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楼下,牛小冬一脸地阴云密布,这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预兆!
“我让叔叔转交给你的信看到了吗?”
“看到啦。”
“好,我问你,我在公园从下午三点等到现在,等了快五个小时,也不见你人,你在家干什么?”
“睡觉啊,我昨天爬山去了,挺累的……”我自知理亏,说话声音像蚊吟。
“我在公园一直等你,晚饭都没吃,你却在家睡大觉!武潇潇,你什么意思?”
“我、我没什么意思啊,我以为你和我开玩笑呢,没想到你真去公园了。”
这时,爸爸从阳台探出脑袋对楼下的我说:“潇潇,把鞋穿上。”就把一双拖鞋给我扔了下来。
没想到这倒激起牛小冬的怒火,他疯了似的对我说:“看!我是不是就像这双鞋啊?你想穿就穿,你不想穿的时候就可以甩得远远的!”
“你说什么呢?这跟鞋有什么关系?”
“你卧室的灯一晚上就没亮过,说明你一晚上就没回来,你跟那个毛俊爬山爬了一整夜吗?”
“我、我……”
“武潇潇,我把一整颗心都掏给你了,你不在乎我,我也不说什么,可是,女孩子要自尊自爱,明白吗?!”
听他这么胡言乱语,我也气不打一处来,嚷道:“牛小冬,你少满嘴乱放炮啊!我怎么招惹你了!我怎么不自尊自爱了?!是啊,在这个院子里谁不知道我武潇潇从小有娘生没娘教啊?那又怎么样?但是,我也不是你们这些个有娘生又有娘教的小屁孩儿随便教训的!”
“啪!”一个大嘴巴子扎扎实实落在我左脸,顿时烧疼烧疼的。
讲大道理我说不过牛小冬,撒泼吵架他十个牛小冬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对手!
“牛小冬!你敢打人!”我扑上去就抓他的脸,嘴里还嚷嚷着:“我非抓到你破相!”
我手脚并用,怎奈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扭打不过牛小冬,十五岁的武潇潇已经不是十五岁的牛小冬的对手了,他已经比我高出一头,肩宽手大,两条大长腿扎扎实实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再也不是几年前被我一推就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小男孩儿了。
“喔唷!干什么呢?干什么呢?”牛小冬的妈听见我俩吵架的声音从楼上冲下来要把我俩撕扯开,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冲着我家三楼叫嚷着:“武长胜!快下来看,你女儿打人啦!”
HO!还真会说,你儿子打我的时候怎么就看不见?我只是死抓住牛小冬的衬衣不撒手,就说我打人,污蔑!纯属的污蔑!
牛小冬妈妈这一喊,不光把我爸爸从楼上喊下来,连街坊四邻都被喊出来围观,此时,我们四个人被包围在人群中间,像动物世界里争抢食物的野兽,拉扯扭打在一起。
周围的人只负责观看,没有要上前劝阻的,刚有一个有那么点儿过来劝架的意思,就被另一个拽回去,说:“他们两家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了,少管!”
牛小冬的妈妈一把抓住我的头发,说:“让你打我儿子!让你打我儿子!”
我是谁?难道这点伎俩就能把我乖乖制伏吗?
我呸!
我拿出我的撒泼看家本事,两只手一下子抓住牛小冬妈妈松松垮垮的前胸脯,只听她拼命叫喊:“要死啦!这死丫头!要死啦!”
然后,我奋力一推,咕咚一下,她坐倒在地上,哭啦!还边哭边喊:“各位看看吧,武长胜养的小魔鬼!还没出生就害人,现在长大了,了不得啦!又要害我啦!”
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惊天地泣鬼神,要我说,这样本事的人,呆在家里白白让牛小冬爸爸养活着都可惜了,不如去给人当哭丧的,还不枉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领。
看到倒在地上的牛小冬妈妈,我爸爸刚准备去扶,却被她胳膊一挥;“走开,不用你,丧气!”
