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阳光很温和,她就在这样的一片温暖中走进了视线里。
女子穿着纯白色的及膝双排扣毛呢大衣,3分高跟长筒靴,头发剪成男孩子的模样,素颜朝天却皓齿明眸,带着些许忧郁,但是仍然冲满自信,脚步从容轻快。她正听着MP3,白色耳套,仿佛在轻轻跟着哼。温暖的橘色阳光洒在她身上,显得那般婉约淡雅。
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子,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林枫忽然觉得很累,连日来的长途火车让他疲惫不堪,他委屈,他愤怒,他不甘,他自责,他心痛……所有的一切排山倒海汹涌而来,让他只想紧紧地拥抱这个女子,告诉她自己一切的痛苦。可是他不能,她或者已经不再相信自己了,她或者是恨自己的。
林枫握紧双手,直到指甲狠狠地掐入手心里,或者已经流血了吧,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女孩,不会再关心了吧?终于痛得微微有了些力量,他才敢叫出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盈盈”。
女子原来轻快的脚步一滞,如遭电击!她仿佛还有一些迟疑,然后仰着头,良久不语。
林枫的声音听来很沙哑,没有了往日的清爽,他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再次叫她的名字。
天盈终于低下头来,她取下白色的耳套,目光清澈地与林枫对视着。
英俊的年轻人看起来很累,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一直没有找到目的地。带着些许试探,他们仿佛刚认识的陌生人,天盈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林枫,好久不见。”
她的笑容明明那么轻,可是为什么,自己的眼睛好像被火烧一般疼痛。林枫咕噜了一下喉咙,好看的喉节上下滑动着,却发不出一个声音。还是女孩坚强地把尴尬打破:“你找我,有事吗?”
林枫深吸一口气,他向天盈走近,在与她只有两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深深而又悲伤地看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肩膀高的女孩。
天盈静静地看着他,不后退也不向前,对他眼里的哀伤有些困惑。
“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像所有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林枫问,甚至带着轻快的语调,那般的刻意。
坐在单车后面,天盈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心想他怎么瘦了那么多了呢?这样想着她就不由自主地环住了男子的腰身。感觉到男子后背一僵,天盈突然恨意横生,更加用力地抱住了那个曾经只属于她的后背。
幸福的往日时光呼啸而来。
曾经林枫无数次这样载着她来上班下班,郊游,散心……她总是轻轻把脸贴在他的后背,满足地微笑着听他唱歌。
带我回家。
他轻常唱这首歌,天盈笑他自恋每次只唱自己的歌,他也不以为然,只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有时候她也会跟着哼几句,林枫就会回过头说:“盈盈唱歌很好听。”
那时以为可以唱到地老天荒。
天盈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强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决堤,把世界限量版的暗蓝“O&A”皮袄打湿了。
车速越来越慢了。
然而再慢的车速,终究会到尽头。仿若没有结果的爱情,终究是会结束的。
等到了咖啡馆,天盈已经恢复自如,好像刚才那个哭泣的女孩不是她一样。美好的爱情时光也随着车程的结束而结束了,像一阵强硬的台风,呼啸而过,只带来了来灭顶之灾,却没有留下踪影。
她像往日一样认真地翻看咖啡单,然后点了一杯看起来比较好喝的咖啡:“一杯布雪卫。”侍者认真的记录着,天盈随即自然的说:“一杯卡布其诺。”
林枫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柔和,原来她没有变,原来她都记得。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或者,我可不可以不要管一切,带着我的女孩天涯海角流浪去,哪怕贫穷饥饿寒冷,可是却不用孤单……
然而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瞬间,他被自己的疯狂不负责吓坏了,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孩,不敢动作不敢说话。咖啡上来后,看着她自然地为自己那杯卡布其诺加了半勺巧克力粉,并动作轻柔地搅拌着。
“好了。”女孩仿佛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事情,她把咖啡往林枫面前一推,说:“试一下。”
立刻地,女孩也吓了一跳,怎么这般自然地,就为他做了这一切呢,仿佛生命中与生俱来的本能了。
认识林枫的时候,天盈还不习惯喝咖啡。每次来咖啡馆,总要认真的翻看一下咖啡单,然后点一个她喜欢的名字,也不管好喝不好喝,而林枫则对卡布其诺情有独钟,并习惯加半勺巧克力粉。天盈慢慢习惯叫完自己那一杯后帮他叫一杯卡布其诺,然后在咖啡上来后为他加好巧克力粉并搅拌均匀,她每次都抱怨林枫难侍候,却每次都做得兴高彩烈。
“你找我,什么事?”她没话找话,试图冲散这种怪异的气氛。
林枫为自己将要说出来的话感到万分难受,只是,他们之间除了这个话题,他仿佛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见这个他曾经可以相拥而睡的女孩了。
“后日,我要和子莲订婚了,她说要邀你来。”
搅拌的手停顿了一下,但立即恢复自然,天盈笑了:“恭喜你们。”
回到租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盈没有开灯,把自己重重的抛在沙发上,感觉比和重要客户谈合约连续工作三天三夜还要累,她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放肆地任眼泪汹涌。
渐渐地,她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屋里有人!
她吓了一跳,赶紧起来开灯。看到小轩臭着一张脸坐在沙发的另一端,阿迦则坐在他身侧,也是面色不善。
“小轩阿迦,你们怎么不开灯,这样坐在这里又不吭声,会吓死人的。”
“哼!”小家伙脾气倒是不小,呼的一声从沙发上蹦起来,就往自己的窝走去。
天盈疑惑地看向阿迦:“你们大冷天不睡觉坐这里等我回来,就是为要给我脸色看的吗?”
