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朝国,正元历二十三年正月十五。
冰雪初融。
皇家狩猎场上。
骏马驼着一个个王公贵族们呼啸奔腾在草原上,翻飞的铁蹄溅得即将消融的飞雪漫天飘舞。
嗤!嗤!嗤!无数道破空之声响起!数之不尽的动物们纷纷躲避着突然袭来的铁蹄和白羽弓箭。
“主子!您慢点呀。等等老奴。”一个尖锐的男音在这热血翻腾的气氛中很不和谐的响着。
“唐公公,你马术又不好,在帐中歇着去吧。”清朗的童音响起,说话的是一个俊朗的小男孩。
“哎哟,我的小祖宗嗳,老奴倒想歇着。可您这是第一次来狩猎啊。老奴还不等跟着。”唐公公一大把年纪骑着马,在后头追着小男孩,确实被颠得够呛,只感觉到五内翻腾,就差没吐了出来。
男孩身边的五名护卫斜睨的看着屁颠屁颠跟来的唐太监道:“公公即不懂骑术,又上了年纪,还这么尽忠职守,咱们这群莽夫可得好好向您老学习学习。”嘴上说学习,可是神态去轻蔑的很。
唐太监白他一眼,翘着兰花指勉强勾住缰绳,正欲反驳,不料座下马匹抬起前蹄长嘶一声,吓得他丢了缰绳一把紧紧抱住马脖子。慌乱中动作甚是滑稽。
对面六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竟也让他老脸泛红。
小男孩乘机给身边一名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心领神会下马走过去,勒住唐太监的马缰绳,说道:“公公,不会骑马却硬要逞强,小心摔下去跌断脖子哦。”看到他吓得面如土灰,侍卫得意的接着说道:“末将这便送公公回帐歇着吧。”
“可是,殿下……”唐太监还想说点什么,被小男孩打断:“唐公公,你且回帐。你不会骑马又根本上我们,那多没劲啊。本宫待会定要猎些好东西回去孝敬父皇。就这样吧。陈成,你送公公回帐,其余人跟本宫走!驾!”男孩说完勒转缰绳向着前面草原奔驰而去。
“是!”陈成目送男孩走得远了,这才把缰绳递到唐太监手中,“公公,您老可拿好了啊。”说着,偷笑中快速抽出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马儿吃痛之下,长嘶一声,驼着尖声高叫的老太监向前飞奔而去。
当陈成将老东西送回帐后赶来找到小男孩时,却惊讶的说不出口来。“主子!这是什么?”
小男孩端坐在马上,怀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并不是他打来的猎物,而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小小的婴孩。
小婴孩被男孩的连帽大麾裹得紧紧的,看不清楚模样,只是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男孩即欢喜又担忧。“快走!回大帐,传太医来瞧瞧还有没有救。”
年迈的老太医一手搭在一只嫩藕般的小手腕上细细症着脉,一手满满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
片刻后起身回道:“回殿下,这孩子只是有些伤寒,并无大碍。下官这就回去开方煎药,服个两剂便可。”
男孩细细看了看丫环怀中酣睡的小婴孩,由衷的笑了。“你可真命大呢。”
帐外一片请安声响起。随即帐帘子被轻轻挑了起来。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夹杂在一股凛冽的寒风中施施然走了进来。
男孩及众人立刻俯身拜倒。“儿臣参见父皇。”
“参见皇上,天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上点头说着,从地上把男孩扶起来,“沫严,你今天猎了什么好东西来啊。”
沫严扶着皇上的手上领到帐中几前落了座,一面从丫环手中接过盏茶恭敬奉到皇上手中,一面说道:“父皇,儿臣今天见到一头雪狼,本想着猎它来献给父皇的。怎知它却钻进了森林子去了,儿臣不甘心领着众护卫也跟了去。”
眼见了那雪狼东躲西藏的,几个闪身便躲进了树林中,詹沫严对着众护卫道:“围起来,本宫要亲自捉住它。”
看到那头狼一动不动的躲在树后,詹沫严接过护卫奉上的白羽箭,搭在弓上,对准狼的后背将弦拉得满满的。
就在这羽箭刚要离弦之际,突然狼那边的方向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在这荒郊雪岭的地方居然有婴孩的哭声,一惊之下,箭是射出了,但却偏了准头,只射到雪狼身前的大树上,露在树干外的箭尾兀自嗡嗡颤栗着。
雪狼一惊,反身仓惶逃去。护卫们欲打马追那雪狼却被詹沫严拦住,“随它去,先看看孩子。”
詹沫严领着众人缓缓寻去,却见草丛中正放着一个婴孩,婴孩不过一两个月大,就这样浑身赤裸的放在草丛中,此刻春刚到,雪正融化时,被枯叶裹着的小身体冻得瑟瑟发抖。
“这是谁家的孩子?就这么丢在林子,不是存心想将这孩子给冻死么!”沫严心里莫名一阵心疼,连忙将婴孩包起来,又脱下自己的大麾将孩子裹住紧紧抱在怀中给带回了大帐。
詹沫严一面讲述着事情的经过,一面将婴孩抱给皇上看。本来睡的香沉的婴孩一到皇上怀中,竟突然璀璨一笑,那一笑隐然有倾国倾城之势。
小婴孩此刻不知,便是这璀璨一笑为自己打开了富贵之门。
当这支皇家狩猎队伍启程回城的时候,队伍中多了一个人。这个人自然是被詹沫严在雪地里发现的弃婴。
不过,她此刻已经不是弃婴了。东朝国国主詹渊在那一笑倾城后便将她收为义女,赐名雪瑟,封为雪瑟郡主。只是谁也没有见到詹渊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或是担忧,或是释然……
皇宫门口,乌压压的跪着一群似乎等候多时的人。
刚入宫门的太监高声喧喝道:“吾皇班师回朝,跪!叩!”
