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前】
天呈异象。
皇城的空气都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八月的天气,本应是燥热,现在却处处透露出一丝寒冷,令人不寒而栗。
“报!第三部已经将王府清空!凤止已经确认死亡!”
“啪”一个巴掌扇过去。
“他可是我的哥哥啊,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敢直呼,你怎么能敢呢?下去!”
“是,是……”
又一个目标除掉了。虽然他这个哥哥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皇位,但是为了万一,还是杀掉为好。
凤弱水眯起眼。对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大声叫道:“皇上啊!我亲爱的哥哥!记住!黎民百姓受苦都是因为你啊!都是因为你无能!都是因为你太喜欢和我抢!全都是因为你!”
雷声轰鸣,仿佛野兽的嘶吼,划破天空,闪电下,是凤弱水那张乖戾的,决绝的笑靥。
“攻城!”
一声令下,六军齐发。
满目仓皇。
凤弱水曾经说过,攻城么,城陷了,就屠城吧。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弥漫着肃杀的气息,刀锋上浸满了血,滴在泥泞的土地上。
孩子老人的哭声听起来让人悲恸,但是凤弱水一贯像听不见似的,手里只是把玩着喝茶的小瓷杯,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忽地,城门上出现了他的身影。
“来了。”凤弱水睁开眼,“国师墨清,就等你了。不跟随我就得死啊,你难道不害怕么?”
墨清当然心软,看不得城里的百姓如此受苦,当然,这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他今天一袭黑袍,上面还有龙的图案,一般人当然不敢穿龙纹,但这件衣服是皇上赐给墨清的,墨清一直不穿,想想,今天拿了出来。
泠在一旁低着头,手中拿着符咒。
“岂曰无衣?与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墨清在城门上吟唱着这首《无衣》,声音清冷飘渺。
他脚尖点地,漂浮在空中,渐渐的,用手撑起来一道屏障,从空中延续到城门之下,士兵的弩与弓箭全都没有用,一点也穿透不了。屏障越来越大,将士兵往外面逼,节节后退,自己国家的士兵也退回城内休整,大家不知道墨清能这样坚持多久,但墨清的出现还是给他们很大的希望。国师墨清,是他们眼中的……神啊。
“把我昨天刚画好的愈伤符拿给城里受伤的人们,你知道怎么做的。”
简简单单的吩咐。
泠知道墨清是想只开自己,分发这些符咒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情,师傅那么犟,不会让自己看到他受伤的样子的。
但自己今天跟来,不就是为了能让师父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弱,她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强大,再也不需要墨清的保护了。再也不需要。
可那并不代表着她不需要墨清啊。
让我,就自私这一回吧。
泠把符咒交给了身边的侍女,吩咐好了,便躲在城门的后面,那里,墨清看不到。
墨清黑袍在空中翻飞,猎猎作响。地上的尘土碎叶全都扬起,一层一层包裹着,城门之外的地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符阵的图案,繁复交错,是金色的。
“啧啧,金色的符阵呢,好久都没有见过了。不好对付啊。”凤弱水笑着。
泠知道,符阵虽然厉害,比刚刚师傅形成的屏障更有效果,但是这需要很强大的魂流来供应力量,一旦魂流中断或者是供应不足,敌人时都可以随时侵入,到时候……
泠靠在墙壁上,“要是你的无研还在就好了,那家伙,多厉害啊。”
背水一战。墨清知道的。之前他就知道,凤弱水来势汹汹,当今皇上凤清言是绝对不会赢他的。但是这城里的子民真的是无辜的,兄弟之间的恩怨,不必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所以,自己只要保证城里的百姓大多能顺利逃跑就行了吧。
然后,就可以安心了。
他的嘴角,漾出一抹笑,略带苦涩。
身体里的魂流一点一点的被抽走,感觉,真是不好呢。
就这样持续了三天。
三天之后,泠出现在墨清面前,低着头。之前几天,泠和墨清一样,没有吃饭没有睡觉,泠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以天人之姿出现在空中,为了众生,唯独除了他自己和他的小徒弟。她发现,师傅的嘴角已经开始慢慢溢出血了。
“啧。还在坚持么?真是傻。不管坚持多久,等到你露出破绽的那一刻,还不是得完蛋。”
其实凤弱水也三天三夜没有吃饭没有睡觉了。
都是倔到死的人啊。
“可安顿好?”
“是。”
“唔,我还能坚持个几天,你把城里的百姓们都带到玄冥阁去。那里有我做的传送阵……你给每人一点钱和食物……要是有人不愿意走就随他们吧,有些人,就是想和故土在一起啊。不过记住,一定要你亲自去,别人我不放心。传送阵在玄冥阁的后庭,开启的方式你知道。”
“明白。”
墨清点点头,闭上眼,往符阵里面传送着魂流。
此时的符阵,已经不是第一天耀眼的金色了,金色已经有点暗淡。
泠有点懊恼。师傅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个性。传送阵不是普通人可以开启的了的,还必须要她这个国巫开启。这下自己怎么推也推不掉了,只好速去速回,迅速安顿好城里的百姓。
到第五天。
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一点点光都照射不进来。城里城外都死气沉沉的一片。
墨清听着城里的声音越来越小,悬着的心就定了。
王城里还是有些人不愿意走,特别是王宫里的人,一些大臣还有妃子都留了下来。
皇上也不例外,他要等着,一个人的宣判。
第六天。
墨清到了极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只有嘴唇边有一抹血色。
是真的血,染上去的。
到了戌时,墨清终于不行了。全身力量被抽干,好像处于虚无。
金色的符阵黯淡下去。
一点一点的,墨清的黑发也渐渐变白,黑色被白色以看得见的速度吞噬着,只是霎那的功夫,墨清一头青丝已经完全变成了白发,随风扬起,像月光一般清冷。
“就是现在。”凤弱水冲出帐篷,一脚踩进泥中,他顾不了那么多,只知道,这是机会,失去了就没有第二次,他要亲自杀掉墨清!用北斗!
