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风微凉。
秋日的傍晚很干爽。落日的余辉仿佛臆想里婴孩时代母亲柔和的手,一下一下拍抚在身上,轻声哄睡,静谧地,温柔地,令人安心。
一辆半旧的女式摩托车正缓慢地开在泥石铺砌的道路上。据秦艽所说,这道路是征了好几年的人头税才铺好的。动工时简直热火朝天,盼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更是感动得直夸新社会好党好领导好,只差没把历史悠久的毛主席也夸出来了。道路直通镇上热闹的集市,现在更有早上中午两班公车,为村里赶集的人带来了许多方便。多少代人的期待多少疲倦的热闹才沉淀出今日的宁静安稳。
天盈微眯了眼,目之所及是弯延不见尽头的泥石路,夕阳铺洒而下,灰白色的道路仿佛盈了波光的流动小溪,婉转秀雅。远处不知谁家勤快的妇人在做晚饭,炊烟正袅袅。此景美好,天盈很享受。
长发盈肩,宽大的T恤罩在身上,有股恣意的慵懒。像只得了闲的小猫,安祥自在。她快乐地唱起了歌。
“还记得吗我曾经
告诉你的
我是高山雪原上默默
生长的雪莲
等待千年只为等
……”
仿佛只是下意识地,便唱了这首歌,他的歌。
心里有些疼痛。
天盈咬牙,想仰天大叫,却又微微湿了眼。
她狠狠一抹眼,真的仰天大叫了一声:“上帝,给我一场艳遇吧!”
!!!!!!!!
艳遇没有,惊遇倒是有一场——一只母鸡很不识时务地窜了出来,并窜到了车的前轮下。
这对天盈来说,绝对是一场大惊吓!她才刚学会开车不到五天,好吧,五天本来熟悉程度也差不多了,这时不知哪家妇人的大嗓门在喊孩子回家洗澡,那狮吼声绝对有够惊天地泣鬼神的。于是那只不识时务的母鸡在天盈这个半吊子并拌了半惊吓的状态下光荣牺牲了。车一偏,人甩了下来,差点也去报道了。
像所有爱情小说里的浪漫镜头一样,一个神秘的黑衣男人出现了,天盈跌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年轻帅气的男人笑了:“这样算是投怀送抱吗?”
陌生的气息让她不适,心里一惊,狠狠推开了那个怀抱,而后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她摸摸左额,好像擦破了!而光荣牺牲的母鸡那两只脚还在朝天蹬蹬,天盈傻眼了。
“真是不知好歹呢。”那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很诱惑的磁性,天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是一个英俊到极致的美男子!这种小村庄,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神秘,气质高贵的男人?
然而还没有等她享受完视觉的盛宴,一个妇人连滚带爬地跟那只母鸡一样神秘地冲了出来,(说神秘是因为天盈实在不知道她(它)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妇人的衣服很旧,但还算整洁,却不顾地面的尘土,整个人坐在地上拍大腿,哭嚎着还她母鸡。
紧接着,几个小孩又冒了出来,一个女孩两个男孩。女孩十二三岁,知羞的年纪,她满脸通红地拉那妇人:“妈,你别丢人现眼了!”
大点的男孩七八岁光景,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状况,呆呆看着地上哭嚎的妇人。小点的男孩估计才两三岁,他可不管羞不羞的,跟着妇人坐在地上拍大腿并很有创意地加伴啕嚎大哭外带口齿不清:“阿(我)的米猪(母鸡)!”
阴谋?敲诈?勒索?不可能吧,如果是这样,这只母鸡的价值就太大了。
对了!拍戏?!
天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狗血的“艳遇”,天啊,谁能告诉一声,是哪位大导演在排戏啊啊啊!!
“大姐,你先起来,我赔你母鸡就是了。”
那位滚地的母亲一听这话马上止了哀嚎并站起身来,给天盈讲起来了鸡生蛋,蛋生鸡,鸡又生蛋的道理。
这时天盈肯定了这场“艳遇”的定义——“敲诈”。
一时间,天盈听到算盘满天飞的声音。她忍不住提醒:“大姐,你直说要赔多少就可以了。”
话一出口,天盈才觉察心里的微微不屑,果然那妇人马上住了口,样子有些难为情,慢慢低了头。
天盈有些懊悔,她掏出了口袋里所有的钱——只有一百来元钱。
“大姐,对不起,这些够不够?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我回头取了钱就会送去给你。”
一听这话,那妇人的头更低了些,凭生了几丝卑微。天盈心里更难受了。
旁边的女孩把名字和地址说了,天盈点头,推着车走了。听到那妇人在身后轻声喝咤女儿,“怎么就说了呢……”后面的听不清楚,天盈有些难过。
但是很快地她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某美男还跟在她背后,她有些气恼:“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送你回家。”美男笑得倾城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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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点,轻点!疼……”天盈轻抚额头,哀怨地瞪着那粗鲁的女人:“阿艽,我受伤了,你就不能温柔一点?”
