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的下午,日头较盛夏褪了些许火气,阳光慢悠悠的从遥远的天芒山脉漫了过来,暖洋洋的照在芒城正中央的一座堪比皇宫的书院里。
“仙师,您说丹田里真的会有七座宫殿吗?为什么我看不到呢?”问话的是一个身穿宝蓝色云锦长衫,细眉白净的男孩儿。
“是啊,丹府修七宫,宝灯证大法!这句话好难懂啊,夫子,真的要在肚子里面修房子么?”坐在那穿宝蓝色锦袍男孩不远的一个脸上长满了青春痘的少年也不解的问道。
“就是,夫子给我们解释一下嘛,不然回家父亲考校功课,我们答不出可是又要挨板子了。”课堂内的许多孩子也跟着叫嚷了起来。
寻着学生们的目光望去,就见一个身穿朴素道袍,头戴鹿骨道冠的老者笑眯眯的注视着下面七嘴八舌的学生们,笑眯眯的手捋着那尖瘦下颚处,稀稀拉拉的几根灰色的胡须。
老者本名程不优,是天芒宗俗世管事弟子。虽然俗世管事必须离开宗派坐镇世俗,但他很满意坐镇芒城的日子。想他三十六岁那年,撞了大运点亮了丹府内的摇光宫,进而从普通的杂务弟子一跃成为了内门弟子。尽管点亮摇光宫后,程不优的修为没有什么长进,但在他60岁那年,还是被宗门派了一个俗世管事的肥差,外放到了一个富裕的凡人城市做起了“封疆大吏”。
很多的时候,程不优晚上搂着几房娇艳艳软绵绵的小妾一番云雨后,静下心神内视丹宫,看着那微弱的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的摇光宫的光亮,努力的跳动在丹府之内,他非但不会感觉得修为低下的自卑,反而会得意的硬起****,冲上香榻上和娇妻美妾继续云雨。
原因无他,用程不优自己的话说:此生能以萤火之光点亮一处丹宫,已无憾!财富美女任他取之,夫复何求?
的确,别看程不优在修真的圈子里他算是绝对的末流。但在世俗中,他是神!而且是那尊离亿万子民最近的神祗!
芒城富,芒城真的很富,虽然放在疆土无限的大明朝内还排不上前列,但芒城却一直凭借着一种独特的特产叫板着大明朝所有的府城。这种特产便是“天运石”
天运石,其实就是一种制作墨块的材料。将天运石磨成粉,然后加入到烟墨之中,便成为天运墨。或许有人会说天下好墨多的是,为什么一座城竟可以凭借墨而发达上千年。那是因为天运墨还有另外一种特殊的用处,那便是……画符!
芒城百姓人人都知道天运墨的用处,但谁也没有亲眼瞧见过得道高人是怎么用天运墨画符的。甚至就连坐镇芒城的天芒宗世俗管事弟子程不优也说不清到底天运墨画的符好在哪里。
芒城人口百万,但六七成的财富尽归于三个半豪门。
芒城知府张剑坤,天州参将李可,原内阁次辅乔远山,这三家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最后那半个府邸则是最近二十年才崛起的一个新贵,天定商会会长辛临!由于崛起的速度过快,所以除了钱多外,人脉,权利都是白纸,姑且只能算半个豪门。
张府的权,李府的兵,乔府的人脉,辛府的钱。这四家就是芒城的顶级门庭!
芒城正中央的这座书院,便是乔远山幼年时读书的书院。书院原本没有这般规模,但谁让人家乔远山做了大明帝国的内阁呢,近十几年来可谓是每年都在扩建书院,四个豪门在财物上也绝不吝惜的投入,这才有了这如同宫殿般的建筑群。
程不优便是作为此地最有“学问”的先生,被以老祖宗的地位聘请进了辛族书院,担任教习首座。虽然是个书院校长,但程不优对于这个身份还是非常的得意的。想他幼年只不过是个天芒宗端茶倒水的货色,如今也披上了学界名流的外衣,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身份更高贵的呢?
