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人生若只如初见(六）
因着白日一场莫名的刺杀，长留山朝阳殿此刻灯火通明，却鸦雀无声！
殿内,朱宣公子亲自给浑身是血的孩子检查伤口，长留山第一医女白凤只在一旁打下手。
“匕首上涂了什么？”朱宣公子不辨喜怒的问。
一旁神情木讷的红衣女子低着头诺诺道：“并不是利刃有毒！只是......是我用极北苦寒之地万年寒冰层中形成的冰晶做成的刀刃......”一边说话，手指一边不安的搅动着衣襟，泪水儿几乎要掉落下来，可是他的宣哥哥依旧一言未发，所以她那委屈的泪水也就不敢擅自落下！
“冰晶？”朱宣心内微微一颤，这丫头当真是疯了！那一刀插到自己身上倒不会如何，顶多风寒感冒一场，可一个人族孩童......纵然自己先前知道那孩子身上藏着一件厉害的法器，却也没有把握能救得了这孩子！
朱宣山峦般俊美的眉峰微微聚了一下，没有说话，紫燕和红光一左一右架着红衣女子逃似的出了朝阳殿。
朱宣利落的用剪刀剪开石头早已被血水黏在身上，似乎还可以称作衣服的破布，伤口坦陈在眼前：匕首不偏不倚的正中心口，似是被一样东西挡了一下，刀尖刺入皮肉后居然折弯了，擦着心尖而过，只刺穿了肺叶，侥幸逃过一命；不过，伤口泛着黑蓝色，想是那冰晶的寒毒已然侵袭伤者的心脉。冰晶刺伤心肺，伤好后只怕也不好了。
顾不得多想，食指轻轻触碰在孩子心口的皮肤上，点住通往心脉的几处大穴，白凤赶紧过来接手按住穴位，朱宣轻轻握住匕首柄，闭眼感受它刺入时的速度和方向，缓缓的朝着相反的方向将匕首慢慢拔出。
随着冰蓝色泛着寒光的冰晶匕首拔出，伤口上涌出一滩黑血，白凤迅速用汤谷之水轻轻冲洗了伤口，这汤谷乃太阳沐浴升起的地方，汤谷之水能荡涤尽一切的阴暗，伤口渐渐色泽转红，白凤立刻用了大荒内数一数二的外伤药，流血渐渐止住了。
朱宣一边用白绢擦手，一边道：“汤谷之水擦洗伤口，一日三次，记得一定要冲透伤口，能不能活就看他命够不够硬了！”
殿上依旧鸦雀无声，朱宣看了看那孩子，安排青鸾、白凤留下来照顾，自己转身便走了！
受伤的第一日里，石头只是觉得冷，犹如七月里的天气忽然坠入冰窖一般，心脏都冻得没有力气再跳动了！后来只觉的有人在自己的心脏上种了一缕阳光，暖暖的、暖暖的哄着快要罢工的心脏，一点点、慢慢的跳动起来！
第二日里，石头却发起了高热，梦见了故乡的大青树，舅舅在树上焦急的呼喊着母亲的名字，只有八岁的石头一个人在抓小石子儿玩，听见舅舅的呼喊，抬头望天，一群黑压压的大鸟朝着木屋飞来！不知怎的，舅舅便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大鸟就那样从大青树梢坠下来，瞬间血肉模糊，小石头摸着自己脸上热乎乎、粘稠稠的血，知道舅舅再也无法从地上一跃而起把自己抛向空中再接住了，因为舅舅死了！
无数火球从打鸟的口中喷薄而出，朝着山野木屋奔袭而来！娘亲拉着自己的小手，不住的奔跑.......火......滔天的大火烤得人失去理智，只想撕咬呐喊！
“娘......娘......”听到孩子在塌上断断续续的呓语声，朱宣轻舒了一口气，脉象倒是平稳了许多！
不过他怎么也不敢置信，这只一面之缘的孩子会救自己，虽然自己本并不需要这拯救！
人族？弱小而卑贱，除了繁衍能力超强外，好似毫无优点可言，可如今这印象在朱宣的眼中稍稍改观。......这臭老鼠虽然看上去鄙陋，却有着金子一般的心，不似高高在上的神族，看似光鲜却在背后尔虞我诈、卑鄙肮脏！
出得殿外，红衣女子立在汉白玉石阶上，眼眶黑黑的！朱宣没有理她，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女子没有料到她的宣哥哥是这般冷淡，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出声喊道：“朱宣！......”一语既出，潸然落泪：“宣哥哥......是我不好，可我并不是要故意这么做，我只是......我只是知道你悄悄回了趟中容！我知道你拒绝了父亲的提亲，你知道的，从小你便知道，就是死我也要嫁给你！可你偏偏不稀罕，我一时气急，便用冰晶做了那把匕首，匕首柄还是你小时候送我的，我就是想看看这号称天下第一冷硬的冰晶能不能剖开朱宣公子的心脏......我恨极你时的确是这么想来着！可其实伊瑶只是想吓一吓宣哥哥，像小时候一样，只是玩笑！我不知道会流血，那样多的血，我一想到那些血可能因我的过失而从你身上流出来，你知道我有多后怕吗？宣哥哥！”女子不断地啜泣，诉说着，像是一个惊吓过度的孩子。
朱宣缓缓走过来，挽住了她因恐惧而颤抖的肩，像小时候那般温暖，靠在朱宣温暖的怀中，唤作伊瑶的红衣女孩哭的那样伤心，他和她之间因为这一刀便永远止步于兄妹之情了，毕竟谁有那样强的心脏，会娶一个拿刀朝向自己的女子，伊瑶仿佛要在朱宣怀中哭尽一生的泪水！
本来她只是想闹一场的，可事先怎么会想得到，闹得这样大呢？
看着朝阳殿上闻名大荒的朱宣公子亲自上手救治那孩童，一盆盆的血水抬走，伊瑶只当做了一个梦，自己不应当离开羲和部一人独自来长留山，那样或许和宣哥哥还能停留在最原本的位置！
环着伊瑶，朱宣不可抑制的想到自己的小时候，像小石头那么小的时候，第一次来长留山，带着自以为的毕生最大的苦痛，哭声震天呼号着：“娘亲......娘亲......”
而那人族的小家伙眼见所要去的昆仑山变成了长留山居然在脸上瞧不出一丝的失望和不快，“小家伙，难道你想搭顺风车来的目的地就是这长留山不成吗？”
“小的只是听说西方有无数仙山想来开开眼界，如今果然大开眼界了！”
这样一个孩子躺在那里，自己要对这个任性的妹妹说些什么呢？
沉默中呼吸可闻，“伊瑶，我命红光送你回去吧！”轻轻的凤鸣之音，诉说的却是决然的离别，木讷的红衣一直矗立在殿外，望着一袭白衣翩然离去、离去！
白凤从殿内出来，窥见了一些别离的尾声，伊瑶看了看白凤，恨恨的跺脚离去！
自从跟随公子数百年，白凤从未见公子的脸色这般黑过！一向洁癖的公子竟然抱着那个臭老鼠般的孩子一路奔驰，胸口的白衫上洇满了鲜血.....不可思议.....难道说，平淡的生活终于是要有些什么变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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