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马小根
一
世界上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
马小根现在对自己的处境绝望了。第一次逃脱后，去了深圳，本以为可以隐名埋姓的安静过上一段日子。可警察又追来了，害得他连最后一点钱也丢在出租房里。
他失魂落魄的溜上了长途汽车，一路颠簸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一天一夜没吃饭的他只有倦屈在车站附近。
想想父母含辛茹苦的养育了自己这么多年，还没有报答万一就要死在异乡客地。他觉得太冤了，他很想再见见她们，诉说心中的委屈和无奈。
车站的夜灯火通明，各色人等鱼龙混杂、来往旅客行色匆匆，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快要死去的年轻人。
“老大，咱们今天运气可真不错。”一个黄色头发的十六七岁小伙正在向一个中年男子献殷勤。
“小点声，别让雷子看见。”中年男子严肃的说道。
“噫，这个人好象快不行了。”小伙发现了马小根。中年男子看了看四周没人在意，拿手搭到了马小根的鼻下：“没事，还没死，估计是饿晕了。”
“那咱看看有没有什么货？”小伙说完伸手就插向马小根的上衣口袋。
“你笨啊，饿成这样，还有啥可找的。”中年男子喝斥一声。“你去买几个馒头、一瓶水来。”
“老大，咱不管这个闲事了吧。”
“去！你懂什么？”
马小根狼吞虎咽的吃下了馒头，身体仿佛又有了力气，他看见两个人一直笑迷迷的看着自己，心想莫非这就是救命恩人？
马小根作势就要磕头，被中年男子拒绝了。
“怎么样？现在好多了吧，能不能走？能走就跟着我。”马小根没说二话，站起身来就随这两个人走了。
其实，这两个人是站内两个惯偷，长期滞留车站附近作案。中年男子姓吕，外号吕老大，黄头发年轻人连自己名字也搞不清楚，行内人都叫他“二狗”。他们不象其他人团伙作案，他们只有两个，而且一般二狗出手，吕老大只望风放哨。不管一天偷得多少，一律由吕老大保管，二狗从来没有留下私藏。别人不知道，二狗是吕老大从小捡来的，两人的关系情同父子。
马小根属于那种一眼望去就看得到底的人，吕老大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自然了然于胸。救助这种濒临饿死的人成本最低，而得到的回报却大得多。这些年，车站管理越来越严，偷点东西风险也越来越大。吕老大可不想没了二狗，正物色着添个帮手呢？
到了住处，吕老大主动将自己的床让给了马小根，说道：“兄弟，什么也别说，睡一觉以后我自然让你明白。”
二
绿苑集团的总部并不在SC县，而是设在省城。顺昌这个项目一开始有三家公司中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另两家公司放弃了，所有城区内开发全部落到了绿苑集团的名下。
刘和平频繁来往于两城之间，跑资金、上项目，忙得是不亦乐乎。如果整个房产开发全部完成，粗略估计将给他带来约三个亿的收入，还不包括升值部分。
所以SC县现在算是他半个家了，以后几年的时间里，他将大都呆在这里。为此，刘和平专门建了个“绿苑会所”的新玩意，专门用来接待官员和生意上的朋友。这个新玩意开拓了顺昌人的视野，只要手中有两个钱的人都跃跃欲试尝个新鲜。
张五也泡在这里，前一段风声紧，他到外地躲了一阵子。如今马小根老是不能归案，事主又和绿苑集团谈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安局也就不怎么再找他。
他知道这个刘董事长不简单，办法也多，因此主动前来投靠。刘和平倒什么没说，大度让他留下，天天好吃好喝供着。
苏平很不理解，建议交给公安局算了。刘和平心想，你还嫩了点吧，张五在别人跟前不算什么，可一旦马小根抓获，他就是一替死鬼。到那时，主动交给公安局就省了自己许多麻烦，而且张五手下还有一大帮农民工，此时正值用人之际，岂不一箭双雕。
他和巩新凡现在一般都在会所里见面，明着是领导视察工作，暗地里两人互通消息。
“你知道张五在我这吗？”刘和平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着红酒。
巩新凡也在享受着这冬中难得的暖暖阳光。
“你留着他干嘛？”
“反正没什么坏处。”刘和平心想总得留一手吧。
“马小根呢？张五知道吗？”巩新凡道。
“应该不知道吧。”刘和平言道。
“你说奇了怪了，原来希望早抓到他，现在反而不想了。”巩新凡挠了挠头。
“哈哈，这就叫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刘和平卖弄着记得不多的成语。
“公安局那你给的压力不小吧？”刘和平问道。
“嗯，时过境迁，抓不抓得到不重要了。现在，我反而担心常青柏，上面可能盯上他了。”
刘和平望了望身体有些发福的巩新凡，安慰道：“这你可把心放肚子里，他就是出问题，也只能牵扯上我。而且我早有准备，到那时，一定摘得干干净净。”
三
这几天，老彭老是找我，严格来说是李惜墨不停地给交警队打电话。
不为个事，只是让我明白她一直在想办法。我也疲了，连感谢的话都懒得说。直到有一天，邓一把来找我，我才知道她真有两下子。
邓科是在交警队队长办公室见的我，客套过后，他跟大队长说咱们在一起合作过，我这个人很有当刑警的潜力。大队长附和得让我肉麻，说早就看出我来交警队是屈才了。
邓科巴结的问我是否愿意调到刑事科工作，我还能说什么？转了一圈，反而“高升”了。
事后，我问李惜墨到底用了什么关系？怎么这么大能耐，她笑着回答，这不算什么，小菜一碟。
说真的，从这一刻起，我真正服了这个小丫头！
到了久违的局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邓一把让我进刑警一中队，先学习基本的刑事侦查工作。