当然,程不优自己也清楚,来这书院明为教书,实则是四大家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天芒山脉很绵长广博,程不优所在的天芒宗虽然是最大的一个宗门,但除此之外还有三四个小宗小派。修真界弱肉强食的规律比世俗界还要残酷,有笑的就有哭的。宗派要发展,总不能指着那些老不死的撑场面,还是要招收弟子的。
资质好的弟子谁都想要,但年辈儿也不出一个。各派还都怕其他家把好资质的都抢了去,所以就定下了一个六年之约。每六年在芒城举行一次选拔,除此之外不准有任何宗门提前收徒。
由于天芒宗的实力很强横,所以芒城之内只有天芒宗派出了弟子做管事,其他宗门并没有派弟子来。
“这些凡人真以为自己家的孩子能修行?呵呵,要是能修行的人如白菜一般好寻,也不会有我程爷如今的威风了!”程不优手捋墨须,笑吟吟的望着台下不停发问的学生们,心里美滋滋的。
“很好,很好,这都是在渴望我传授知识的孩子啊。看他们的眼神,多么渴求!”程不忧得意的扫视着台下的弟子。
可是……当程不优的目光由坐在前排的孩子身上慢慢踱向后排时,他那原本得意,舒展的笑容竟然缓缓的变成了尴尬。
“哎哟我去!这桌子是什么木料做的。”
就见一个穿着极度具有震撼力的男孩正对着眼前的书桌用功研究着。之所以说这个男孩儿穿着具有震撼力,那是因为他身上那件暗红色的锦缎本是极好的,可是却好死不死的用金丝绣在前襟儿正中央修了一个头发如乱草般的人头,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非常粗的金链子,手上也戴着八九个珠光宝气的戒指。
“这木料太绝了,包浆均匀,色泽沉稳大气,手感细腻,硬度坚实。”男孩儿嘴里小声的嘟囔着,丝毫没有在意周围原本热烈的学术研讨随着程不优那犀利的眼神而骤然降温。
“再看人家这做工,这刀工,绝对大师级,不,宗师级的水平。看人家这夏荷秋菊雕的,跟真花儿似的!”
“哎,可惜啊,我再也回不去了。不然就特么的顺走这屋子里的所有桌椅,往北京高碑店儿那一放,一两个亿绝对能卖出去。”
男孩儿的心此刻真的沉静进了艺术的殿堂,他丝毫没有察觉周围的气愤诡异,缓缓的抬起头,将目光抽离了桌椅板凳,仰着头,目光缓缓的移向了程不优头顶的一个横幅上。
“道法自然!”
男孩看着那浓墨写就的横幅,声音不大的读出了声来。
程不优本来以为男孩终于停止了神游太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向自己时应该认个错,没想到人家根本没理他这撇胡子,倒是看起了他头上的字。
本来程不优是想发作的,但听到男孩儿念出了“道法自然”这几个字时,他的嘴角竟不加掩饰的划过了一抹笑意。原因无他,那横幅正是他写的。这程不优贪杯好色,他知道自己放在天芒宗就是个吊车尾,但对于自己的书法,他还是真真的下了功夫苦练的,是有自信的。
“呵呵,没想到这个小娃娃竟然能懂书法,切看他怎么评说,要是说得好,我倒是可以赐他一场富源。童言最是真嘛,他的话一定是最自然的,正合了道法自然。”程不优目光闪烁,完全忘记了自己也只不过是个修为垫底的主儿。
“哎,好好的一屋子桌椅,被这四个丑字给毁了!作孽啊,谁写的啊,我擦!”男孩儿双手托着腮,缓缓的摇了摇头,自语的声音虽不大,但在这极静的教室内绝对能确保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更何况程不优还是个修真者,哪怕再远几十丈远他也可以听的清楚。
男孩儿说完这句话后,倒也干脆,将托腮的手放倒,舔了舔嘴唇,熟练的将头一沉,趴在手臂上就准备睡觉了。
程不优此刻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再也沉不住气了,胡子都开始抖了。想他来到芒城这几年,谁人不把他的话当成圣旨,何曾遇到过任何一点点忤逆,更别说今日被一个孩子几乎指着鼻子骂他字丑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程不优怒了,用手点指着那个男孩儿。
台下的其他学生真的如同做梦一般,他们学了几个月的之乎者也,终于今天听到了父辈们都渴望聆听《青云经》,正等着仙师答疑呢,却没料到是这么个局面。
“这人是什么来路,怎么从没见过他?”坐在最前面的一个身材魁梧,年龄稍微大些的少年剑眉一挑,朝周围问道。
“对啊,这谁啊?如此粗鄙,我们乔家绝不会有这样的人!”乔府学生中的一个子弟率先说道。
“乔卓,你这话说得不地道了吧?不是你们乔家的人也就算了,难道我们张家和李家就有此等粗鄙的人?”说这话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月白色的素面锦袍衬着那张白玉般的俊脸,文气逼人,知府府的嫡孙张佑!
张佑这话说得很有艺术,不但撇清了张府与那满身铜臭的少年的关系,还瞬间拉近了自己和参军府子弟们的感情。有心思成熟的族学子弟都在心底暗道张府中人果然会做人。
乔,张,李三家都称没有这个学生后,这三家的子弟猛然间将目光投向了本就坐在最外围一圈听讲的辛族子弟。
“哎!”
这一声叹息来自每一个辛族子弟的内心,他们没有任何争辩,无论男女,都纷纷低下了头,努力的避免与其他三家子弟的目光有些许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