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良生天还没亮就起床了,默默的在真阳观中收拾着自己的背包。
昨天从叶翠家回来后,林良生便跟着师叔觉尘进了禅房。两人谈至深夜,林良生才回了真阳观。
至于谈话的内容,连玄空都不知道。而林良生回去后一直在消化师叔觉尘的话,基本上是彻夜未眠。
真阳观是一间比大华寺还小的道观,就有个主厅供了一尊泥像,外形很模糊,一看就是人手胡乱捏的,当然也没人来拜。后厅就只有一间房,很是简陋,一张劣质木板搭床,床下塞满了石块。
靠墙边有一张看上去还不错的小桌子,上面放了些祭品和一个香炉,还有一个有些年头的牌位,上书师父灵清子,左下角是阳上弟子玄禅子立。三岁时的林良生已经在练写书法了,写的还算规整,觉尘也就让林良生自己写牌位。
看着桌上的灵清子的牌位,林良生有些恍惚,三岁之前的事他几乎都快忘了,但有件事却记得特别清楚。
林良生记忆中那个尘封已久的师父灵清子,在自己两岁时就逼着自己练书画,没写好没画好师父绝对会很很的揍自己,当师父去世后,林良生以为会有好日子,结果觉尘比林良生还严厉,不仅让自己练书画,还让自己练武、学中医、学佛理、读道经。这样的日子让长大后的林良生有些怀念以前,起码三岁前那个已经忘了长相的师父灵清子没逼着自己学那么多东西。
“师父,我要出去了。师叔要叫我去上学,以后可能没多少机会给您上香了。”
林良生站在灵清子的牌位前自言自语着:“我从小就没出过山,最远的地方的地方也就是去永德村接小翠放学。一直没和您说过小翠,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她父亲就抱着她来过寺里,那时候您还见过她一次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次见面,我就特别喜欢她。”
说道这,林良生从旁边拿起来三只香,点燃了插进香炉里接着道:“师叔昨晚说我是您从别家抱来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您是把我偷出来的呢。师叔却告诉是因为些家庭原因,让您收养我,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些我都不在意了。毕竟现在我有个好师兄、师叔、有朋友、还有喜欢的女孩子,一切多很好。”
“对了,师叔还给我了一本书和一块玉佩,说是师父您留给我的,天罡七十二术这名字和师兄练的七十二禅手很像啊,不知道有没有师兄的厉害。只是我连您以前留下的化清经都没看懂,这个估计也困难吧。
玉佩师叔说是我家人给您的,这意思是让我出去找亲人?但这有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的亲人都在葛布村。”林良生本来说完结果又忍不住叨叨两句,或许他也是在和自己说吧。
出了真阳观,林良生没有锁门。虽然要走了,但林良生相信绝对没有人会来这偷东西,而且师兄玄空也会经常来打扫的。
走了两步就到了大华寺,林良生知道师叔觉尘还有些东西要交给自己,迈步进了寺里发现觉尘和玄空两人正在后院里说着些什么。
“师叔,师兄。”林良生走近叫了两人一声。
“师弟起那么早啊,师兄先去做早课了。”发现林良生的到来,玄空匆匆的说了一句。
林良生的心情不怎么好,玄空走后就站在原地看着觉尘,也没和觉尘打招呼。
“哎,玄禅子跟我来。”觉尘叹了口气便招呼林良生跟着自己。
一路上林良生都默默无语,直到进了觉尘的禅房也没说话,就这样呆呆的站着。觉尘看着林良生的样子有些心疼,但他却忍了下来,毕竟他还记得灵清子当年的话,让林良生十六岁时出山,至于原因似乎是和林良生的家人有什么约定。
觉尘从床上拿出了个小包,递给了林良生,林良生接过包却没有打开依旧站在觉尘面前,做着无声的抗议。
“这里面有一份西川大学(也就是川大)校长特批的入学推荐书,你的身份证,还有到蜀都(也就是省会)的火车票和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觉尘没理会林良生的情绪,自顾自的说道。
林良生看着觉尘已经说完了,便沉默的走了出去。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林良生,觉尘叹了口气便念起了清心咒。
中午时分,林良生在寺里吃过饭后在玄空和觉尘的陪伴下来到了村口。
此时的葛布村村口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人,有叶钦一家人和小白,有平时和林良生关系不错的几家村民,还有村长何婶。
“阿弥陀佛,感谢各位前来送我这个侄儿。”觉尘客气的和众人打了招呼。
“觉尘大师太客气了。”
“是啊,是啊。都是一个村的,我们也是看着良生长大的。”
旁边的几个村民左一句又一句的说着,觉尘也不厌其烦的攀谈着。
“良生哥,你真的要去外面上学?”叶翠很不舍的看着林良生道。
“是啊,师叔决定的事从不改变的。”林良生无奈的看着这个自己可爱的未婚妻,和叶翠定亲的兴奋依旧被离家的悲伤所掩盖。
“哼,坏师叔,良生哥别难过,小翠也会考上大学去找你的。”叶翠安慰着林良生说,而叶翠怀中的小白狼似乎也察觉到这个前‘妈妈’似乎要离去,嗷嗷的叫了两声。
