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温室建在一个小山坡上.玻璃温室门口与山坡底之间是由石梯连接.石梯缝里疯狂地长着不知名的野草,参次不齐,左插右窜,似乎与那山坡甚至是破例温室后面的那片小草原上的那整齐温顺的小草格格不入.那就像在平滑的红心上,有一道格外分明的伤疤,紧紧地印在那里,抹不掉似的.
萧楠终于到了玻璃温室,推开了门.
一个身披大米黄色线毛衣的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背对萧楠,拿着一个上面印有白色玫瑰花的铁壶,正浇着玫瑰花的幼苗.
萧楠望着奶奶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感动涌进心头.
奶奶终于醒了,昏迷了六年了,她终于醒了.萧楠一想到自己已经有三年没见过奶奶.即使再见到奶奶,她也在自己的期盼的眼光下,整整睡了三年.眼泪便夺眶而出.
“奶奶,奶奶,”萧楠抑制着自己哽咽的声音.
但那个老太太仍然没有转过身来.
萧楠走近奶奶:“奶奶,是我,我是楠儿,我是你最心爱的孙儿,萧楠,楠儿啊.”
老太太这时才放下手中的水壶,转过身来,望着身后的萧楠.
双眼不再像萧楠记忆中的六年前的她的那样,炯炯有神,明亮的黑色眼珠就如那存放年久的照片,开始发黄,开始模糊,苍老的眼洞内只剩下那一点属于生命的象征的水汪汪的灵动.但这已随着那无情的岁月,开始消逝.不是凹陷得很深的脸颊,开始透出对生活的疲倦.那一张看似紧闭的双唇,毫无生活的活色,只剩下一点少得可怜血色.
老太太虽然转过来,望着萧楠,但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萧楠向前走了几步,微微地弯着身子,用强而有力的白晰的大手紧紧地握住老人那皱巴巴的瘦弱的双手:“是我,我是萧楠,楠儿啊,奶奶.”
老太太好像回过了神来,两手颤了颤,一脸疑惑地望着萧楠,嘴巴微张着:“楠儿?”
“是的,我是你的孙儿,名字是楠树的楠,楠儿,奶奶.”萧楠激动地握了握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突然双眉紧蹙,发黄的眼珠开始转动,从头到脚,看了萧楠一片.然后缓慢地从萧楠的双手中抽出左手来,微微颤着,缓慢地摸着萧楠的右臂.眼泪在干枯的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双唇地颤动,好像有很多话抑在心底里,一下子不知从哪里说起似的.过了一会儿,才从嘴巴里吐出“楠儿”二字.
老人那长满苍白头发的头,挨在萧楠的胸口.祖孙二人激动得紧紧地抱在一起.
不一会儿,萧楠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奶奶,走出了玻璃温室,在草地上散步.
“唉,没想到这么一睡,就已经是六年了,连老头子也离开了.”老人感叹道.
“奶奶,你都醒来了,过几天,回本家住吧,我刚才已经吩咐了老管家去重新布置你的房间.”
“不用了,我的乖孙,奶奶我想生活在这里。”
“但是,奶奶,楠儿怕您在这里会感到寂寞。”
“傻瓜孙儿,你看看这里,满眼都是花花草草,那是多么舒服啊。况且还有一些老朋友,和这里的护士们跟我聊天,我怎么会寂寞呢?”
“但是那里毕竟才是你真正的家啊。”
“那是楠儿父亲的家,不是奶奶的家。”
“为什么,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回去吧,奶奶。”
“楠儿,奶奶都活了快七十年了,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静静地度过。”
“也是,叔叔们和阿姨们吵架,奶奶的清静日子也会被赶去的。”
“那就是啊,楠儿明白奶奶就好。”
“过了不久就是四月份了,眨眼过去,楠儿,也快成人了。”
“奶奶也在下一个月大寿,不是吗?”
“比起奶奶的生日,楠儿的生日更重要。你父亲,阿浒,有没有为你筹备成人礼啊?”
