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庸伫立江岸,眼望江水涛涛东流不尽。
不期然的,他有又想起了那个人,和那一对眼眸。那对在黑夜中迷迷魅惑的眼睛,究竟藏着什么秘密,需要自己一生去探寻呢。
眼前宽阔雄伟的九江城,提醒着他:手上做的事才是最最真实的。记忆所能带给一个浪子的,唯有浅浅淡淡的痕迹,除此之外似乎便没有了。
既然过去无法改变,将来又难以预料,何不坚定的看着面前的事呢。九江事啊……
九江之江虽非长江之水,少了决绝不休的意味,却多了几分柔丽的真趣。城中人烟稠密,舟车并运,一派番繁荣商都的气派。
韩庸行在熙攘的人群中,垂柳依依,暮春正繁,人世间的繁琐汇聚大概正是城市形成的原因吧。
一汪九江水,万古临仙楼。
这座城市最为人称道的就是这临仙楼了,楼高三层,雄歭江边。似如矗立街头、迎风翩翩的仙家人物。斗拱飞檐间,极尽宋匠一时的脱俗技艺。
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自来去。这一句诗是韩庸对着酒楼的第一视觉印象:能盈满幽林古道的韵味,且完美的寓于喧闹的市井中去,这本是一大奇招。塑造出强烈反差下的美感或许正是设计者匠心独运之所在。
这不正像极了人生吗,于大悲处藏大喜、从大喜处生大悲。此楼所以称之临仙,正是拥有于繁满处见空灵的意味。
水在流动,尽管,表面上看,它平静得让人茫然。韩庸坐在临仙楼二楼的一处临窗座位,耳听着水流声,他可能惯了去用眼睛观察水了,此刻用耳朵细细听来那水、那流,豁然明白了,这是江南。或许那个生他的地方就没有这般细腻清丽的水吧。
“你是说近些天,这九江要有些大人物要来,要有些大事发生了?”一位坐在韩庸旁边的灰衣汉子皱着两撇粗密的过了分的眉毛喃喃说着。
“是啊,过两天的九江端阳会,据说就是由左道来承办,届时左道六派的精英怕不要齐聚九江了”坐在灰衣汉子对面的老者,面露微笑道:“光是左道也就罢了,据说与左道死不对眼的庞门也要来人赴会,况且,左道遍邀天下豪侠,只怕一场风波又要展开了。”
“什么,张老,你是说,庞门中要来人赴会?这不是砸场子吗?”灰衣汉子不解道。
“庞左两门相争已有百年,究竟谁主武林,这是世世代代留下的难题。”言罢那张姓老者微微一叹。
“庞门这次来得是谁?”灰衣汉子问道。
“庞门十公子已经出动了。”
“竟然是庞门第三代子弟中最杰出的十位!”
“此外,我偶然从别人口中得知,此次‘革月’庞雨就要出山。”
“庞门有一霸——‘革月’庞雨!”灰衣汉子喃喃自言,沉吟半晌道:“庞雨既然来了,九江估计要有大事发生了。”
在一旁听着两人谈话的韩庸微微一怔,对于庞雨,他却有耳闻,只是知之不详,虽然他韩庸和庞门交从甚密,当下起了兴趣,起身来到灰衣汉子那一桌大咧咧坐下。
张姓老者疑道:“朋友有何贵干?”
