯反而嘴角堆满了笑，好似在笑终于有个比她还惨的。终于有个能理解她的人了。
自然，人群中的人都在同情亦或在嘲笑眼前的女人，没人注意人群中另一个外地女人做何感想。
可老九毕竟是当事人，他似乎理解八姑娘的感受，既然在八姑娘这里得不到理解，老九便散去围观在他家院里的街坊邻居们。
“大伙儿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啊！”
老九朝在人群中的一起长大的伙伴们使个眼色，示意他们帮着他赶走聚集院里的街坊们。
二虎子、三亮子、四雷子等人心领神会的跟着老九赶走了街坊们。
“街坊们，这是人家的事儿，咱还是别掺和了，走吧，都走吧。”
老九的发小们，帮着老九赶走街坊们，他们却没走，他们都已纷纷娶妻生子了。
对于小时候的孩子王，老九，没娶上媳妇这事儿他们也没少操心。
再说，老九一直在帮衬着兄弟们的光景。
这些发小见八姑娘依旧坐在那里没动，也是没辙。
老九好容易把人群散去，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八姑娘，他知道，这是家里花钱从人贩子手中买回的外地女人。
当然，他也知道，这女人心中的苦闷以及对他的憎恨。
可这一切又跟老九没多少关系，老九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家里要给他买了个媳妇。
坐在地上的女人倔强的把目光冲向一旁，全然不顾老九一家人的想法儿。
这自然不能怪她，事实上，她是最苦闷的那个。
这次，该走的人都走了，老九妈终于忍无可忍指着地上的女人说。
“别给脸不要脸啊，把你买来是让你耍性子的吗？”
老九不由分说的上去劝他老娘别说了。
地上的女人对老九妈的辱骂充耳不闻，依旧倔强的看向一旁，谁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次，老九的发小等人看不下去了，纷纷走向这个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女人那里，劝说起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九嫂，进屋吧！这大冬天的，别冻坏了！”
地上的女人仍然没有反应。
二虎子说
“九嫂，进屋吧，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是啊，得替孩子想想啊。”
三亮子说
“老九人挺好的，跟了他你会幸福的。”
四雷子也上前劝道。
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老九忽然脸红了。
眼看着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都娶妻生子了，他也不是没着急过，可这对于穷的叮当响的他这一大家子人来说，会有哪个姑娘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来跟他啊。
这一声声的九嫂，叫的老九心里一阵阵柔软，似乎眼前的女人就该被他们成为九嫂。
老九感觉很美好，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地上的女人是被人贩子贩卖过来的，也忘记了他家除了三千块钱的事儿，他是真的想跟眼前的女人过日子。
现在，虽说是有媳妇儿了，可老九知道眼前这个神态看似狼狈却不掩俏丽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了。
当然，老九并不会强迫这个女人，他会等她心甘情愿那天的。何况她还怀着孩子。
老九对孩子有着一种天然的喜爱，不管这个孩子跟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老九，这不能是个傻子吧，你看看说什么都没反应。”二虎子小心翼翼的说。
“真是，九儿，没准儿还是个聋哑人呢！”四雷子也战战兢兢的说。
就连三亮子也朝老九无奈的摇了摇头。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老九,见大家做这种反应着实有些迷惑.
但他却确信,眼前这个女人是美丽的、也是聪慧的.
因为他确实被地上的女人晃倒了。
他也看到了地上那女人眼中愤怒的火花了。
那一刻，老九也深感愧疚了，可罪魁祸首并不是他，也到因为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毕竟是因为他没媳妇，他家才帮他买的媳妇儿，她才会流浪到这里来到。
老九深深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想着为她做些什么，在这冰天雪地的大冬天里。
“屋里去吧，地上凉”老九关心的说，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他们让你来了”
老九又补了一句。
因为他想让女人知道，这一切与他无关。
他会满足女人所有的想法，条件是女人肯善待自己。
但女人依旧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有反应。
老九凑到女人耳旁私语道“我可以帮你回家”。
老九以为这样女人就能有所反应，谁知女人还是呆呆的看着一个地方不言不语。
女人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老九知道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这种表情不是这种女孩子该有的。
一种看破红尘、看穿生死的漠然表情。
老九妈这下更担心了。
冲老九爹说“不能真买回个傻子吧，咱这钱可是花冤了啊”
老九爹也是急的来回踱步。
终于老九爹发话了。
“去，你们几个把她抬到河里冰面上冻一冻，看她有没有反应啊？别真是个傻子”
老九爹平常挺善良一个人儿，这会儿全然不顾地上那个女人也是个人了，似乎只把她当成用三千块钱买来的商品了。
老九爹，只是担心他买的到底是不是次品，全然忘记了眼前的女人也是个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当然，这个时候唯一还保有人性的是老九，连他的发小们，都忍不住一探究竟了。
老九的大哥、二哥、五哥都在，加上老九爹，几个人轻而易举的把地上的女人抬去河里并不费力。
老九想阻止他的家人以及发小们，如此莽撞的行为。
如此对待地上的女人真的很不地道。
可老九毕竟也是俗人，虽同情地上的女人，可他也想知道地上的女人是不是被折腾傻了，也想知道把她拉去河里的冰面上是否会有反应。
老九明明知道这个女人刚才瞪了他一眼，眼睛变有抑制不住的愤怒的。
可老九还是没拦住大家的行动，任由哥哥和伙伴们把地上的女人抬河里去了。
寒冷的冬季，人人身上都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头上戴着狗皮帽子。手上还有媳妇儿们做的大厚手套子。
大家都准备动手了，地上的女人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老九妈依旧在边上骂着“三千块钱不但买了个带孩子的，还是个傻子，你说冤不冤，这钱花的。”
王婶儿在一旁假惺惺的劝着老九妈，实际上在掩嘴偷笑。
“活该你们白花了三千块钱，买个傻子回来。”
当大家刚要把人抬走时，老九终是人性尚未泯灭的说了句公道话。
“爹，别这样儿了，会出人命的。”
老九爹哪管老九的祈求啊？还在我行我素。说什么也要证明一下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傻子。
老九灵机一动说“求求你们了，我还没动过女人呢，等她生了孩子好吗？”
是啊，老九打这么长时间的光棍儿了，就算是个傻子也比没有的强。
这么冷的天儿，要在冰面上冻冻，不傻也就傻了。
老九爹妈一听也有道理。
罢了，买都买来了，人家也不能给退了。
就这样吧！不管怎么说，小儿子总算是有媳妇儿了。我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老九爹的内心做着剧烈的挣扎。
自然，女人并没有领老九的情，因她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些人这才把女人抬进屋里的炕上去了。
老九把家人和发小都散去了，因为他始终知道女人是不傻的，任凭谁，碰到这样儿的事儿也无法冷静。
何况这姑娘还这么小呢。
老九想自己虽然虽然勤劳能干，可毕竟比人家姑娘大十几岁，人家姑娘愿不愿意，真的需要沟通与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