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隔岸且作壁上观
苏峨的手沾了茉莉香味的发油一缕一缕的轻柔的揉在高太后的发丝上,她冷凝片刻后道:“奴婢知晓太后心意,既然皇后动手了,要不我们也去助她一臂之力?”
她细心观察太后面容神情,乍一见太后抬眸透过梨花铜镜中看着自己,那样的眼神,顿时让苏峨心中一凛。
高太后道:“无用!”
苏峨吓了一大跳,几欲跪下,却料太后又道:“骆真儿枉自沾有我高氏一族的血脉,却连这些许小事也办不成!”
苏峨眼见她并非说的是自己,暗中虚一口气。
“那太后的意思是?”她不敢再自作主张的揣测高太后心意,忙请其示下。
高太后端起一盏茶,轻轻啜上一口,道:“自古以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皇后动作已经打草惊蛇,如今大皇子那边已然布下重重陷阱,只等有心人落网而已,那我又何苦去出这个头?”
苏峨一听反恍然道:“太后高见。”
听她称叹,高太后反而冷笑道:“高见?呵呵,依我看来,这些都是骆真儿故意的吧。”
“皇后故意的?”苏峨不明。
“下毒?她或许不止下了这一次吧!既然无法成功,她必然要露出些马脚来,故意示弱,好让本宫来替她出这个头,她那小心思,真当本宫老迈昏聩了,便不察了么?哼哼,本宫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苦熬了这么许久,手中的鲜血比她的年岁还多!”
“原来如此!”苏峨似乎想通了什么,继而有些后怕,刚才她还在怂恿太后出手,现在想来,太后要真是出手了,岂不是落入他人圈套?她再看向太后的目光不免有些胆颤,太后向来多疑,而她亲口说出的事情,却让苏峨惊心。
“苏峨,这件事,你就当做从不知晓,让丝菊什么也不必做,只是小心留意即可。本宫倒要看看骆真儿接下去该如何是好?哼哼,咱们只需稳坐壁上,隔岸观火,慢慢儿的欣赏这出好戏。”
“那太后,雪瑟郡主又该怎么办?”
“那丫头,不过一个小小婴孩罢了,又能成什么气候。唉!”高太后叹一口气,伸出纤纤手来,细细看着手指上的纹路,道:“若那丫头真能翻出浪来,我再出手也不迟。这皇宫时日无聊,就当消遣吧……”
“是!太后。”
朝阳殿内,皇长子詹沫严看着内侍端上来的牛乳,他双眸半垂,看似无意,可是他整个人都谨慎的看着内侍手中的牛乳。
见他要端给嬷嬷喂给雪瑟,便道:“等等,牛乳烫吗?”
内侍忙回答:“回大殿下,温温的刚好入口。”
“拿过来,本宫看看,仔细着别烫了郡主。”
“是!”
内侍折返回来将牛乳奉到沫严面前,他看了一眼,随手在玉盏旁探试了温度,“你有些眼生,刚去的御膳房?”
“回大殿下的话,奴才多罗正是刚调去御膳房不久。”
“以前在那里?”
“奴才以前在若华宫。”
“若华宫?哦,你是母后的人。”沫严说着,可是眼光却向一旁的心腹瞟去。
一直站在沫严身后的红豆立刻明白,伸手去接过玉盏。“多罗公公辛苦了,让婢子来吧。”
多罗依言将玉盏连着托盘一起递给了红豆。
“如果大殿下没其他吩咐,那奴才先行告退了。”多罗行了个礼然后告退。
他一走,红豆便将玉盏中的牛乳悉数给倒了。
见她如此,沫严笑道:“防患于未然!以后凡是外人送来的东西一律都不能喂给小郡主,就算是衣物等任何外用之物也必须得仔细检查,恐有遗漏之处。”
“是!”
沫严看着安睡在摇篮里的小雪瑟,内心深处有一份柔软,这个小小的婴孩在他手中,他必定要顾她安全,就像当年,他没能守候住自己的弟弟,可是,这个小生命却再也不能折损。
当年要是他在细心一些,或许弟弟是能够活下来的。
见他神色,红豆走过来,将一件外袍与他披上,“大殿下,又再想小皇子吗?”
沫严明明八岁,小小的身躯上却意外的坚硬挺拔,稚气未退的脸上,双眸中却透射出与他年龄很不相称的谨慎与老练。
“红豆,你说,人死了,真的会前往西方极乐世界吗?”
