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折
高中的生活是紧张而忙碌的。自从那次的尴尬事件过后,反而若兰**像做了贼一样,有意的躲着高翔远。所以本来就难偶遇的两个人再加上其中一个有意躲避,他们在学校碰到这件事就成了小概率事件,基本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们的教室在同一层楼,中间只隔了两间老师办公室。但是关于高翔远的各种八卦还是源源不断,有一句话叫人红是非多,这是一句放之天下而皆适用的至理名言。正式开课之后,若兰从林建口中得知高翔远被分到了九班—一个不折不扣的龙蛇混杂之地,所有的任课老师都敬而远之,那是一个集合了各种关系进来的不学无术的孩子们的大本营,或者叫土豪班。胖胖就是其中之一。可是高翔远被分到那里就太神奇了。据说官方的解释是每个普通班都要分配几名好苗子,轮到九班这里,很不幸的就剩下高翔远这一棵,双方都没有选择了。还好高翔远是个随遇而安的好性格,再加上不像一般的书呆子,除了学习不含糊,还是体育场上的一员猛将,因此全班无一人不折服。就连他们菜菜的班主任,都要多多仰仗他维持良好的班风班纪。再加上他和实验班的好多人都有同窗之谊,经常来回走动,不知不觉间,高翔远竟成了他们这一届的风云人物。对此,若兰可是深不以为然。高翔远这是要逆天吗?区区一个高中生。虽然不屑,若兰还是有意无意的留意他的新闻。高一的课程若兰还应付得来,可是数学和物理已经开始让她头疼。等到高一学年结束,年级大排名,若兰排60,高翔远已经冲进前十。他是普通班里唯一一个冲进被实验班垄断的前十的。欧若兰想,这小子终于爆发了,扬眉吐气了。可是被人家赶超了,心里始终酸溜溜的,技不如人,更是处处对高翔远避之唯恐不及。若兰是有些自命清高的,尤其这学一路上来,品学兼优,是个不折不扣的佼佼者,每每被老师视如珍宝,脾气纵然也是惯坏了的。偏偏现在的班主任不吃这一套。也对,这里有比若兰优秀的人物,还不胜枚举。若兰弱弱的认菜了。可不是,自己本来就是贴着分数线低飞进来的,本来就底气不足。事实证明,若兰的第六感还蛮准。就像有句老话说什么来着,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若兰发现自己倒数了,在高二上半学期结束的时候,当然是在自己班里。然后她被告知破了一个纪录,实验班里首位跌出前一百名的历史创造者。当时的老班是这么说的。她看着那位化着很鲜艳的妆,口若悬河的对她说出这一连串打击的班主任。开始还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后来办公室的节能灯变得很晃眼,若兰只能看见两片一张一合的烈焰红唇。若兰对这位班主任的印象是极富激情,感性,有点小神经质,跟自己的性格有重叠的地方。可是不要忘了同性是相斥的。那一次谈话和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伤了若兰那时还不是很强大的心灵。然后然后她就厌学了。很难想象吧,一向的资优生厌学了。最开始的表现是她找各种理由不去学校,屡试不爽的就是头疼。因为初中的车祸,她落下了头疼的毛病。其实上高中以后再没有犯过。开始几天可能是急火攻心,若兰的确是头疼,但她能分辨。是父母想当然的以为是头疼的老毛病。若兰坏心的没有否认。然后再打电话向老班请假。开始老班还会嘱咐几句,次数多了,老班也烦了,大概看出了若兰的小九九。其实若兰也头疼,每次打电话心跳都像跑完800米,她都能听见脑袋上血管跳动的声音。妈妈带若兰到高翔远妈妈工作的医院看过,还是高妈妈找的专家,都说看不出什么器质性病变。妈妈还专门到医院找了老班,聊了很久。高妈妈才知道若兰的学业亮起了红灯。老班答应欧妈妈会好好开导若兰。但是从一开始她就低估了这件事对若兰的影响力。若兰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倔丫头,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多次找若兰谈话,开始若兰还很配合,后来简直就是在敷衍了。若兰那时候觉得自己快疯了,压抑。那时候她的世界只有自己。多年之后,若兰在大学的医学心理课上,才后知忽觉的发现自己高中分明是得了抑郁症,想想都后怕。她在自己的班级找不到存在感,深深地自卑几乎让若兰与世隔绝。如非必要,她几乎都不跟别人有任何交集。她的脾气变得很坏,导致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用心理学大师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来解释就是若兰在自我实现的过程中遭遇挫折,影响到她的自我概念的健康发展和对现实世界的觉察,于是她开始自我防卫。从过完年开学到四月份非典开始搞得人心惶惶,若兰就一直是这种状态。恶性循环的结果就是成绩直接垫底,若兰的精神状态也很差。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影响生理,几个月来她的大姨妈很诡异,不是早就是晚,有时候一个月还给她来两次。而且每次来都是波涛汹涌。开始若兰也被吓倒了,见得多了,也见怪不怪了。四月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天,老班面色凝重的向所有人宣布非典来了。