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上的云层比昨淡去了不少,不再黑沉沉的压的人透不过气。
没有了雾气,在上河关的城墙上可以直接看到康水河,如同一条白色丝带蜿蜒盘桓,可是却没有了如丝带的柔美,它似乎永远的凝固在那里了。
如意料中的一样,天一亮纪宵率兵渡河,慕容萱自然不打算去跟他争夺康水河,下令让所有人撤回关上,继续把受伤的人转移到城里,而纪宵那里也不紧不慢的清理被泼了水的积雪,双方只相隔五里地,都可以看到对方,却没有摇旗呐喊,享受着这一刻的平静。
到了午后,大玄军队已经距城下不到一里,纪宵派了使者过去,慕容萱不打算接见,城门都没开,直接让人在城上喊话,“大玄背信弃义,撕毁《上河关盟约》,为人不耻,如今兵临我北国城下,大将军要入关只管击鼓进攻,若还想递来劝降书,则是对我北国的侮辱。”
纪宵年过四旬,儒雅清瘦,脸上全是从容和沉稳,又透露着一种不可撼动的威严,一身铠甲如墨,沉重霸气,看似与他格格不入,却好像又是天生为他而打造。
“一个如此厉害的刺客。”听着城楼上的喊话,纪宵笑着抚了抚受伤的左臂,想到昨天遇刺,若不是用手挡了一下,那一剑就该刺入他的心脏了,那个刺客的胆识和技艺让他都感到心悸,“加上这一位看起来挺聪慧的公主了,北国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两位有意思的人了?”
“既然是公主的盛情邀请,我们可不能失了礼数。”纪宵声音虽温和,却激起将士们的热血,“击鼓!去敲门!”
上河关的城墙太高,再长的攻城云梯也架不了这么高,就连弓箭手如果是站在地面都射不到上面,而在城墙上都不用弓,直接把箭扔下去就能插死人,大玄只能采取强攻城门这样的下策。
战鼓震震,城上边关军严阵以待,却见纪宵只派出了两支小队和一辆撞车,就这几十个人而且再没有其他攻城器具,这是要攻城吗?
慕容萱让黄文忠指挥守城,这里只有黄文忠最擅长,她当然不会不懂瞎指挥。
大玄攻城的小队前进得很缓慢,一队人举着盾牌掩护,其他人则要一路清理地上的积雪,撞车才能通过,这让站在城墙上的所有北国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像是看着别让在扫自家门前雪。
终于在他们逼近城门的时候,黄文忠一挥手中的令旗,“放箭!”
大玄士兵一点也没有慌乱,全部躲入盾牌下面,毫发无伤,黄文忠让也不再下令放箭,而是让士兵准备礌石,而下面的大玄依然是一队举着盾牌,另一队则推出了撞车,不顾上面的礌石奋力把撞车推向城门,城墙上的礌石也纷纷落下。
“嘭!”一声巨响,厚重的城门上面包裹的铁皮被撞得凹陷下去,而另关上的人想不到的是推撞车的那一队士兵眼看礌石落下,竟迅速往回跑,重新躲在盾牌底下,一个人都没砸到,倒是把撞车砸得支离破碎。
付峙轩破口大骂,“谁没事把这城墙修得这么高,等石头落下去,是只蚂蚁都跑远了。”
黄文忠脸色也很难看,“以前从来没有人能强渡康水河,上河关这还是第一次被正面攻打至城下。”
慕容萱也说道:“很奇怪城墙这么高,中间竟然不设箭孔。”
看着一辆辆撞车接连从大玄军中推出来,所有人的脸上都变得沉重,城门能承受住几次?慕容萱对黄文忠道:“多放些石头下去,把城门口堵上,不要让他们有机会撞到城门。”
石头挡在门口,大玄的撞车无法通过,又不能让人上去搬开,所以就僵持在那里,但接着他们又在城下生起了火,用湿树枝盖上,霎时滚滚白烟蔓延而上,上河关被一片烟雾笼罩,城下什么都看不清。
黄文忠也不禁暗骂,谁把城墙修这么高下面还没有防御设施,他只得往城门口放下更多的石头,然后让人在下边透过城门缝隙监视着外边,不让大玄兵有机会破坏城门,上河关整个城墙其他地方都几乎是无懈可击,他只需要守好城门就可以了。
纪宵似乎并没有要再进攻的打算,只是一直让上河关烟雾弥漫,把自己隐藏起来,这也让得在关上的人摸不着头脑。
“怎么样了?”天快黑的时候聂尘也爬上了城墙。
“咦!聂尘,你是不是去偷老宋家的酒去了?这你可太过分了啊,必须分我一半。”付峙轩酒量不怎么样,却整天惦记着宋青的酒。
“子尘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生病了吗?”慕容萱知道聂尘身体一直不好,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根本也顾不上他。
“我没事,昨天没睡好,这边没事吧?”
