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一路向苏州进发。
此时江南风光正好,一江碧水,夹岸青山,柳绿花红,草长莺飞,杏花雨,杨柳风,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真真让人看不够。望着潋滟的柔波,口中喃喃地念出“春来江水绿如蓝”的句子,内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翻身跃入水中,作一尾自由的鱼,尽享春水的温柔。
我托着腮,望着这片春色,任由微风从我的脸颊、发丝划过,凌乱了头发和衣衫。不久,飘起了细密的春雨,簌簌地落在脸上、身上,凝成一片晶莹的茸毛,让人痒痒的。好久没有享受这样悠闲雅致的时光了。从前欣欣总是会赤着脚,在刚长出来的草地上疯跑,然后颓然倒下,说是要汲取泥土的芬芳,我总是坐在远处的咖啡桌旁笑着看她,我总喜欢Latte浓浓的奶香,欣欣则喜欢爱尔兰略带酒气的飘摇。现在想来这已经是很遥远的回忆了。此时,没有咖啡,没有音乐,没有朋友,但不知为何只是发呆也很满足。
忽然觉得身后有两道温柔的目光,一回头,是胤祥。他穿着青衫,背着手站在雨中,遥远而切近。我忙起身请安,他只摆了摆手,示意我不用起来:“没有外人,那些虚礼就免了吧。”他是阿哥,自然没人会挑他的错,可我只是个奴才,万万不能落人口实,还是谨慎一点好,以前的教训已经很惨痛了。我仍旧起身,站到一旁。
他瞧见我不肯坐,也走过来,站在船尾:“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怎么不打伞?”
我仍是望着后退的景致:“没什么,只是难得空闲,而且风景甚好,所以跑出来发呆而已。”
“发呆?”胤祥对我的回答似乎有些意外。
“发呆怎么了?发呆是很惬意的事情呢!奴婢从小在家就喜欢发呆。”我很不以为然,却依旧望向迷蒙的细雨中,“珠帘听风,树下赏雨,徐舟缓进,碧波濯足,看流萤,观烛火,赏落英、醉碎雪,古松卧榻,乱蝶迷离,统统都可以发呆。忧伤时会发呆,幸福时会发呆,思念时会发呆……发呆时会微笑,发呆时亦会流泪。这笑,这泪都是人心底流出,是最真实的情感,没有半点的伪装与做作。发呆时,世上没有烦扰,没有纷争,没有嫉妒,没有利害,纯然独我。这样不好么?”
他有些讶异地望着我,张了张口,却没说话,随后也将视线转向江心的碧波。我们就这样站在雨中,雨水润湿了我们的头发,迷离了我们的双眼。我们就这样站在静静的雨中,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发现远处的水中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因为下着雨,且离得远,看不十分清楚,却依稀在动……我忽然一惊,难道是……
“爷看,那是什么?好像……是人!”我用手指着那团黑影。
胤祥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人!……暂时还没弄清楚,你且毋声张,别惊了驾。我带人去看看,若是落水的也就罢了,最怕……”他没说完,便回身走了。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怕有人行刺。我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只以为是溺水者,现在听他这样一说,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忙紧走两步低声对他喊:“小心些!”他听见我的叫喊,回头一笑:“放心,爷本事好着呢,况还有这么多侍卫,没事的!”
不久,胤祥就带着几名侍卫,撑了三只小船悄悄划过去,到了黑影那里,盘桓了一阵又撑回来。我看不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心里急得不行,瞧见他们转回来,船行也不快,想是没什么事,才略略放下心来,赶紧走到小艇登船的地方等着。
不久,胤祥他们便上来了,瞧见我等在那儿,也没停步,示意我跟着,径自往自己的船舱走去。我跟他进了船舱,他便开始脱衣服。我长大了嘴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脱了外袍,仅着白色的汗衫,回过头瞧见我这副样子,竟然顺手从桌上拿起一粒花生米向我扔来,,一下子就扔进了我的嘴里。我猛地闭上嘴,却呛到了,不停地咳嗽。
“又发呆?刚才可没说瞧见男人脱衣服也发呆啊!”他抱着膀,好整以暇地瞧着我。我好容易将咳嗽压下去:“咳,咳,你……你脱衣服干……什么!”
“脱衣服?自然是换衣服啊,外衣都打湿了,要去见皇阿玛,不得换件干净的!瞧你吓得!……咦,难不成……”他靠过来眯着眼睛打量我“你以为……”
我刷一下红了脸,赶紧打断他的话:“自然是知道爷要换衣服,奴婢,奴婢是说,应该是奴婢伺候爷换衣裳,哪能让爷自己动手呢!”
胤祥又一挑眉:“哦,难得这么乖巧的丫头,看来爷错怪你了。既然你有心孝敬,爷也不好不受。”说着将胳膊一抬,十字形站在地当间,瞧着我。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硬着头皮,从他的柜子里挑了一件外衣,正要给他穿上,他忽然说:“里面也湿了,和汗腻在一起,怪难受的,一并换了吧。”我又张大了嘴,这个人这么越来越无赖?!我却不好和他计较,只得又拿了一件汗衫出来。走过去,替他换上。
平日里伺候德妃更衣是家常便饭,并不觉得这盘扣啰嗦,今天却好似同我较劲,怎么也解不开,好容易解开了,将微潮的浸着汗味的衣裳褪下来,露出宽阔的胸膛——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以前经常替阿玛、二哥上药,男人的膀子见多了,更何况早年前在大学厮混,有在夜店里打工,什么香艳的没见过,别说是只裸上身,电影里**的也瞧过了,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今儿不知怎么了,瞧见他**的胸膛,竟然口干脸燥的,心跳加快,不好意思起来。别开眼光,却总是“不小心”瞟过去。这小子平时看起来瘦不拉叽的,没想到脱了衣服还挺有看头,居然有形有款,还有……块!我咽了一口唾沫,开始帮他穿衣服。
竟然手抖!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颤巍巍地帮他穿上汗衫,越是小心越是出错,就怕碰着他的身子,偏偏一抖就擦上了。着了汗衫,我却已经浑身是汗了,不知道要谁来帮我换!
然后是褂子。我选的是一件玄色的袍子。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他穿这种颜色。原来瞧电视里的“小白脸”定然要穿白色,我偏觉得奶油。胤祥喜欢穿青蓝色的,很显挺拔清俊,我却独独钟爱这件袍子,黑中带红,红中透黑,贵气十足,沉稳而阳刚。
这次的盘扣更难系,急了一脑袋汗,才差不多扣上三个。因为看不清,我踮起脚,将脸凑过去,细细地瞧着,他的气息就在我头顶盘旋,重重地吹在我的发间。我正气急败坏地对付这些扣子,他的手却覆住了我的,压在胸口。咦,他的胸口起伏得好厉害,我的手掌竟然似乎可以感到他有力的心跳!我仰起头,他却别开了脸。“笨死了,系个扣子都这么费劲儿,爷自己来吧,等你伺候,恐怕今儿就出不得门儿了!”说着急急地跳开,自己麻利地将剩下的扣子扣好。
“把换下来的衣裳洗了吧!”他也没回头瞧我,径直快步走出门。
一股清新的空气从他推开的门中吹进来,我定了定神,抱起那两件衣裳,小声嘟囔着。忽然,我脑子中闪过什么,停住脚步歪着头想了半天,猛地瞪大了眼睛:莫非……脸上又是一阵燥热。天哪!可……我也没干什么啊!
后来知道,那落水女子是被苏州官吏骗买的,因为抵死不从,跳江逃生。康熙帝大怒,密封敕谕致工部尚书王鸿绪,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