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天风雪。
茫茫天地间,白皑皑的一片,入目皆白。寒风似是这世界唯一的主宰,挟裹着雪花,呼啸而过。所过处,飞鸟绝迹,猛兽难寻。
怒!
愤怒!
出离的愤怒!
少年抿着嘴唇,眼中射出愤怒的目光,拳头狠狠的砸向空中的身影。
人!
女人!
一个美丽而可恶的女人!
一个淡淡的、美丽的身影,正慢慢的消失在飞舞的雪花中。消失的身影,眼中噙着泪花,朱唇轻启:“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少年的拳影,挟裹着飞舞的雪花,洞穿风雪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
少年声嘶力竭,一拳紧似一拳,状若癫狂。
啊啊啊~!
终于,少年精疲力竭,身影缓缓倒在了雪地中,冰冷的凉意,少年毫无感觉,嘴唇翕动,犹自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声音渐低,被呼号的风雪淹没……
……
***
风雪世界,一道身影,似宣纸上淡淡的墨点,在艰难而又缓慢的移动着。
墨点是一个少年,少年面目清秀、稚嫩,不过十二三的年纪,身上早已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花,就像披上了一件冰雪的铠甲,身后只留下了一串孤独的脚印。
少年在这个冰雪的世界,显然有不短的时间了,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远处的脚印被风雪慢慢的覆盖、消失。少年的动作极其缓慢,慢得就似那蜗牛的蠕动,风雪耗光了他的体力,每一步都要付出全身的力气。他,仅凭着坚强的意志在朝前方挪动。
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少年不停的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风,不停的撩动少年的衣衫。
雪,不停的落下。
少年紧抿着嘴唇,抬脚、落下。
他感觉到体力正在迅速的消散,严寒如刀,在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的身体,胳膊腿也越来越僵硬,任何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要消耗不少他几近干涸的体力。而前方,还是那令人绝望的冰雪世界。
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抬——腿,落——下。少年的意识里只剩下这个简单而机械的动作,他的神智已经模糊。
突然,少年一个动作稍大,他把握不住平衡,仰面跌在了雪地上,跌落的一瞬间,他听见了雪花被碾碎的声音。
不~~~~~!
内心的呐喊化作了嘴唇的翕动,微弱的声音被呼啸的风雪淹没。
少年知道,一旦倒下,很可能没机会再起来,饥饿、寒冷、疲倦,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终于,终于要结束了么!
少年脸上露出一个似解脱、似无奈、又似悲凉的笑容。
雪花仍不停的落下,渐渐覆盖了少年的身躯……
***
卓不凡在这茫茫雪域追踪雪域火狐已经数天的时间了,可雪域火狐的警惕性实在太高了,天生隐匿神通,又是在这冰天雪域,以他化元筑基的修为,也只能勉强跟上。
雪域火狐,二品灵兽,因头顶上有一小撮红色如火焰般的毛发而得名。雪域火狐的血是制作符箓的极佳材料,只要再制作符箓的金沙中掺入一点点,就可大大提高符箓的灵性,成符的几率也能提升少许。
这雪域火狐是卓不凡无意中花发现的,令他大喜过望。
数天的追踪下来,即使他这个化元境的修士,也感到了些许的疲惫。可狡猾的灵狐,却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
他已经进入雪域高原深处了。如果,灵狐再不出现,他就只能放弃了。
***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在顽强意志的支撑下恢复了少许意识。
少年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姣好的面容,云鬓高耸,朱口瑶鼻,肌肤似新剥壳的鸡蛋般,润白细腻,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优雅。
就是这个女人,这个恶毒的女人,把他丢进了茫茫雪域。
少年心中一阵悲鸣,自己终究还是没能逃脱恶女人的毒手。想到恶女人把自己丢进雪域,临去时那得意的笑声,少年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悲凉之意,往事历历浮现。
自打记事之日起,他与爹娘就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悬崖峭壁中。在那处悬崖峭壁之上,有一处空坪,十丈方圆。紧挨空坪的石壁,有一处浅凹的洞穴,就是他的家,简陋而温馨。
每隔数日,父亲总会神秘的消失一次,带回食物、生活的必需品以及书籍等物。其余时间,则是一家三口,在悬崖空坪上,识字、念书。母亲总是在一旁微笑的看着父子俩,只是眼中的隐忧,怎么也遮掩不住。
年幼的他不清楚,他们为何会生活在这人迹罕至、飞鸟难渡的悬崖峭壁之上,只要有父母陪伴的地方,就是快乐的天堂。
可就是这简单而艰苦的生活,也随着那恶女人的出现,被击得粉碎。恶女人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他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在昏迷前的瞬间,他看见爹娘的身躯,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从此,他再也没见过爹娘,名字也从林凡变成了一个简单的代号——十三。
昏迷的少年醒来,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痛,那种钻心的、令人无法忍受的痛。头颅似被刀斧劈做了两半,五脏六腑似被尖刀搅动,即使只是微微勾动手指,也会引得全身痉挛。
嗯~~~!
