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上顿时骚动起来,庞雨的这一句话说的不可谓不狂。
吴经云虽隐居多年不出,但是其早年威名极盛,功力之强早已可列入第一流境界。而庞雨就算近几年杀伐之名轰传江湖,其修为究竟比吴经云欠了份火候。
吴经云面露笑容,似在赞赏庞雨的无畏勇气般说道:“好得很!”
庞雨缓缓站起,眼神如一把剑一般的盯着吴经云。
忽听一人朗声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吴老哥请了,桓某正手痒得很啊。”
吴经云哑然失笑道:“桓兄弟来晚了,可要罚酒三杯啊!”
说话的正是桓彭,与他一起的还有渊凝的孟子冲,两人刚来杏楼就看到庞雨和吴经云放对,桓彭不禁心头火起,他午时于临仙楼没有讨到一点便宜,正生了一肚子闷气,此刻见到庞雨威风凛凛,心里实存了折他威风的念头。
顾云已知今日不免一场恶斗,回头看了看钦天卓。两人一齐立在庞雨身后。
桓彭来到吴经云身旁,讶然道:“这位就是庞门的庞雨么?”
吴经云点头道:“不错。”
桓彭笑道:“廓宇一出,万罪莫赎,庞兄的剑法在下可是神往已久了。”
庞雨冷冷道:“桓兄若肯赐教,我庞雨断无失陪之礼。”
“庞兄剑法在下欣慕已久,吴老、桓老,可否把此阵让给吕逍!”
此言既出,人群中再起喧腾,只见一人大步走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相格清奇,面容俊朗,一身宝蓝武士袍,背上斜插着一把长剑。
杜阮中起身抱拳道:“清流一门终于来了,吕兄弟,杜某有礼了。”
那吕逍哈哈一笑,说道:“杜总管客气,清流已入九江,在下今日不请自来,恕罪恕罪。”
杜阮中道:“左道六派一体,不分彼此,吕兄弟多虑了。”
吴经云细细打量着吕逍,讶道:“自长安一别五年,吕兄弟修为更显深湛,可喜可贺啊。”
吕逍眼中神光一闪即逝,谦声道:“在下微末道行,自是不足以入得吴老的眼了。”
吴经云一摆手道:“桓兄正要和庞雨过招,吕兄弟你也想与庞雨比试,我们左道上下向为一体,两位无论是谁与庞雨斗,都是代表我们左道。这样吧,老夫请吕兄弟上场,桓兄掠阵,吕兄弟年岁与庞雨相近、辈分相同,正适合一较高下,桓兄,你德高望重、功力深厚,就不要和小辈相争了吧。”
吴经云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桓彭还欲再言,但吴经云已给足自己面子,只有拱手道:“一切听从吴老哥安排。”
吕逍躬身施礼道:“多谢吴老成全,桓老恕罪,且看在下如何教训庞门狂徒。”
桓彭看了吕逍一眼,缓缓道:“吕兄弟,马到功成,桓某静候。”
吴经云微一皱眉,正要说话,只听场中庞雨一阵长笑,“铿”的一声锐响,廓宇已然出鞘在手。
吕逍皱眉道:“庞兄锐气太盛,不知刚极必折么?”
庞雨哑然道:“吕兄一手云霁剑,不觉太过阴柔了?”
吕逍道:“自古之道,以柔克刚,庞兄不会孤陋寡闻至此吧。”
庞雨面带深情的目视手中爱剑,叹了口气道:“庞某会用此剑满饮吕兄的血。”
吕逍哈哈一笑,云霁出手,横掠虚空般斩向庞雨。
庞雨忽在那剑劲凌空、风雨骤至的一刻,闭上了眼。下一刻,廓宇斜倚,“叮”的一声,挡住了云霁的一击。
庞雨忽然睁眼,双目神光电射,廓宇一击既出,场中忽暗。
吕逍只觉呼吸一滞,孤锐已极的剑气铺面而来,云霁的攻势再不成气候,猛地在空中折身,连消带打,柔劲绵绵不断,又一翻身,掠在庞雨身后。
庞雨仰天目视,身形倏地后飘,廓宇挟着浓浓杀伐之意,径向吕逍刺来。
吕逍长剑一颤,身子拔起,迈步绕着庞雨的那一剑游走。可,“廓宇一出,万罪莫赎”毕竟不是空叫的。“噗”的一声,吕逍肩头中剑,血溅飞身而退。
庞雨飘然而退,只看他面色蓦地白了白,便知他在此战中也没讨到太多便宜去。场中一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两个剑道高手的一举一动。
吕逍手捂肩头,脸色却极是自然,摇头道:“吕逍想不到会有此败,多谢不杀之恩,庞兄的确高明得令人害怕。”
庞雨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过奖。”
吕逍叹了口气道:“不过,在下虽败,却希望庞兄能够听在下一句忠告。”
庞雨面无表情道:“请说。”
“孤锐之气太盛,或许是庞兄最致命的地方。”吕逍道。
庞雨不可置否,说道:“吕兄伤得不轻,还是及早医治为好。”
吕逍哈哈一笑,眼神又复凌厉,说道:“庞兄太小看我清流一脉了。”
众人这时才知吕逍肩头之伤,早在他暗运清流功法的时候愈合了。
吴经云双眸一眯,已察觉出两人的些许端倪,正要说话,异变忽生。
破空锐响瞬时充塞整个大厅。
一抹碧阴潋滟,猛地绽开,在厅中的空中,在每一个人的眼前,诡异至极,偏又极为合理的弥漫开了。
那是一路剑势!
