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微漾
丁厚厚穿着老妈做的又花又瘦的小汗衫蹲在刚下过雨的路边看水坑中泥土的纹路,坑底的泥纹很细,质地似乎很柔和,丁厚厚也不知道看这个做什么,可能实在是无聊,12岁的大姑娘了也不能再和泥摔泥泡了,只能瞧瞧。蹲在丁厚厚旁边的那两个丫头拿着小柳条棍搅动起小水坑的浑浊,都是脱离了和泥吧的年纪,面对泥巴虽还有点心痒,却也只能做大姑娘,装装文静。
“厚厚”
有人在丁厚厚身后较远处喊了一声。
丁厚厚站起来,忽然有点眩晕,眼前有些发黑,对此丁厚厚已经很有经验,经常蹲久了就会出现这种状况,眩晕的时候站着不动,最好是能扶着什么不至于摔倒,坚持一会儿就好。
丁厚厚站定后,眼睛也恢复了视力,转过身去寻找喊自己名字的人。是表姐夫的弟弟李四,此人长得四平八稳,尤其是脑袋上的五官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李四看丁厚厚回头看到了他,灿然一笑,脸上现出的表情让丁厚厚感觉有点说不出来的讨厌,但那里讨厌还真说不上来,丁厚厚后来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李四那时的表情:扭捏!丁厚厚转回身不去理他,总觉得这个人不太正经,再一个是第一次穿老妈做的这个小汗衫觉得实在有点不宜给李四这样的人看到。其实那是一件无袖衫,只是很瘦很紧,裹在丁厚厚的身上没有留下一点余地,搭配着老妈做的小短裤,把丁厚厚修饰的娇俏可爱。老妈给丁厚厚穿这个汗衫的目的是为了把丁厚厚刚要发育的胸部抹平,但也是件可以内穿,可以外穿的衣服。下雨后大丫和小英找丁厚厚出去玩,当时丁厚厚表达了一下只穿汗衫不太好意思出家门的意思,大丫和小英却不由分说拽着丁厚厚就走,理由是大夏天的也不是穿多的时候。
丁厚厚那时也总觉得这个李四对她的热情不只是因为他是表姐夫的弟弟这么一层亲戚关系,后来当李四订婚时,丁厚厚和厚厚妈聊起这个人还下评论说:“李四不是个正经人。”厚厚妈满脸不解地问丁厚厚为啥那么说,丁厚厚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感觉”。
丁爸和丁妈是纯包办婚姻,丁妈十三岁就被外公定给了丁爸做媳妇,不满十七岁时就嫁给了丁爸。据丁妈说结婚就过半年的好日子,丁爸就开始对她进行拳打脚踢。丁厚厚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到底始于何时,在丁厚厚前十年的记忆中没留下什么,细细想起来也多为空白,但是依稀的有那么些丁爸打丁妈的耳光,丁妈或者是哭或者是骂,再或者丁妈哭昏过去,丁厚厚掐妈妈的人中,直到妈妈醒过来。十岁之后,厚厚爸妈似乎打的不那么频繁了,但是一年三五次还是有的。
离开小水坑后丁厚厚回了家,就又见硝烟。正碰上丁爸拖着丁妈的胳膊往门外拽,丁妈扳着门框哭,后来不哭了但就是不放手,死命的抓着门框。表舅妈拉着厚厚爸劝着不要打厚厚妈,厚厚妈趁厚厚爸放松时跑向房间,厚厚爸就跟在后面跑去抓,厚厚妈上炕,厚厚爸也上炕拿鞋底打,厚厚妈跑下炕,厚厚爸也下炕接着打。表舅妈也哭,边哭边拉,边哭边劝,丁厚厚站在厨房哭却不敢上前去拉或者劝,因为知道那没有意义,何况自己也不敢伸手。
晚上,厚厚妈没做饭,躺在炕上时不时地长出一口气。
“厚厚,你去外面玩会儿去”厚厚爸对丁厚厚说。
丁厚厚不想离开,害怕他再打妈,也害怕妈就那么死了。但是看看爸的那种不容分说的眼神,更害怕。丁厚厚磨磨蹭蹭地走出去,哪有心情玩呢,知道是爸故意把自己支走的。丁厚厚不敢走远也无处可去,就也在院前路上闲逛,向东走出五十步,再向西走五十步,一开始还能带着满脚泥,感觉脚下的厚重,也填补了下白天不用手和泥巴的遗憾,现在改为用脚,用那双厚厚妈纳的千层底和泥,时不时的鞋子就被黑黑的泥巴沾掉了,穿起继续东数五十,西数五十。等丁厚厚决定回家的时候,那五十步已经是一条颇为平坦、踏实又突兀的小路一条了。