“当然!”红豆说道:“小皇子去时不满周岁,他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他一定会去西方极乐世界的,那里无忧无虑是个极乐的净土。”
“嗯,但愿!皇室的人能去那里的或许也只有这些未能成长便已然夭折的婴孩了……”他话语间透露出浓浓的苍然与萧瑟,顿时让红豆内心为之一痛,这孩子不过八岁而已,却已然看尽世间炎凉与凄苦。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里是阿鼻地狱,是修罗炼狱!能将小小孩童纯真的心灵全部沾染,将他们内心中的颜色全部磨灭,最后只剩下一片漆黑。
月色朦胧的笼罩着这片东朝大地,红豆抱着一个被明黄色的襁褓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雪瑟郡主穿过朝阳殿的长长的抄手走廊,慢慢的向后殿走去。
整个朝阳殿安静的几乎只剩下在廊下守夜的侍从的浓重的呼吸声。
可是谁也不知道,一道黑影以极轻极快的速度紧紧跟随着红豆。
进入内殿,红豆将早已熟睡的雪瑟郡主安置在温暖的床塌之上。
负责侍候郡主的嬷嬷赶紧洗净了双手,并涂抹上上好的油脂香膏,以免手上粗糙的皮肤给郡主带来不适。
庄嬷嬷从红豆手上接过包裹雪瑟的襁褓,抖了抖上面的雪花沫子,说道“红豆姑娘,去喝点水吧,我刚刚沏了一壶好茶呢。”
红豆搓着手应声到,在桌上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小啜了一口,道:“没想到,这都立春天了,怎么还这么大的雪呢。”
“就是,今年天气古怪着呢。”
庄嬷嬷替雪瑟盖好被子走过来,陪着红豆说了一会儿话。红豆道:“庄嬷嬷,我将郡主交给你了,我先会去了,否则大殿下又要挂记了。”
“成!你先回吧,这小郡主可真是上辈子积下的天大的福分,这一生能遇见大殿下这样的贵人!”
送走了红豆,庄嬷嬷回到屋内,坐在桌上,喝了一口茶。
负责照看雪瑟郡主的嬷嬷一共有三位,都是轮换着照看,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可有一丝懈怠。是以,庄嬷嬷今晚才会冲泡上一壶浓浓的茶来提神。可是,今天奇怪了,她茶水喝了不少,怎么这会儿却觉得昏昏欲睡。
她手撑着额头,不断的自言自语道:“别睡啊!别睡啊!别……”
头愈来愈重,最后,她却枕着自己的手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窗户被人掀开,一抹黑影入风一般掠了进来。
一个全身上下都是被黑色衣衫笼罩的人骤然出现在了房间中。
黑影将脸上的黑纱取下,却是黑鸦。
他看了看兀自昏睡的庄嬷嬷,嘴角微微上翘,却不是在笑,跟像是在嘲弄,她方才的兀自挣扎。
黑鸦走过去,将庄嬷嬷杯中的残茶悉数全给泼了出去,搁下杯子,他走到酣睡中的雪瑟郡主面前。
将她荷藕般的小手从被窝中抽了出来,搭脉于上,细细查探一番。
他道:“你的命可真不是一般的硬呢。”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洁白如珍珠的药丸,他将药丸放进雪瑟嘴里。
那药丸遇热就化,随着雪瑟的酣睡,慢慢的吞咽下去。
黑鸦见状,便将她的小手放进被窝中,他如同进来时又从窗户掠了出去,离开时,他手中银光一闪,扎入庄嬷嬷颈后。
庄嬷嬷骤然醒了过来,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小郡主依旧酣睡,茶壶里的茶水尚还是温热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窗外深夜的寒风呼呼的刮着,将窗框拍的极响。“咦?我记得我关了窗的啊。”庄嬷嬷虽然诧异,但还是未做多想就站起来走过去,将窗户重新关上。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可是,又有谁知道,这殿外不远处的高树上却多了一个人影,他一动不动的,任凭这立春之后的最后一场风雪将自己掩盖。
中宫之中,皇后骆真儿披散着长长的秀发,穿着单薄的睡衣慢慢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绵绵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
可青掀帘入内见状,忙道:“娘娘,夜寒露重,当下着凉啊。”
骆真儿苦涩一笑道:“着凉?呵呵,如今的我,即便是死了,怕也没人过问吧。”
听出她语中的落寞,陛下由来冷落中宫已久,当年宠幸柔嫔,可是在她生产沫严时,恰遇难产,骆真儿嘱咐下,那一碗附子汤可是由可青亲手端去的。否则,以柔嫔的受宠程度,而她又诞下了东朝第一个皇子大皇子沫严,封后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无论是高令皖这边,还是骆真儿那处,柔嫔都非死不可!
柔嫔一死,似乎也带走了陛下的所有心思。
再高太后的数次数落与大臣的多番劝导之下,数年之后,骆真儿方才有幸诞下二皇子,直至此时,骆真儿皇后的宝座方是牢牢坐稳。
可是,帝后之间的貌合神离,别人不清楚,作为骆真儿的心腹大丫鬟可青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唯有一再劝慰。
“娘娘!”
“可青!”骆真儿截住她的话,说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可是,可青,你看到,陛下对一个野种如此上心,却对我的孩儿们未留一丝观顾。既然如此,他喜欢的,我都统统毁去好了!但是,三次了!那小野种怎样似乎有天庇佑一般,怎么都不死?”
“娘娘。那是因为……”可青不断思索着,想说什么,可是,末了,却也是无法想出什么好的话来安慰。
“太后明知,可是,她却冷眼旁观,让我一个人在这皇宫之中像个跳梁小丑一般,你说,他们安得什么心?就算我做了皇后又怎样,我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我拼尽所有,等到了什么?”她说着慢慢的歪倒在地,默默无声的抽泣起来。
可青连忙扶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她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