慕容萱轻轻摇了摇头,“暂时还没事,他们制造这么多烟雾却不攻城,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用意。”
付峙轩嗤之以鼻,“这纪宵是徒有虚名,攻不进城,才这么故弄玄虚。”
慕容萱道:“他们或许真是故弄玄虚,只需要有这些烟雾,便让我们一刻也放松不下,心身疲惫,原是我们在这以逸待劳,现在却是恰好相反。”
“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要攻城的可能性不大,纪宵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人,他要保证以最小的损失夺下上河关,所以他现在做的都是在为后面大军到来做攻城准备。”慕容萱颇为无奈,“真到那时候,不知道我们这样坚持还有没有意义。”
第三天。
慕容萱早已经下令让城中百姓撤离,又让吴孝远把所有冻伤的士兵带走,吴孝远当然是求之不得,这都是因为尚植传来消息,大玄六十万大军已至康水河,北洲的二十万援军已经放弃支援上河关,而是打算在三河关再设防线,他让慕容萱早做打算。慕容萱虽然也知道这种做法更明智,早也有这样的预感,可真正接到消息时却让他有些怅然,“那么就给北国多争取一些时间吧。”
慕容萱站城头矮墙上,看着下面一张张坚定的面孔,这里一万三千边关军,六千在雪灾下幸运躲过的,加上冻伤程度比较轻的七千人,他们知道自己镇守的边关危在旦夕,都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来继续守卫它,这是他们的荣誉。
“天不佑我北国,让我四十万边关将士死于非命,而今大玄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你们可愿用自己的生命再为北国守护一次?”慕容萱的声音清晰的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誓死守卫边关!誓死保卫北国!”声音震动天地,在上河关回荡,这也是朱成大将军一直对他们说的。
烟雾散去,号角声四起,大玄六十五万大军如黑云压城直逼城门,后面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让人望而胆怯。
聂尘真正看到这六十五大军时也不由震撼不已,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是真的可以让人内心颤栗,没有了烟雾也终于看到了纪宵这几天做了什么,他竟然已经堆起了两座有城墙一半高的小土山,弓箭手已经能将箭射上城墙,这样一来这边的优势就少了一半,虽然在上面居高临下占了优势,但人数上却差了对方太多了。
纪宵又派出了使者到城门喊话,“我们大将军仁慈,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开门献城都可活命,否则一旦破城……”
“去告诉纪宵,不打就赶紧回家抱孩子去,别在这磨磨唧唧的。”付峙轩在身边一个士兵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便扔了下去,箭刚好插在那人的脚让他冷汗直冒。
聂尘看了一眼付峙轩,才知道他虽然说话没个正形,但也确实是有本事的,至少武艺不俗。
战鼓声再次响起,这次纪宵不再有试探,小土山上的弓箭手向城头齐射,举盾执刀,呐喊之声震耳欲聋。这次大玄没再用撞车,而是让士兵直接抬起撞木冲向城门,礌石如雨,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砸成肉泥,坚硬的铠甲似乎变得不堪一击,大玄士兵成片倒下,前仆后继,撞木每次撞到城门,都会有数不清的士兵倒下,边关军的损失也很惨重,要往下扔礌石便要承受大玄兵小土山上的箭雨。
持续到中午,一次次沉闷的撞击,城门已经开始松动,慕容萱立刻把城墙上的兵力撤了一半下来准备与大玄军短兵相接。
聂尘与付峙轩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慕容萱身边,慕容萱对付峙轩道:“你不该来的。”
“公主总算可怜我了,这次不白来。”付峙轩嬉笑着回应。
慕容萱也露出笑容,又看着聂尘,眼眸里有歉意,有怜惜,最后却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子尘!”
聂尘脸上尽是笑容,他竟在此刻感受到了这五年来从未有过的开心,都是眼前这个不需要任何理由疼惜他的女子给予他的,他会好好保护她,“萱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