那一晚,丁爸向丁妈忏悔,说自己不是人,以后再也不打丁妈了,再也不出去找女人了,还把自己的一个背心撕的很碎,还是边哭边说边撕的,丁妈也不说话就是躺在那里喘气,再时不时的长出一口气,这都是丁妈后来跟丁厚厚说的。
丁爸能干,会电工活,当过瓦匠,搭炕垒烟囱都非常拿手,最擅长地是犁地、翻地、播小麦和亚麻什么的。丁厚厚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有一台东方红,丁爸活干的漂亮,利索,人人都爱用他的车,但是那时候家家也都穷,春天赊账,冬天都要不回来。于是丁爸也经常要借钱买柴油,修车什么的,也有不少债,但丁爸也爱面子,在丁厚厚七岁时就买回来十七寸黑白电视机,全村就两台,当时新闻联播一出现,人们还以为是来电视剧了。那时候人们热情非常高,晚饭后就三五成伴的来丁厚厚家看电视,炕上坐不下了,坐地下,屋里屋外都坐不下了,就都站着,还曾经有一次灶台被人拿下两块砖垫着脚。每天都是没有节目了,人们才回家,丁厚厚熬不过他们,于是每天丁厚厚都是穿插在人们的脚下睡觉,都走后。厚厚爸妈叫不醒丁厚厚,丁爸就给丁厚厚脱掉棉袄棉裤,这活只能丁爸来做,因为厚厚妈弄不动厚厚,给丁厚厚脱一次衣服,就要出一身的大汗,厚厚妈不喜欢自己满身的汗味,这活就甩给了厚厚爸。但经常是脱到一半的时候,丁厚厚就醒了,却还要装睡,害怕睁开眼睛后挨骂,然后还得自己起来脱衣服,麻烦。
小村不大,厚厚爸也算得上是小村中数得上的人物,脑子好使,干活麻利,人也讲究。时间久了也就有慕名的女人贴上来,厚厚爸不是定力特别好的,偶尔就会在河边把鞋湿上一湿。如这次打厚厚妈就是因为厚厚妈埋怨他在外面找的女人的丈夫都找家里来了,让他收敛些。厚厚爸没等厚厚妈说完就大呼小叫着动上手开打了,厚厚妈不服,边被打也边叫骂,于是就出现了丁厚厚回家见到的那一幕。那日厚厚爸把厚厚支开后,就对厚厚妈表示了决心,表达了后悔之情,以后以后一定好好对厚厚妈,不再打她。还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理由说,当时不知道咋的了,就是血气上涌,没了理智。
丁妈经常对丁厚厚说些和丁爸之间的一些矛盾,一些过往,一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事情,说有些话只能和丁厚厚说,和别人说了,人家都笑话,还说要不是为了丁厚厚和丁厚厚哥哥,她早不活了。事实上,怀丁厚厚的时候,挨了揍之后就要喝敌敌畏死了,但是到了玉米地里拿出药瓶却发现药瓶盖没盖好,全都洒了,只剩下一个底,怕量太少喝完了药不死,丢人。丁厚厚当时听得很冒冷汗,但觉得自己的命老天似乎还是很眷顾的。厚厚妈经常说为丁厚厚们如何忍气吞声,想死的时候总是想如果她死了,丁厚厚和丁厚厚哥就没妈,丁厚厚们该怎么办,没妈太可怜了。丁厚厚虽然经常默不作声地听着,不理解为什么她没犯错却一定要忍气吞声的过日子,偶尔也问为什么要这么过,厚厚妈就说等你以后有孩子就知道了。丁厚厚每次都下决心似地对自己说以后坚决不过妈这种不能伸腰的日子,不找爸那样的男人。
丁爸脾气不好,但对丁厚厚是很好的,什么都争取给丁厚厚最好的,丁厚厚哥也就是丁厚鉴都没有丁厚厚的待遇,他还经常挨丁爸的拳头和大脚。丁厚鉴从小就是一个孩子头,兄妹俩都很好地遗传了外婆家的高个子基因。丁厚鉴长的帅,上初中时就开始谈对象,同时村里还有个大他两岁的女孩子喜欢他,要和丁厚鉴定亲,丁厚厚父母说还太小,还在上学,以后再说。那个女孩子就病了,据说是相思病,很长时间才好。丁厚鉴上着学但不爱学习,喜欢打篮球,交一些狐朋狗友,丁爸给老师请客送礼也没能把他修正过来。一天丁厚鉴的女朋友不请自来地到丁厚厚家做客了,正巧那天丁厚鉴没有请示就去打篮球了,可是让丁爸狠狠地发了一次火,丁厚鉴远远地看到老爷子怒气冲冲拿着个棒子向篮球场大步走来,就慌了,丢下篮球就跑。丁爸知道追不上就又折回家,和厚厚妈好言好语好吃好喝地伺候人家姑娘,把姑娘送走,丁厚鉴晚上也受了一顿棍棒伺候,逃是逃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