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山上寒气复还。
曹文带路,众人沿着湿滑的山阶下行不远,一枚巨石宛若天降,镶嵌在崖壁之中,仿佛千百年前老天爷随手丢下的一枚弹丸,巨大浑圆,表面光滑无比,唯有崖壁缝隙处老苔颇厚,唐景升伸手敲了敲,只觉质地坚硬,远非一般石头可比,又抽出腰间软剑,一剑劈下,金铁交鸣,火星四溅,众人大为讶异,这奇异石头竟然是金铁之物,唐景升更为震惊,他这把腾蛇剑,是由上乘缅钢外加流星陨铁糅合打造而成,刚柔相济,削金断玉如斩瓜切菜一般,如今划过处竟然不留余痕,光滑如旧。
曹文兴奋之中嘲笑了两声,让唐景升颇为尴尬,众人这才转眼看向密道入口,接着纷纷摇头苦笑。入口不过一尺见方,深不见底,曹文双眼放光,站在入口旁边,跃跃欲试。曹万柯干咳了两声,苦笑道:“文儿,这就是你说的密道?”曹文微笑道:“是啊,我早说了你们进不去的。”曹万柯抬头望了望天上月牙,转向众人道:“诸位,这条路不通啊。”曹文闻言却道:“爹,你们等我,我先进去拿样东西再出来。”曹万柯不明所以,里面有东西,莫非这密道真是逍遥宫前辈所修,还未答话,曹文已钻了进去,不消盏茶时间,回转,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青铜樽,樽有一耳两停三足,锈渍斑斑。
曹万柯一边接过酒樽,递给众人传看,一边道:“文儿,这是密道中的物件?”宁九渊翻了翻白眼,哑声道:“恁多废话,直接问里面情况不得了。”曹万柯一想确实问的多余了,又道:“文儿,这密道中情况如何?”曹文笑道:“爹,别看这入口窄小,过得二三十步,便进了一处密室,密室之中有石桌石凳,再往前行便是大厅,大厅宽敞,我前些日子去丈量过,和主殿一般大小,而且厅里还有一个石门,却是不知道通向哪里,我觉得里面阴森恐怖,怕有机关陷阱,所以上次去带了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刚进去就被射成了筛子。”
众人见多识广,听到这里,纷纷燃起希望,其中左丘先生与无量道人精通奇门五行,建除机关,两人相视而笑,曹文所说八成便是生门。曹万柯注意到两人神色,忙问道:“二位,是否有了计较。”无量道人闭口不答,左丘先生微微笑道:“还要进去分辨清楚。”
这枚巨石虽然有三十丈大小,重量却是颇轻,曹万柯差人取了绳索,编了兜揽,又绕过一棵粗大古树,由数十子弟合力将其拉落山涧,此时再看崖壁,十余丈深的坑底,洞口如窗户大小,已可过人。众人大喜,各取火把,进入其中,正如曹文前番所说,这是一间密室,地面上灰尘深厚,石桌上还有几枚散落的酒樽,再回头看看入口处,正是这间密室的一扇窗户。密室石门早开,甬道宽阔,并行三人尚留间隙,石壁上每隔五步便有神将壁龛,与常人等高,手持火把,肃穆而立。曹文带路前行,过了四座壁龛,便进大厅,待把厅中火把全部点亮,众人皆是诧异的看向曹万柯,这间大厅不论大小还是陈设,分明就是另一个苍松阁主殿。
曹万柯呆了呆,自言自语道:“是逍遥宫前辈所修无疑,为何我却不知,着实奇怪。”宁九渊见其发呆,道:“这当口就别想多余的了,赶紧找出路要紧。”左丘先生摇了摇扇子,指了指主座左侧的暗门,对无量道人说道:“道长,你怎么看。”无量道人打了个稽首,度进几步,皱眉道:“看似生门,实则不然,既然此处是逍遥宫前辈所建,为何留下这似是而非的生门。”左丘不住的打量四周陈设,点头道:“确是逍遥宫前辈所留不假,但此门却不是生门,而是死门。还有一点,逍遥宫祖师乃庄周大家,而此地不论格局还是陈设却都出自墨家手笔,秉承一个简字,按机关术一园同中原理,那处应该还有一门。”众人顺着左丘先生所指方向看去,见到的却是一幅壁画,走近细看,上刻仙人与龙,中刻虎螭,下刻龙熊,相对缠斗,栩栩如生。