他拔出北斗,剑鞘上的锋芒逼人,刃上隐隐泛着紫色的光。
他等待这一刻等了多久!他的剑也微微颤动!
腾空而起,剑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直朝墨清的眉心冲去!此时的墨清已经处于意识流快接近崩溃的状态,自然是没有办法反抗,只能退到城墙上去,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北斗越来越靠近。
“砰”,金属碰撞的声音。一道白影突然出现。
墨清陡然睁开眼!愣愣的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他的徒弟,唯一的徒弟,会国国巫,泠。
泠没有受伤,倒是可怜了刚才的剑,与北斗相撞的那一霎那,直接变成两半飞出去了。凤弱水不甘心,反手又是一剑,但比泠的速度慢了一点,一道红光挡在了凤弱水的面前。
泠一手撑着自己的师傅,一手维持着自己身下红色的阵法。很简单的符阵花纹,却是最牢不可摧的守护阵。
“快……停……下,泠!”墨清以命令的语气,他知道这对泠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种守护阵,是燃烧着的魂流啊!不是靠魂流来维持,是对术士来说,最伤害修为的做法。这丫头竟然……
泠看着墨清,笑笑,不说话。
墨清抬起手,准备坏了这个阵法然后将泠用符咒传送走。他的手指刚抬起,就被泠察觉,握紧了,放下去。
温暖的手。墨清记得以前总是自己在冬天捂着泠的手,那时候她还很小,手常常冰冷,他就把她领到暖阁里,现在的她,手已经不冷了啊,真好。
真好呢。就这样吧。
“师傅……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其实是对我最大的不公平?你死了我怎么办呢?我一个人?”
墨清没有说话。白色的长发垂到地上,嘴角挂着笑。
“你混蛋!大骗子!”泠哭了,终于哭了,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墨清的脸上。
凤弱水被晾在一旁,无奈他实在是找不到破阵的方法,这个守护阵,是他看过的最强大的。
“我说堂堂国巫哭成这样?小姑娘,接下来,就是我们两个打了呢。只是可惜啊,墨清他没有死在我的剑下,真是可惜。不过……你的血也一样好喝吧?”
泠抬起头,目光肃杀,不复往日的温和,浑身散发着杀戮的气息。
“哟,你生气了啊。我最喜欢强大的对手呢。”凤弱水脸突然阴沉,将剑一提。
泠放下墨清,迅速跳起身躲闪。她没有带剑,按说应该是处于弱势地位,但是她在凤弱水每一次进攻前都好像能提前知道他的进攻方式,然后迅速回避,几轮下来,凤弱水倒是也没有伤到泠几毫。
“不愧是墨清的徒弟。有点本事。”
“要不是你,师傅也不会死。”
“成王败寇么,谁叫你的师傅不听我的呢?”
“跟着你才真是败寇。”
“啧,嘴硬,不和你计较。等我登上王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那你还不赶快进去屠城?你来意不在我,我也不想多和你斗,顶多两败俱伤。”
“可是我……不厌战啊。”语毕,又是一轮的进攻,白色的剑光伶俐地朝泠扑来,另一个趔趄,一缕头发已飘到了地上。
凤弱水得意的一笑,趁泠缓过来的时间,左手开始酝酿着怎么将泠的魂流破坏掉。
凤家在没有称王之前,血统里传承的是聚魂师的血统。
泠也不笨,情急之下,也只能用刚才的守护阵,只是这样会对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好不好会昏个十天半个月的,不过要是就这么晕的话,也许一刻就能让她在天上与师傅相见了。
不过还是要拼一拼呢。泠准备重新将守护阵运转起来,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似狼非狼。
两人都停了下来,叫声在术士专心的时候是非常忌讳的,这一声打断了俩人的动作。叫声越来越近。
泠呆呆的看着眼前毛茸茸的生物,说不出话来。
“墨无研!!!你居然没有死!!你的骨头还是我亲自抽出来的!!做成的笛子音效非常好!”
眼前的动物是一只六尾狐,火红的皮毛像燃烧着的火焰,十分好看。动物白了一眼泠,迅速托起地上的墨清,往远处跑去,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除了一个白眼,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好像有几片秋叶从泠的头上飘过。
凤弱水因为刚刚的聚魂过程被打扰,吐了一口血,不过也没什么大碍。泠不厌战,直接跟着六尾狐跑了。
“真是。”凤弱水无语,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墨清的遗体还带走了。凤弱水一个手势,城下的将领便带着一众的士兵,杀进了城。
不过进了城他们才发现,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好像就是一座空城。
凤弱水看着眼前的景象,才知道为什么墨清会在知道自己一定会输的情况下还苦苦坚守六天之久,原来都是为了这城里的百姓啊,自己真是愚蠢,怎么都没有想到呢。还一心觉得墨清只是想抵抗他们。
“搜皇宫。”凤弱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我知道,你是不会走的。”
“你要等着我对你的宣判。”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