阿迦不应。
“小家伙真是反了,他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还敢这样莫明其妙不知所谓的给我脸色看!”天盈今天心情不好,声音也大了起来。
岂知阿迦也站了起来,理也没理天盈,去找小轩了。
“这对父子真是莫名其妙!”天盈也来了脾气了,把挎包往沙包一摔,也回房了,“呯!”的一声,用力的关了门。
小轩从用木板临时隔出来的小睡房(这当然是阿迦的伟大杰作,大有在这里长住的打算)里探出小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的说:“爸爸,我们好像把妈妈惹火了,她会不会赶我们出去?”
“那就赶好了,我才不稀罕住在这里。”年轻的爸爸摆出一副义无返顾十分悲壮的模样,早熟的孩子有些不以为然:“爸爸,当初若不是妈妈收留我们,我们就要睡大街啦!”
“总之,如果她不来道歉,我就不会原谅她了!”阿迦梗着脖子,像赌气不吃饭的孩子。
“可是,你让我给脸色给妈妈看,她连我们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她要怎么跟你道歉?”
“也是。”阿迦想了想,觉得儿子的话十分在理,于是用商量的语气对儿子说:“要不,你去跟她说说你为什么会生气,好让她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这样她才会知错能改地来跟我道歉,然后我就会原谅她,我们一家三口才能幸福地在一起生活。”
小轩鄙夷地看着他的爸爸:“我们能不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和你原不原谅她好像没有直接关联。”
“你去不去!!”爸爸觉得自己的威严被冒犯了,双眼一瞪,顿觉自己凶神恶煞好不威武,可是偏偏儿子不卖帐,双眼朝天一翻,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再不理会爸爸的无理取闹。岂知阿迦竟一把掀了小轩的被子,威胁道:“你去不去?不去你去客厅睡!”
“爸爸,我是个小孩,你这样我会生病的!”
“去不去?!”
“去。”小轩下了床,阿迦这才满意地笑了,仿佛打了一声胜战那般高兴,然而笑意还没达眼底,却听到小轩说:“我就跟妈妈说,是你教我给她摆脸色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主动跟她认错,她会原谅我并且还会收留我,跟妈妈睡比跟你睡好多了。”
“臭小子,你说什么!!”
“你晚上老踢被子。”
“真是反天了,我就不信我今天收拾不了你!”
“爸爸,你想好了,你再闹我就去妈妈那里告状了。”
“你去好了,胳膊往外拐的白眼狼,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你捡回来的,现在倒好,有了妈妈,不要爸爸了。”
“爸爸,这样说就严重了,我两个都想要,问题是你要赶我出去,我只好去投奔妈妈了,而且妈妈比你可靠多了,吃喝住穿都不用担心。”
“臭小子……”
…………
一大一小俩活宝折腾到半夜也不肯歇战,天盈端来三碗清汤面,上铺一个漂亮的荷包蛋,对房间里正在开战的父子叫着:“吵完没有,吵完出来吃点东西。”
一听有东西吃,晚饭只是吃了快餐便草草了事的父子立刻歇战,并迅速地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餐桌上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大冷天的,很是诱人。
小轩开心地拿起筷子就开吃了,三岁多的小孩子,拿筷子已经很稳了。而阿迦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把筷子用力往桌上一放,哼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天盈疑惑地看了一眼阿迦,转头问正在努力开吃的小轩:“小轩,你爸爸怎么了?”
小家伙把嘴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答曰:“不知道,妈妈你别管他了,吃吧。”
阿迦脸一黑,咬牙切齿地在桌底下用力踢了一脚儿子。
看着父子俩的互动,天盈有些好笑:“阿迦,趁热吃了吧,不管生什么气,总不能拿自己的肚子出气。”
“嗯嗯!!”小家伙急忙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阿迦拿眼神控诉儿子,你说不说,不说我就不吃。
想起今天看见妈妈跟一个帅气年轻的叔叔走后,爸爸的脸臭了一天,好像全天下都欠他钱而他又讨不回债一般闷闷不乐。小轩抵不过父子情深,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小声地问天盈:“妈妈,今天我和爸爸去接你下班时,看见你坐在一个男人车后走了,你为什么还抱着那个男人?”
天盈一愣,想不到阿迦是因为这件事而生气,刚刚平复的心情再次被撕开一个口子,血淋淋的,痛到了极致。
她有些慌乱地放下筷子,说了句“我不吃了”,就仓惶地逃回了房间。
“爸爸,妈妈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是我惹妈妈生气了吗?”小轩虽然聪明早熟,但是对于大人的感情世界的认知是一片空白,他看见爸爸怒不可逷的神情,眼里仿佛狂风暴雨般吓人,小轩的声音更小了:“爸爸,我已经照你的说的去问妈妈了呀?”
阿迦的怒气收敛了一些,摸摸儿子的头发,轻声说:“吃吧。”
盈盈,你回到他身边了吗?还是,你想回到他身边?
阿迦承认,自己嫉妒地发疯。看见天盈坐上那人的车后,他不可逷制地想,她怎么能抱着他呢?他那时真想冲过去,狠狠地推开那个负心的男人,再狠狠把他揍一顿然后把天盈抢回来。
可是他没有,他现在还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这样做。
他缓缓拿起筷子,僵硬地一口一口地吃着天盈煮的面。
至少,她还会为我们煮一碗热面。
至少现在,我们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你总会爱上我的。
天盈坐在床上,望望外面黑漆漆的天空,虽然有明亮的路灯延绵着,但就是望不见一条出路,天盈觉得自己好像在漆黑无边的海面上航行一般,一盏照亮方向的海灯都没有,疲惫地望不见边际。
怎么就一直靠不了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