其实大家从广播里已经闻到了一丝不安的信息。中国之声前一段时间还充斥着聚焦伊拉克战争的海湾零距离,忽然就成了各地的非典疫情汇报。曾经,不,也许是前一秒他们还在旁观的事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空降到他们身边。所有人都错愕了。开始还有人议论纷纷的班级忽然安静的让人不敢喘气。年轻的他们哪里经过过灾难的洗礼?老班也是沉默了一会儿的,她思考了一下,继续发言,首先是抚慰这些不安的稚嫩的心灵,众志成城嘛,不要怕;接着安排以宿舍为单位每天早晚测量两次体温并上报,还有教室会有专人来进行消毒,还要熬醋。后来陆陆续续从广播里得知好多地方都已经停了课,开设空中课堂。若兰当时就想赶紧放假吧,她还是想逃离,丢失自我的日子度日如年。学校的日子过得很慢,食堂的抗病毒汤很抢手,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对一堆蔬菜的根茎熬制出来的所谓药汤这么买账,萝卜,板蓝根,大蒜这些东西忽然洛阳纸贵了,而且供不应求,体温计,医用口罩也卖到脱销断货。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学校放假了。很突然,不年不节,不寒不暑的。
共患难
若兰没办法通知家里来接她。家里仍然没安电话,之前请假都是用公用电话。那时候,手机还是奢侈品,配个小灵通都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所以若兰边收拾东西边盘算着怎么打车回去。就是那种黑面包,一个小车不乘十来个人是不走的。若兰很发怵坐车,人挤人。她从小对自己的安全距离就很敏感,别人一靠近心里就很不舒服。她不知道的是,现在根本没车可打,因为非典疫情严重,现在的大街上空荡荡的,门市闭门歇业,司机们也怕传染,也纷纷罢了工。当然,罢工的是个体私营的,公交还是有,就是没有合适的路线。到了校门口,若兰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接孩子的家长都戴着口罩,全副武装,接了孩子直接就走,也没有什么寒暄。外面以往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只有偶尔开过的公交,荒凉,从若兰的脑海飘过。“若兰,回家啊?”失神的若兰被吓了一跳,她仰视了一下罪魁祸首,没办法,谁让自己的海拔不争气,“废话,放假不回家去哪儿?”若兰忽然就很来气,长得高了不起啊。“兰兰哪,叔叔开车送你回去吧,正好小远也要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其实若兰话音还没落就看见高爸爸站在高翔远身后,若兰当时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你说她矫情也好,虚伪也好,小女生总是愿意在外人面前展现淑女乖巧的一面。刚才高爸爸离得那么远,应该没听到自己说的话。若兰鸵鸟的想。“哦,那谢谢叔叔了。叔叔阿姨不用上班了吗?”高爸爸催促着高同学帮若兰把行李放上车,然后对若兰说,“先上车吧。”一路上高爸爸解开了若兰的疑惑。原来高妈妈要在医院值班,根本不能离开医院,而高爸爸单位也是一堆事,这种时期加班加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加上市里人多,人员流动大,空气也不好,所以他们商量之后决定让高翔远回老家住,就是若兰家旁边那个家。爷爷不在以后,他们举家前往市里。老家的房子就一直空着,没租也没卖。平常他们倒也不回去,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去打扫一下,贴贴春联。到了家若兰才知道高爸爸已经和自己父母商量好了,由他们照顾高翔远的起居。可谁知那小子还不领情,偏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高爸爸也不勉强他,给他留了钱,买米买菜。这一点若兰很欣赏,虽然高翔远家境不错,但是自理能力很强,洗衣服做饭,人家样样拿的出手。当然住在县城边上除了空气好以外,还有就是好多蔬菜可以自给自足。妈妈经常让若兰给高翔远送菜,什么菠菜油麦小葱,跑的若兰不胜其烦。终于有一天小火兰爆发,“高翔远,你矫情什么啊,天天让我我来回跑。告诉你,从明天起,姑奶奶不伺候了。”“我没有矫情啊,我又没让你送,你自己跑来的。再说我又没有让你白跑,不是刘你吃饭了吗?”若兰小小的心虚了下。人家说的话字字珠玑,根本没有任何破绽。谁说不是呢?放假之后,若兰貌似从学校那种状态里解脱出来了。从放假伊始她心里就开始琢磨如何利用这个难能可贵的假期把在学校落下的功课补上。她是有心求助于高翔远的,毕竟,综合各种渠道的信息来看,人家高翔远混的不错,俨然已经是他们这一届的黑马。她老班就经常张嘴闭嘴高翔远。若兰很不理解,老班是什么心态呢?遗憾?这么一棵好苗子怎么就埋没在普通班了呢?恐慌?要是普通班多出几个他这样的沧海遗珠,她岂不是压力山大?不管怎样,高翔远这个名字在她耳边出现的频率越高,她越厌烦这个名字。多年以后,两人在院里偎依乘凉,谈及这段往事,高同学痛心疾首,“原来我是躺枪第一人。你还我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