“这个,父亲大人之前有跟我提过成人舞会的事,但我觉得大家都很忙,所以我跟父亲大人说取消那个舞会。”
“公司的什么的,统统可以不做,但舞会一定要举办。那是你踏入这个社会的重要的第一步。”
“我知道这个舞会,是让我认识多一点公司的合作商。”
“不仅是这样,还是楠儿你物色伴侣的最好机会.”
“奶奶,谈这个,未免太早了吧.”
“这个已经不算早的了,再过一个两三年,你都应该要成家立室的了,楠儿.”
萧楠看着谈得越来越激动地奶奶,虽然很开心奶奶能有这样的精神和这样的心关心自己,但是同时也很害怕如今如此瘦弱的奶奶,难以负荷这种谈辩的亢奋.于是,萧楠没有跟奶奶一直辩下去,只应和着奶奶几句,很快就结束了舞会的话题.
“你的父亲,母亲,小泳还好吧.”
母亲大人?她不是去世了吗?萧楠仿佛感到了一丝不妥,也想着这可能是奶奶在病床上睡了六年的缘故,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不如提醒一下奶奶.
当萧楠刚要开口时,有一个和萧楠年纪相仿的男生走了过来.
“奶奶,楠弟,”那个男生向他们招手.
“哦,是瀛哥,奶奶.”
“又是那个不懂礼仪的家伙.”说完,奶奶便板着一副生气的脸.
“奶奶,楠弟,下午好.”
“看看你,我不是说过了吗?打招呼不动手,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下次,瀛儿不敢的了。奶奶可不要不疼我啊。”
“看你一副撒娇样,你看看楠儿,多么正经,你也不想想你今年都19岁的了。”
“奶奶,别这样嘛,”萧瀛继续撒娇,跪在地上,摇着奶奶的脚:“在奶奶面前,瀛儿永远都是小孩子。”
奶奶原本板着的脸,突然松开,就像那初春融化的雪,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用手点了点萧瀛的鼻子:“还有一点不好,就是嘴太甜了。”
萧瀛和奶奶开了几句玩笑话后,梅姨便回来了,说奶奶是时候要休息了。于是祖孙三人便拥抱了一下后,萧瀛和萧楠便一起离开了美丽黄昏。
“楠弟,近日忙吗?近日,我在东园家那里不常见你。”
“快高考了,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
“说真的一句,奶奶昨天醒来后,去看奶奶的人就只有清,你和我。”
“堂叔阿姨们他们都很忙吗?”
“不要说忙,他们简直就说着那无聊的借口。”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奶奶。”
“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奶奶并没有怪责他们,似乎,醒来的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这个,好像有点不符合逻辑。”
“小清她猜奶奶可能有点老人痴呆。”
“如果是这样,我也是觉得讲得通的,但我觉得奶奶她不像。”
“刚才你也觉得吧,她连我们的生日都是记得很清楚。”
“那瀛哥,你认为奶奶她会忘记我母亲大人已经去世的事情吗?”
“其实,昨天,这个,我和清和奶奶谈话的时候提及到这个事情,但当奶奶听到爷爷去世的事情后,都已经伤心了很久,我和清怕再说伯母去世的事情,怕她会受不起打击。”
“在母亲大人去世不久,奶奶就昏迷了六年了。但我和泳,仍然想知道母亲大人是什么原因离我们而去的。”
“你和泳,还有伯父离开后,我和清在这六年来都捉住任何机会,想去从我们的父亲,母亲,还有爷爷的口中得到那一天的真相,但我们用尽方法,他们都对这件事,都是闭口不言。”
“在这方面,父亲大人也是。也是不肯说出离开皇后镇的理由,直到三年前爷爷死去,才因为要接手公司的事而回到皇后镇去。”
“爷爷在你们离开后也把本家作了一些工程上的变动,例如温室。”
“对于这个,我和泳回来的时候都十分惊讶,在楼顶新建的温室竟然种满了母亲大人生前最喜欢的白玫瑰。”
“这个,我和清也是想不明白的。”
“楠弟,不说了,我到了。下一次,我们几个再聚起来,好好谈一下吧。再见,”萧瀛说完后,便从皇后一巴离开,乘上了一辆黑色的汽车离开。
过了不久,萧楠也回到了萧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