我走过去搀着爸爸的胳膊,说:“爸爸,别动她,动坏了胳膊腿,我们可赔不起。”
爸爸示意我不要这么说话,可是我才不管。
牛小冬赶紧上前去把她妈妈搀扶起来,然后恨恨地看着我,如果我再离他近一点,他眼里一定会喷出怒火把我化为灰烬。
周围的人把热闹观赏完了便作鸟兽散。
爸爸看了看我,想说什么话,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替我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
有时候我也觉得爸爸疼我疼得有些过分,我做了错事,他从来不曾大声训斥过我,更别提打我了,所以,才让我养成了为所欲为,不知天高地厚的秉性。
今天,是我第一次被别人打,而且被打得五指山红,惊天动地,我照着镜子看着已经肿起来的脸蛋,用手指轻轻一戳,哎哟,痛得要命。爸爸拿来冰块包上毛巾替我敷在脸上。
“爸爸,我……又给你惹事了……”虽然我从小到大给他惹的事数都数不过来,但是我还是心生悔意地对他说了这句话。
爸爸说:“知道错就好,没事的,你和牛小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好好的就打起来了?”
“他……”我只说出了这一个字,眼泪就漱漱而下。
爸爸将我揽在肩头上,说:“丫头啊,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爸爸都是你的靠山,有爸爸在,什么都不用怕,但是爸爸也有老了、死了的那一天,你总得学着坚强,学着独立,是该到长大的时候了。”
我点点头,说:“我没事的,你去休息吧。”
爸爸把冰块交给我,说:“拿着,自己再敷一敷。”
我一直不明白,没有母亲的孩子,是不是只有自己才能疼惜自己,纵使遍体鳞伤,是不是也只能自己舔舐伤口,直到全身每一处的伤疤磨砺成坚不可摧的铠甲,才能不惧风雨地迎着电闪雷鸣挺立在天地之间。
之后的几天假日,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将卧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我死也不想看见对面牛小冬家的窗户。
也许人在心情跌至谷底的时候,才能平心静气地做自己曾经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我做题,我把毛俊给我勾划的各科练习题做了个遍,突然发现能让心情变得舒畅的方法除了吃到爸爸做的饭菜,就是疯狂地做题、做题、再做题!
爸爸看着这个行为反常的女儿心疼不已,为我端汤送水,总说学一会儿,再休息一会儿,可是他并不知道,此时,我的心脏像装了一具烧柴油的发动机,卯足了劲不管不顾地向前冲。
我创造了奇迹,我把一学期的题量几乎都在那几天假日做完了。
是夜,我躺在床上轻轻摸着左脸,已经消肿,只是还有一点浅浅的淤痕,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会再和牛小冬说一句话,就算他陪着笑脸向我道歉我也要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跟他划清界限!
假期的最后一天,甚是宝贵,我起得很早,洗漱完毕,穿上墨绿色的休闲上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抱上一大摞做完的复习题即将出门。
“丫头,终于舍得出门啦?”爸爸说。
“嗯,我去找毛俊。”我回答他。
“对嘛,最后一天假了,去找朋友玩一玩,看你关在家这几天都快长出青苔了。”
是的,我的身体不光快要长出青苔,连心里都开始慌得长草了。
我抱着这些平时翻都懒得翻的各种复习资料,懒洋洋地踱着步子,心想:我这种野惯了的人,一天不出门会闷到精神萎靡,两天不出门就要抓心挠肺发狂直到变成神经病,真不敢相信那几天非要把自己关在家里的人,竟然就是武潇潇你自己,是想自虐?赌气?委屈?还是玩腔调?连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了,唉,武潇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突然有一种眼前一片迷茫丢失了方向的挫败感。
不知不觉地走出了厂区家属院,来到了一辆辆汽车呼啸而过的正街上,车轮卷起的落叶像我的思绪一样东飘西荡,被碾得残缺不全之后纷乱地落回到地上,直到后面过来的车轮将它们一遍遍碾得粉身碎骨,方才凌落为人间的尘灰,渗入泥土,待到冬去春来,土壤中的生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它们才不枉此生。
生命的意义难道真的是将自己碾碎之后悄无声息地成就他人?像牛小冬说的,把整颗心给了我!
天哪,不!这个代价太沉重,我承受不起,我何德何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说出把心掏给我这样的话?
一直以来,我很害怕自己成为没有心的人,却不曾想过,牛小冬已经成为了我最害怕成为的那种人。
一瞬间,我心里特别想原谅他,可是脸上的淤痕还没有完全消失,我终归是个小气的女生,还没有大度到被人扇了一个大嘴巴之后就充满感动地原谅他,那种没脑子、没骨气又神经病的行为我是做不出来的。
“嘿!在这发什么呆?!”
我抬眼一看,是毛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