某粗鲁女也就是秦艽把哀怨女受伤的额头处理完,大动作地在一旁坐下,大嗓门对着天盈吼:“你真是给我丢脸,五天了还能撞机!!”
“真应该把你这样子在媒体爆光!”天盈小声嘀咕着。媒体果然不可靠,什么声音甜美清澈容颜温柔美丽举止大方得体兼东方女神,通通都是骗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观众的。“难怪你这么年轻就撤出娱乐圈,原来害怕内幕曝光。”
“有胆你再说一次!”秦艽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向天盈伸出爪子。
见识过秦艽的凶悍,天盈有些后怕,马上闭了嘴。秦艽见其认错态度可嘉,暂时放过了怕痒的她,轻轻搂了她的肩:“盈盈……”
“嗯。”天盈应着。
空间忽然变得有些寂静,隐忍已久的话题终于要打开。
“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还能让他抱着回来?你还不老实交待吗?刚刚那个男人看你的眼神就不是陌生人那么简单。”
“我确实不认识他,我觉得那肯定是一个疯子,我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他送我回来,但是他竟然一言不发地抱起我,甚至不用问我地址,就直接把我送回来了,他的力气很大,我挣不开他。”
“那么你来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为什么林枫没有来找过你,甚至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天盈听到这话,有了些许的怔忡。那时提了个行李箱出现在秦艽面前时,秦艽二话不说收留她,面对满脸倦色的她,也只字不问。于是一个不说,一个不问,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盈盈……”
天盈望望窗外,原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此时心里也觉得铺天盖地的暗。
“……林枫,不要我了……”
有瞬间的安静,秦艽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么般配又那么相爱的两个人!
“开,开玩笑的吧?”
“他要结婚了。”天盈的声音更低了,她听到了秦艽沉重的喘息声。
仿佛有什么不可置信的声音在空气里炸响,秦艽只觉得耳朵轰鸣作响,林枫,他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吗?他不要天盈了吗?那个她一生中唯一打了一百分的男人。
尤记得那次她出主意让天盈捉弄他,以天盈的名义约了林枫出来,天寒地冻的夜里,林枫在公园长椅上坐了一夜,等了一夜。以至于后来发了高烧。
病房里天盈忍不住问林枫:“怎么会有那么笨的人,等人都等出了病?”
林枫只是静静地看她,半响才想起什么似的说:“一开始,我是担心你,打你电话又关机,想走开又怕我刚走你就来了。”
天盈觉得鼻子有些酸:“那后来呢,那么久我都没有来,你不担心我是出事了吗?你为什么没有去找我,而只是像个傻瓜一样在那里等我,万一我已经出事了呢?”
林枫有些无奈地看她:“后来我看见你们了。”
“……”天盈和秦艽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看见你们躲在那棵树后面。”
“啊???”天盈懵了,秦艽也懵了。
“我知道你想捉弄我,所以我只好满足你。”林枫笑着对秦艽说。
“怎么会有这种人。”秦艽轻声喃喃。
“我知道你是天盈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对我不太放心,我只想告诉你,我对天盈是认真的。”
“那也不用用这种办法吧?”
“经过这一次后,我相信你不会再随便拿我开玩笑了。”
“你就这么笃定!?”
“是,因为你是天盈最好的朋友,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天盈了,所以你会祝福我们。”
“用这么极端地方法,只想要我的祝福?”
“本来我没什么好在意的,但天盈会在意。”
那一刻,林枫的笑在秦艽心里荡漾开来,竟温柔地恰到好处。
从那以后,秦艽知道了天盈有个男人全心全意地爱着她,而秦艽也对这个爱屋及乌的男人打上了一百分。
没错,是满分。秦艽从此对天盈有了些小羡慕。羡慕那个满分的男人对她的爱屋及乌。
只是,怎么这么突然地,就散了呢?林枫,除了天盈,他怎么还能去娶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