“小白,我走以后要好好听小翠姐姐的话,别惹她生气。”摸着小白狼的头,林良生心中有些伤感,虽然和小白狼只相处了两天,但感情却胜过很多人相交一辈子。毕竟动物的感情都是很纯粹,不加任何修饰的。
“嗷呜。”
小白狼长啸了一声似乎是答应了林良生,又或者是对林良生的不舍。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良生只是去上学,放假还会回来的。”此时何婶走了过来,微笑的看着两人。
今早何婶已经知道了昨天两人定亲的消息,也知道了林良生要去蜀都上学,便主动和觉尘商量要送林良生去火车站。
“时间也不早了,让良生上路吧。”何婶看着依依不舍的林良生和叶翠说道。
“师弟,多保重,要经常写信回来。”玄空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一声珍重。
对林良生的离开,玄空昨晚和今早都和师父觉尘争执了很久,他不放心林良生自己一个人出去,但又不能跟着他一起去,毕竟自己还要照顾师父,而觉尘的坚定最后也让玄空妥协了。当然玄空自己却不知道,觉尘也已经决定在不久后的将来也让玄空出山还俗,至于多久,可能是半年,可能是一年。
“师兄,你好好照顾师叔,也帮我多照顾小翠和小白。”对于师兄玄空,林良生知道不用多说什么,两人从小就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然对方了解。
玄空用力抱了抱林良生便退到了一旁,让其他人能和林良生道别。林良生看着这些平日自己经常去骚扰的村民们,有些想哭的冲动,但却强忍着让眼泪只留在眼眶里。
“各位乡亲父老,我林良生还会回来的。”林良生大喊了一声,周围的村民也笑了起来,离别的伤感被冲淡了许多。
“师叔,玄禅子走了,您多保重,多注意身体。”林良生虽然对觉尘让自己进城感到不满,但十多年的感情让林良生对觉尘也很是不舍,这个如父如师的老人对自己的关怀总是隐藏在深处,从不表露出来,但林良生却一直都能感觉到。
“你能不怪师叔就好。”觉尘慈爱的看着林良生,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道:“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是不喜欢我摸你的头,一眨眼都比师叔高了,现在师叔在摸你都有些困难了。”
“师叔。”林良生忍了很久的情绪在一刻爆发了出来,一把就抱住了觉尘抽泣了起来。
“好了,别难过了。时间不早了快上路吧。”觉尘轻轻的拍着林良生的背道。
林良生收起了眼泪,再次看了看葛布村的村民和自己的亲人,深深的鞠了个躬便转身朝村外走去,而一旁的何婶也和众人说了几句便跟上了林良生。
“良生哥,小翠会考上大学去找你的,你也要经常回来看我和小白。”叶翠看着渐渐走远的林良生大喊道。
“嗷呜,嗷呜。”小白狼长啸了两声便从叶翠怀中蹿了出来,飞快的追上了林良生。
看着脚边的小白狼,林良生轻轻的抱起了它,在它耳边轻语了几句。而小白狼在林良生说完后便又飞快的跑回了叶翠身边。
很多年后,叶翠曾经问过当年和小白狼说的什么,得到的答案却是一句很简单的话‘照顾好我媳妇’。但也是因为这句话,差点让小白狼付出了生命。
要到蜀都就必须到镇上才能火车,林良生长这么大也只在何婶家的电视里见过火车,小时候何婶家是村里第一个有电视的,林良生和玄空也会经常去何婶家借着找张泓涵玩而看看电视,那段和两人在一起祸祸整个村子的日子是林良生最怀念的。
从葛布村到镇上要走二十里的山路,快的话也要走两个小时,为了能然林良生赶上火车,何婶特地从隔壁的永德村借了一辆小货车,这样半个多小时就能赶到双桥镇。
到火车站时离检票时间还有还有半个小时,何婶就到车站旁的小超市买了些水果和方便面,让林良生路上吃。
弄完这些何婶又亲自把林良生送上了火车,觉尘帮林良生定的软卧票,因为怕林良生第一次坐火车会不习惯。
“良生啊,这里面有五千块钱和你大牛哥的电话,你收好了。”离开车还有个十分钟时,四个人的软卧里只有林良生和何婶两人,何婶就把用牛皮纸包的一个包裹递给了林良生。
“何婶我师叔已经给我钱了。”林良生忙着拒绝着何婶的举动。
“傻孩子,哪有人会嫌钱多的。快收下,还有出门在外千万别把露白。我已经叫你大牛哥明早到火车站接你了。”何婶和林良生交待了:“好了快开车了,我先走了。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放假记得回来何婶给你做炖鸡。”
没等林良生送,何婶便急匆匆的下了火车,看着何婶的背影林良生很是感慨,何婶就像自己的半个母亲一样对自己关怀备至,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要孝敬她,而此时的何婶却是站在月台偷偷的抹着眼泪。
2003年3月25日,这是一个春天。林良生这个从大山中走出来的二流道士,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迈向了他步入红尘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