林慧更没想到我居然能回来，撇着嘴问我为什么不事先通知她？我不敢如实相告，只说恰巧邓科用人之际，暂时借调过来。
可惜，好景不长，事情很快败露。
李惜墨来看我啦！
不知道是不是回敬我上次的不礼貌，她一到局里就在院子里嚷嚷，大声喊我的名字。
我仿佛听到催魂曲一样，两个小腿直打弹，站都站不起来。天啊，林慧就在一楼，这不是要了命了吗？
见到我半天才下来，她撅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啦，李记者，找我有事吗？”我只有撇清关系。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她的声音“洪亮”。
“能啊，当然能。”我小声赔罪。
她扬起头，说了一句我想自杀的话。
“我想见见林慧。”
“你到底想干嘛啊？”我的气都快顺不上来了。
她看我难受的样子，忽生怜惜，笑着说：“我说着玩的，我见她干嘛呀？你看你紧张的。”
我拉着她赶紧出了院子。
总算心中稍定。“我请你吃饭吧，好好谢谢你。”
“可以，不过现在有别的事情。”她语音稍顿。“我带你见个人。”
林慧在办公室看到了所有的一切，她根本不打算出来，因为她觉得没到争风吃醋的地步。
常松柏也看到了漂亮的李惜墨，他咽了咽口水：“周建昌这小子真有本事，这么快又泡了一个。”
我想我可能一下子在公安局出名了。
四
李惜墨让我见的人居然是朱西峰朱副县长，上次在工地的冲突现场，我被他这样好官的正义凛然彻底折服了。
我们去的是朱西峰的家里，李惜墨进门的时候连鞋都不脱，就象回自己家一样。朱西峰看到她来，十分高兴。连我是谁都没问，就招呼他的夫人给咱们准备茶水。
我还没来过这么大领导的家，感觉很是紧张和好奇。朱夫人可能察觉了，和蔼的试探道：“你就是那个周建昌吧，小伙子看着挺精神的。”
“阿姨，您好。您认识我？”
“当然，这段日子惜墨到这天天嘴上挂着你呢？”朱夫人笑道。
我回头看了看李惜墨，她脸色微红，装着没听见。
朱西峰会意的微笑着，坐在一旁，示意我喝水。
我赶紧站起来，一时语无伦次：“朱县长，我很敬佩您！”
“呵呵，是吗？”朱西峰道。
“我觉得您，您是一位好县长。”我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只是觉得我说的话发自肺腑。
“谢谢，小伙子，我看得出你说的是真心话。”朱西峰又道：“既然你谈到了这个，我想问你：‘你认为什么样的官算得上好官？’”。
我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道：“我认识的官不多，不好乱说。”
“是啊，如果你不是小墨的朋友，你就不会认识我（他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如果不是当着我的面，你也未必给我这么高的评价。”
我刚要否认，他笑着抬起手阻止了我。
“其他的不说，最起码现在的官和老百姓很少打成一片，你承认吗？”
我无奈的点点头，想想局里大小头头们，除了开会时高高在上、说话只一不二，确实没有谁和我们这些普通干警们有太多的交流。
“官本来出自老百姓中，可现在你不得不说，它已经成为一个新的群体的代名词。”朱西峰深思了一会，说道：“小伙子，你还年轻，如果有朝一日当上官。千万记住！不要被这个特殊的名词所累，时刻记住自己原来是谁就可以了。”
听着他一字一句的深刻言语，不禁体会到他流露出的深深忧虑。
“朱县长，这次是您帮的忙吧？”我感觉自己很卑微。
“算是吧。”
“那真谢谢您，可你为什么帮我？”我言下之意，你对我并不了解，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这么草率。
朱西峰笑了笑，有点诡异的说道：“如果说这世上有谁会让我不讲原则，那就是她了。”说完看了看李惜墨。
我心里纳闷：“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五
从朱西峰家出来时天已经很晚了。
我一直想问李惜墨个问题，却又觉得实在说不出口。
一路上我抓耳挠腮的，好几次差点撞到她的身上。可这小丫头突然变得成稳的很，明明知道我想问什么，就是装聋作哑。
“李记者，这次真要谢谢你。说吧，你想吃什么，定好了我请你！”没办法，只能绕圈子说些客套的。
“嗯？”她没听见！
我咽了咽口水，又重复了一遍。
“吃，就知道吃！”她又是犯哪门子二啊。
李惜墨突然叹了口气：“周建昌，你智商就这么高吗？”
“我？我本来就没你聪明呀？”真受不了，每次她说话都这么损。可我欠她的，只好低声下气。
“算了，你走吧，我要回家了。”李惜墨面若冷冰，自顾自走了，丢下我呆站在那儿。
马小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摆着热腾腾的早餐，他心里一阵温暖。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如果昨晚自己就这么死去了，那可真不值当。既然老天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就一定要好好把握。想到了这，他抓起早餐，胡乱的塞进嘴里。
吕老大推门进来，看到马小根正在狼吞虎咽，笑呵呵地道：“小兄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马小根一愣道：“恩人，不管你是干什么的，我都跟着你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好，爽快。我没看错人。”吕老大搬个凳子坐到了马小根的面前，右手比划着做了一个掏腰包的姿势。“我是干这个的，没本的买卖！”
马小根并不意外，笑了笑握住吕老大的手言道：“我早就一无所有了，干这个正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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