韩庸一笑道:“实不相瞒,张老刚才所言引起了小弟的兴趣,小弟韩陵,初涉江湖,平生最爱的就是凑热闹了,小弟听说九江要有江湖中的大英雄大豪杰聚会,所以特地赶来长长见识。”
灰衣汉子朗声一笑:“韩陵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呐,在下太行石云周”一指张姓老者道:“这位老前辈,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沧浪仙’张澈。”
韩庸不禁一惊:这张澈之名自己早有耳闻,“沧浪仙”一身内家修为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是中原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不想今日在此地得见。口中惊骇道:“张老大名如雷贯耳,晚辈一向仰慕的很,今日得见、足慰平生。石兄亦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小弟佩服。”
石云周在那自顾得意不提,张澈目视眼前自称韩陵的男子,心中暗道:“我自诩观人无数,可眼前此人却着实让我摸不透底细。”
石云周笑道:“哪里哪里,石某不过是个江湖小卒,哈哈哈。”
张澈谦声道:“韩兄,你我平辈相称,不必前辈晚辈的叫了。”
韩庸道:“那再好不过了。”言罢,躬身为石张两人倒酒。”
石云周问道:“韩兄刚才说对即将而来的端阳会很感兴趣,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参加吧,想来你可能没有与会请帖。”
“多谢石兄,不必为小弟操心了。小弟只是刚才听张老所言,对那庞门的庞雨很感兴趣。”韩庸摆摆手道。
张澈微微一笑:“韩兄初来江湖,有些许好奇也是自然,这庞雨虽入庞门第二代子弟之列,但年岁甚轻。”
石云周一旁接口道:“据说,他就是庞门之主庞允的弟弟呢。”
张澈道:“不错,庞雨虽然年轻,但已经名满天下了,江湖人言‘廓宇一出,万罪莫赎’就是说的他手中的廓宇剑。”
“‘廓宇一出,万罪莫赎’?”韩庸面露疑惑喃喃道。
石云周解释道:“这句话就是说,只要他的剑出世,天底下千千万万的有罪之人都无法赎罪,由此可见其人嫉恶如仇。由于他是非决断太过分明,所以有时颇为无情冷酷,奈何他的剑法霸道凌厉至极,因而江湖传言,只怕只有韩庸这天下第一剑手才能制他。”
韩庸听此微微出神,只听张澈接口道:“韩庸庞雨之间不免要有一战了。”
韩庸与石张两人又交谈了一会,起身告辞。尽管石云周再三盛情相邀,韩庸只推这里有亲戚居住,自己有落脚之所,不必烦劳石张担心。
那一桌上,张澈沉吟不语。
一阵清风吹过楼中,石云周看着楼外渐渐泛阴的天色,轻声道:“又要下雨了吗?”
清风不绝,一时间、拂满楼阁。唯有张澈那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此人大不简单。”
好一阵雨、细细腻腻的暮春的雨啊。韩庸走在九江曲折不平的石板路上,脑中仍留有刚才在临仙楼上的谈话场景。
事情突然的变故,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九江虽是杜阮中的老巢,但凭自己一口青渊,斩杀杜阮中不会是什么难题,可九江端阳会既由左道来办,杜阮中自不免成为东道主、负责所有事宜。届时他身旁高手众多,杀他已难。
除非,以江湖上单对单的规矩和杜阮中切磋剑艺,公开将他搏杀,谅左渊亲来,也不敢再说别的。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太过显露身份:一来有违自己淡泊不争的性子;二来,只怕那些想找到自己的人就有了线索了,那些纠缠,自己可实在不愿再去面对了。
还有庞雨,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听张澈石云周所言,自己可当真生出了兴趣,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会一会他的廓宇了。
所幸雨水不大,就算稍浸了他的衣衫,可依旧浸不透他的潇洒。
眼前一位蓝衣女子挡住了去路,韩庸抬眼一看,笑道:“姑娘借过。”
女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傻子!”
已经走到女子身后的韩庸身躯猛然一震,缓缓回过头来,这才看清,眼前的蓝衣女子那清丽绝伦的眉眼,不正是‘花摇’郑妍么。
韩庸搔了搔头,苦笑道:“你怎么来了?”
郑妍美眸狠狠盯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说呢,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让你认,而你冷不丁就来了句‘姑娘借过’就要走,是不是又要把我甩了啊!”
韩庸连忙陪笑道:“哪有嘛,这不是下雨吗,我走的忙,没有看清楚。”
“呸,谁信你鬼话。”郑妍满脸不信。
“好了,先跟我走,找个地方再给你说。”韩庸拉着这姑奶奶赶紧走离了小道。
雨依旧在下,宣泄不止的雨丝,似在细细密密的织着九江的姿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