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夜幕降临大地,小镇的居民大都归去,家家户户都笼罩在一片灯火通明之中。
蓦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犹如一根金线将天与地分割开来,原本幽暗的夜晚被照映的一片刺亮。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雷声滚滚,直震得人耳膜发麻,就连脚下的大地,似乎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哗啦啦!
瓢泼大雨毫无征兆的倾盆而至,狂风翻滚怒号,铁豆般的雨点借着风势,犹如拧在一起的鞭子,从天空狠狠抽打而下,仿佛要把一切都给击碎、冲毁。
院子里的瓦罐发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屋檐下,是千百道雨水汇聚而成的小河,淅沥沥的流淌着。
一个六旬老汉忧虑的望着窗外景象,皱巴巴的老脸上泛起苦涩,“哎,这场雨一下,今年的庄稼又得遭殃了。”
老汉姓陆,虽非依着种地为生的农户,但他知道若是今年收成不好,那黑心的县太老爷肯定又会趁机打着各种名头来提高粮价物价,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的生活,自然又会难上许多。
就在陆老汉对这大雨忧心忡忡的时候,天边又被夺目的闪电照的透亮,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随之响起。片刻后,从房门外隐约传来一个微弱的婴孩哭泣声,顿时让陆老汉为之一楞。
打开有些老旧的木门,只见一个浑身被红布包裹的婴孩,正一动不动的躺在房檐下的木板上。木板不宽,不时有冰冷的雨水从旁边飞溅到婴孩身上,薄薄的红布被水湿透,婴孩被冻的面色发白,只能徒劳的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哭泣。
“这是谁家的孩子?”
惊呼一声,陆老汉顾不得许多,两下把那婴孩抱起便回到屋子里,再将房门和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他这才有时间来打量怀里的婴孩。
这是出生不久的小男孩,身体很轻,胖嘟嘟的脸上挂着些许水渍,裹着全身的那块红布做工精细,绣着一朵朵比布色更为鲜红的莲花,一块看不出材质的小巧玉牌静静挂在他的脖子上。
似乎察觉到摆脱了方才那寒风刺骨的冰冷环境,婴儿打从一进到屋里便停止了哭泣。那双小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努力朝着陆老汉露出个天真的微笑。只是那发白的脸色,却让这个笑容带着说不出的可怜味道。
陆老汉心中发酸,急急忙忙把他放在床上,取下湿润的红布,用毛巾仔细将婴儿身上的雨水擦拭干净。而后翻出自己冬天时穿的细袄,严严实实的包住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感受到不同之前的温暖,婴儿似是倦意来袭,小嘴张了张,便自沉沉睡去。
看着那张稚脸上带着的恬静,陆老汉叹了口气,想不通是谁会在这么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将这个可怜的婴儿丢弃,还正巧丢在自家门前?
微微摇头,拿起那块红布,上面的莲花造工精美,栩栩如生,老汉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一会儿,竟怪异的感受到一股异常凄凉的意味从那朵朵莲花之中传递出来。
有些惊慌,陆老汉连忙放下红布,又将那块玉牌从婴儿脖子上取来,用手摩挲片刻,确定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种青色如玉般的材料,不由更是讶异。
玉牌约有五岁幼童半个手掌般大小,呈长方形,整体实心,毫不透明。
玉牌一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细小纹络,陆老汉虽然年迈,但常年绘画为生,修身养性之下眼睛没有一点老年人的昏花。而此刻他看了半响,却丝毫看不出这些纹络有何特殊,似一幅画,又一点都不连贯。
放弃了继续打量,陆老汉又看向那玉牌的另一面,只见上面清晰的雕刻着两个有些发暗的大字,老汉的神色忍不住一变。
第一字为仙。
目光聚集在这个仙字上,眼前好似出现了一个衣袂飘然、仙风道骨的身影,萧索的立身于这世俗凡尘之间。那身影洒脱中带着一股落寞,出尘中透着一股寂寥,似是这天地万物,再无丝毫能让他去留恋。默然转身,只留下一道被孤寞环绕的苍凉背影。
后一字为路。
好不容易从那举世孤凉的意境中挣脱出来,陆老汉又望向这个路字,就仿佛看到一段举步维艰的成仙之路。其中的恩怨纠葛,杀戮滔天,血流成河,众生凋零,让老汉脸色数变之下,忍不住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这,这……这难道是仙家之物?”
陆老汉不住颤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转头看向床上那个沉睡的婴孩,只见他小脸上带着一抹人性最原始的纯真,安详的躺在细袄中。似被那天然的纯净所感染,老汉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暗自打算起来。
“看来你这孩子也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弃子,莫不是和传说中的仙人有关?”
“只是……”老汉的神情似带着犹豫不决,“仙路如此凶险,上天突然把你送到我陆老汉的门前,或许,也是不愿让你踏上那条可怕的道路吧。”
“既然如此,你便随着老汉姓陆……就叫陆贤吧。”
“仙路,陆贤。”
“你就终生不踏仙路,倒行凡尘,做一个普普通通,凡人家的孩子……”
自此,在这个平阳县城周边的小镇上,那年迈的老汉身边,多了一个幼小的婴孩。
陆老汉已年过半百,在早年的一次山匪作乱中失去了妻儿,自那以后他便没有再娶。老汉没有其他本事,但他从小便对绘画极其喜爱,更是整日在平阳县附近的山川、森林中游历,感悟自然的浩大。因此,陆老汉画出来的山水图,在这小镇上也颇有名气,靠着出售画卷,陆老汉的生活比之普通的乡村农夫倒是好上了许多。
只是,陆老汉的脾气固来执拗,否则也不会在失去挚爱妻儿后便终生不娶。很多他自己满意又有感情的上乘作品,老汉根本不会拿出去售卖。
这也导致了他生活上虽然过的去,却始终谈不上富裕的地步。
邻居经常劝老汉不要那么固执,多出售几幅好画,说不定还能搬入县城去买个房子,讨个老伴享享清福。但老汉每次都是一笑置之,他有自己的原则,不会为了区区环境的压力去改变。
然而,当陆贤出现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对于妻儿双亡、孤苦半生的陆老汉来说,陆贤的出现,真的就是上天给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赐下的最大恩惠。老汉几乎将自己能付出的全部都给了陆贤,当做自己亲生的孙儿一般疼爱,决意要让这个孩子健康快乐的长大。
可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要照顾好一个初生的婴孩,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孩子吃的要好,穿的也不能差了,岁数大了更要去镇上的私塾念书,这所有的加在一起,对陆老汉来说是一笔颇为庞大的开销。为此,老汉终于狠下心肠,开始少量出售自己珍藏的那些画卷,平阳山水画师陆老汉的名头,也渐渐在这一带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