庞雨剑眉猛地皱紧,如此激越至放任的剑法,他已是许久未见了。
首当其冲的赫然是左道总管杜阮中,杜阮中眼中精光一盛,衣袍霎时鼓荡飞舞,显是将功力运至巅峰。
那抹剑意,昂然破入杜阮中袖袍之中,凌空一斩,剑势不变,剑路已改。
吴经云暗暗心惊,来人剑意之纯厚,当世不做第二人想,如此高手的一击自己眼下终究是拦不住了。
杜阮中眼见对方剑意充沛至极,其功力实不知高了自己几筹,手向腰间拔出成名佩剑“君魔”,身形一边后撤,剑法一边也已抖开。他杜阮中之所以能够当上左道的总管,总领左道九江事务,除了他为人精明多智,实是因为他确有过人的艺业。
其“君魔”一剑,取法九宫阵图之意,九宫之法本就于灵龟处得之规矩趋避,攻击处稳重浑厚、防守时固若金汤,本就是一套稳扎稳打的剑法。对方剑意之剧盛,一时竟也奈何不了他。
空中持剑之人倏地一声长啸,剑法忽已敛去,就在那一瞬,所有人齐齐将目光放在剑意末处时,那人手中剑意再盛,这一盛,恰如怒海翻涛,仿佛无休无止般,无情地向强忍双臂酸痛的杜阮中席卷过去。
吴经云面色已变,刚才那人一剑看似致杜阮中之命,却是令他向后飞退,同时也令旁人无从支援,而这时那满如沧海般浩渺的一剑,才真真正正是致杜阮中于死地的杀招,眼前此敌竟然高明至此,他瞬时做出决断,墨冲之笔在虚空一划,身子向来人投去。
庞雨白衣倏然间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喃喃自语:“莫非是他!”身形陡然向战局处射至。
空中那人嘿然一笑,对身后飞扑而至的两人丝毫不作理会,手上沧海一剑不死不休地罩向杜阮中。
杜阮中奋起全身之力,剑出如风,以九宫为阵,剑意激荡之下,“叮叮叮”的一阵清脆乱响,杜阮中向后便倒,口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显然已受重伤。
那人暗叫可惜,他料不到杜阮中高明机变至此,直到这一刻战局已然露出一线缝隙,如是第一等高手已经可以阻止自己的剑招。
来袭者随手一剑冷冷劈去,杜阮中暗叹一声,闭目待死。
“嘭”的一声气劲交击之声,竟然是庞雨一剑封格住吴经云的攻势,只见吴经云墨冲一笔猛在空中一滞,知道已经没援手的机会,冷冷瞧着劈向杜阮中的碧阴宝刃。
就在那口剑意吞吐的宝剑循着某种合乎天地至理的轨迹静默劈下的时候,一声女子娇叱,一把纤巧长剑冷不丁架在碧阴剑下,一声闷响陡然传诸众人耳畔,那女子娇哼一声,身形向后跌去。
来袭之人定睛一瞧,已看到是一位娇滴滴的美人,他朗声一笑道:“杜兄日后小心,韩某告辞!”只见他借剑劈女子的反震之力,已然身影腾空,倏忽破窗而去。
全场忽地一阵乱起,吴经云飞身赶到杜阮中身旁,一探他脉搏,心下稍稍放心,他内伤极重,倒是并无性命之忧。吴经云右手上举,全场忽的静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刚才拼死救援杜阮中的女子,赫然是杜阮中之女杜雯。
庞雨白衣一动,朗声一笑道:“庞门告辞!”
庞门三人身法展开,瞬息间循着刚才来袭者破窗之处安然逸去。
吴经云怒极一掌将身旁梨花木桌拍个粉碎,冷声道:“且慢!”拦下作势欲追的桓彭、吕逍二人。
桓彭一跺脚,不甘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吴经云缓缓道:“庞门既来,不会轻易罢休,我们迟早会讨过来这笔债……那人就是韩庸?”
桓彭点头道:“那口青渊,错不了的。”
吴经云点点头,若有深意的看了吕逍一眼,拱手向众人道:“诸位江湖同仁,明日左道端阳之会如期举行,希望诸位届时与会!”说罢,拂袖去了。
杏楼一宴,不想竟如此匆匆收场。
烟花轻蔓,天香花街,九江之夜凝韵深沉,不知将唤起怎样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