一番礼仪完毕,詹渊笑着亲自将跪在中央为首的一人扶了起了,“皇后起身吧。你刚刚生产了小公主,地上凉,可不宜长跪。”
皇后骆真儿略一推辞还是起身,眼神一瞟,身后机敏的丫头即刻抱来一个约摸七八个月的婴儿来。
“皇上去狩猎这些日子,我们的如儿都学会叫父皇了呢。”骆真儿浅笑嫣然的对着皇上说道,手抚摸上婴孩的小脸,宠溺着说道:“如儿乖,父皇回来了,快叫父皇。”
可是,如儿似乎非常的不给面子,她不但不叫,反而哇的一声大哭起了。
这让皇后决得分外尴尬。
詹渊约摸还是扯了扯嘴角,带出一抹笑容来,“如儿还小嘛。”他话音刚落,皇后身后的四岁的二皇子楚汶突然拉着皇上的衣角,指着大皇子詹沫严问道:“父皇,父皇,严哥哥抱的是什么啊?”
皇后循声也望去,却见沫严慢慢走过来,见过皇后后,这才将怀里的小婴孩雪瑟抱了出来。
说来也奇,小小的雪瑟一见到詹渊身上明黄色的衣衫,突然咧嘴咯咯咯的笑了起了。
一见她笑,詹渊也由衷的开怀起来,他笑着亲自从沫严怀里将小雪瑟抱了过来,大笑着逗弄着。
那样开怀的模样,骆真儿似乎从未在皇上身上见到过,如儿也是他的女儿,可他几乎从来都不抱一抱,或是逗一逗。
这个小婴孩不过是他在外偶然拾得的,可他却视她如珠如宝。想到这里,骆真儿微微一笑,将眼底的苦涩与妒忌掩藏起来。溢满柔意的问道:“陛下,这就是您在狩猎场捡来的孩子?”
“是啊!”詹渊大笑道:“老天给了寡人两个儿子,又给寡人送来两个女儿,可真好凑足两个好字啊!”
骆真儿嘴角止不住抽搐着。
不过是一个捡来的野孩子,竟然和自己的女儿相提并论起来了!那个野孩子怎么能跟自己生的金枝玉叶比呢?
她压制住心里滚滚翻腾的怒火,“那陛下,要不要将这天大的喜事告知太后呢?”
“好!甚好!也让太后与寡人高兴一番。”詹渊脱口而出,可转念又道:“还是算了吧,太后她不是去了太衍山祈福吗,也别打扰她老人家了,过些日子,寡人亲自带雪瑟去向太后她老人家请安好了。”
不过眨眼间,骆真儿心中已有计较,她笑着道:“陛下,雪瑟这个孩子可真可爱,不如让臣妾抱回去宫里,也好与如儿有个伴吧。”她说着就身上要从詹渊怀中抱过孩子。
可是,却慢了一步。
沫严早已抢先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用大氅将雪瑟从头裹到脚。
骆真儿打的什么算盘,他再清楚不过了。要是真把雪瑟叫给她抚养,估计雪瑟的命也长不了了。
他对着骆真儿鞠一躬,笑道:“母后平日里照顾如儿妹妹已经够辛苦了,况且二皇弟年纪尚小仍旧需要母后的照顾。父皇,雪瑟妹妹还是交给儿臣吧。”
“你?”詹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沫严。
“父皇,”沫严露出温暖自信的笑容来,“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照顾好雪瑟妹妹的。”
詹渊点点头,“那好,你抱回宫,让你母妃好生照顾吧。”
小小婴孩依旧无忧无虑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却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上溜达了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