无量道人捋了捋胡须,指着左侧暗门,朝曹文道:“好孩子,那处的暗门你进来的时候就是开着的?”曹文嘻嘻一笑,并不答话,上了中间主座,用力将扶手立柱一转,咔嚓声响,左侧暗门应声而关。左丘先生见状,哈哈大笑,道:“曹兄,你这儿子聪明非凡,不若让老夫教他几年,不管是武功还是机关术数定当倾囊而授,绝不藏私。”曹万柯笑道:“小儿顽劣,倒是让诸位见笑了。”此时生死难明,曹万柯对左丘的话倒是没太在意,心道,武功我自己教他,他都不学,至于机关术数,不过小道,即使大成,又怎能继承逍遥宫。无量道人此时早已站在主座阶下,踏前两步,伸手扶上右边立柱,扳转三次,犹如蜻蜓撼柱,纹丝不动。曹文自得笑道:“老前辈,那边的我早就试过了。”无量道人脸色微红,尴尬笑道:“应该还是左边。”转而扶上左边立柱,左旋,左边暗门开,再右旋两周,左边暗门关上,右边暗门打开,正是壁画所刻之处。众人见状大喜,左丘先生笑道:“今番还是靠了曹文贤侄,否则要找到此地机关,最少也要数个时辰。”
左丘先生与无量道人细细演算,再查看左边一门,其中遍布阴森之气,右边一门却是内显平和,两相比较,都觉右边的是生门无疑,唯一不敢肯定的是,不知道通向何处。本来,大厅才是整个地宫的入口,机关布置相对简单,而左边一门,两人深知其中奥妙,没有图纸,即使鲁班墨翟复生,也不敢深入其中。时间不长,两人同时道:“进去看看无妨。”
当下,六人进右侧生门探路,左丘走最前面,无量道人其后,曹万柯与慕连横走在中间,唐景升与宁九渊并排居于末尾,曹文却是被留在了大厅里,脸上一副老大不愿意的神色。初行,甬道平阔,依旧五步一龛,龛中将军像手臂伸出,执火把,走了几十步远,甬路向下斜去,众人皆是心头一喜,想来定是通到山下之路,再往前行,坡度愈发急陡,借着火把光亮远处两侧的石壁皆是向右弯出一个弧度。左丘先生不再如开始那般小心翼翼,转头向众人道:“诸位,这就去通知各派弟子,一同下山吧。”无量道人点头,回身转向入口,曹万柯见状道:“老夫也一同前去安排。”宁九渊道:“别忘了堵上入口,说不定这会那阉人正差人搭桥呢。”曹万柯笑道:“宁老弟说的极是。”慕连横也是笑道:“若是能留下死门,再稍加布置,定能收到奇效。”曹万柯闻言眉头一动,恨声道:“诸位放心,老夫这就去了。”
余下四人放慢脚步,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后面曹万柯,无量道人带队赶来,弟子安然无恙。众人见面,心里一阵轻松,估摸着此时已距山脚不远,于是加快脚步,不消一顿饭的功夫已到了甬道尽头。一路走来,唐景升赞叹其中布置巧妙,火把焰心如出一辙的偏向壁龛,伸手靠近龛中将军像口鼻,微感有风,山腹之中,距外界百十丈远,却依然气流通畅,仅这通风口的布置,便令人匪夷所思。左丘先生与无量道人四处摸索一阵,开门机关藏的并不隐秘,正在最末尾的壁龛左侧,方形,与石壁齐平,挥退众弟子,轻轻按下,沉闷的咔咔声响起,暗门大开,众人这才发现,天已大亮。
出了密道,左丘先生洒然一笑,道:“左边那门也并非死门,应是中枢所在,故而陷阱暗箭密布,不过通到哪里却是不知了。”曹文正在旁边,听言眼中放光,道:“看我将来进去弄个水落石出。”曹万柯瞪了他一眼,转头抱拳道:“诸位,如今凉州已非久留之地,老夫这就率领弟子前去潼关云屏山分舵,来日相见,再与诸位把酒言欢。”宁九渊道:“莫忘了酒后还要一比。”曹万柯豪气应道:“宁老弟放心便是,老夫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说完,领逍遥宫弟子寻了陇北镇小路绕路而去。其后,无量道人,宁九渊告辞,领了子弟一东一南离去,正一派由于在江西龙虎山,却是随同宁九渊一起向南。只剩阴阳教与如意阁两拨人马,数不过五十,慕连横抱拳辞别,又少了二十多人。左丘先生望着慕连横离去背影,转头看向唐景升,道:“唐兄弟若无去处,可与老夫同去蓬莱游玩一番。”唐景升微笑道:“前辈,在下不日就要南下,先去蜀中,再奔南京,事了之后,定去如意阁叨扰。”左丘先生爽朗一笑:“如此,一言为定。”唐景升道:“绝不食言。”目送如意阁一行人东去,唐景升心里黯然,想想杜仲,统领正一派正道豪强,竟是命丧于此,不由心生感慨,同时暗下决心,杜伯年非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