少年努力转动头颅,想要分辨一下身在何处。就是这简单的动作,也让他疼得差点叫出声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滴落。
“你怎么不叫?”恶女人的声音传入耳中,绝美的面容上,似笑非笑。
想看我笑话,我偏不遂你的心愿。少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一股咸咸粘稠的液体,浸入嘴中。
“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有办法消除你的痛楚。”恶女人的话语充满着诱惑,你求我呀,你求我呀……
少年倔强的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尽管这让他全身发颤。
足足七天的时间,他一次次疼到昏迷,又从疼痛中醒来,却自始至终没有叫出一声,他看到恶女人眼中失望的神色,心中由衷的为自己感到骄傲。
可这仅仅是个开始……
在他痊愈后的一个月,那恶女人找来一些武功秘籍,让他开始习武。他也知道,恶女人必不安好心。可为了活下去,他强迫自己投入了疯狂的修炼之中。
每隔一段时间,恶女人都会把他放到一个极其恶虐的环境中,不曾见过的灵禽猛兽,让人绝望的极端气候,他不得不一次次同灵禽猛兽、恶虐天气进行殊死搏斗。
每次,当他奄奄一息的胜出,那恶女人都会笑得很开心很开心,嘴里也会冒出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我叫你只记得那个贱人,峰哥,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让你离开……”恶女人眼神迷离,神情有些楚楚可怜。
他不记得这样的生死搏斗有过多少回,随着他的长大,恶女人给他的环境也越来越恶劣,灵禽猛兽也越来越强,逼着他不断的变强。
因为,他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
直到这次,那恶女人把自己投入了茫茫雪域。
这些天,他也不知自己杀死了多少猛兽,躲过了多少灵禽的袭击,凭的仅仅是那恶女人给的一柄破刀。刀的式样倒是有点古拙,刀身上刻有北斗七星,刀柄上还有一些弯弯曲曲不认识的符文。可那柄刀也实在太短小了一些——三寸七分。
林凡不在乎,即使没有刀,他一样也不会放弃。
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求生的强烈欲望,不容少年放弃。林凡在脑中急速搜索所修习过的武功法诀,他必须在下一次昏迷之前寻找到应对之策。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少年很快绝望的发现,没有任何一种武功法诀,能应对他目前的状况。
难道,自己这次真的要葬身这雪域高原了么?
***
雪地上一点红色在迅速的移动,象掠过原野的一道闪电。闪电倏然而住,停在了一个微微隆起的雪包旁,头顶上如火焰般的毛发微微晃动,赫然是一只雪域火狐。它露出一个极为拟人化的表情,显然正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它娇小的身躯一颤,循着来路望了望,仿佛下定决心般,在林凡的手臂与身躯之间挖了个小洞,娇小的身躯钻了进去,狐尾几扫,抚平了雪地上的痕迹。
***
风雪越来越大。
卓不凡诅咒了一下这个该死的天气,这恶虐的天气虽不至于让他感觉寒冷,可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与雪域火狐原本就比较微弱的感应也更弱。然而就在前一刻,连这丝微弱的感应竟然也消失了。
该死!
他的灵力至此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若是不能尽快捕捉到灵狐,他也只能打道回山了,为了这只灵狐,他消耗了太多的时间,而这茫茫雪域有没有未知的危险,谁也不敢打包票。
不过,即将到口的肥肉就这样丢掉,任谁也是有些不甘心,卓不凡想了想,选定一个方向破空而去,他要做最后一次努力。
***
林凡在脑中一遍又一遍梳理着武功法诀,身体早就没了任何的知觉,时间已经不多了。
雪花渐渐爬上了他的面部,缓缓融化,还未等融完,后面的雪花又落了上来,在他的面部形成了一个薄薄的冰罩。
林凡是真的绝望了,不等饿死、冻死,自己就会被憋死,他回天乏术。
冰雪遮盖了林凡的面部,只剩下鼻孔处还有两个细小的孔洞,他感到越来越憋闷。
憋闷!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现出一篇武功法诀的名称。
《胎息神念》!
《胎息神念》他练过,只是时间不长,感觉没什么用处,就放弃了。那恶女人仍给他的武功法诀太多了,他只能捡最紧要,能保命的法诀练习。
顾名思义,《胎息神念》就是要求修习之人要像胎儿一样,不能用口鼻呼吸,神思也要像胎儿一样,心无杂念。
心无杂念对于林凡来说,倒是容易做到,他从小就生活在悬崖绝壁之上,后来又与那恶女人生活在一起,哪能有多少的杂念。可不用口鼻呼吸,怎么能做到?这也是他放弃的一个原因。
可眼前,他在没有其他任何的办法,就像溺水之人,哪怕有一根稻草也是好的。
沉浸心神、控制呼吸……
天地间一切都静了下来,没有风雪、没有寒冷、也没有了饥饿……
***
风停雪住,卓不凡停在一个人形雪包面前,袖袍一挥,拂开了表层的浮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少年已死去多时,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从面容上看,少年极为年轻,不会超过十二岁,也不知为何会到了这雪域深处。
卓不凡轻轻叹了一口气,即使少年还有活着,凭自己现在的状况,也无能为力。既然少年已死,还是就此安息吧。他使了个术法,两边的浮雪重新覆盖,堆成一个山包的模样。
他不想有野兽撕烂少年的尸身。
做完这一切,卓不凡带着遗憾踏上了回程,他已不想再在这雪域停留。
***
就在卓不凡离开的第二日,茫茫雪域上空,一道身影凌空而立。那女子容颜绝美,身躯苗条欣长,一袭大红丝裙,领口低垂,露出一抹丰满的雪丘,面似芙蓉,眉如柳叶,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勾人心弦,肌肤胜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发间一只碧玉珠钗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熠熠的光芒,威风拂动,女子如传说中的凌波仙子。
仙子双目微合,一道强横无匹的神识逸散开来,方圆千里的范围都笼罩在她的神念之中,稍待片刻,仙子素手轻扬,她柔美的身影,就似雪花消融一般,竟慢慢消失在空中。
就在仙子消失片刻之后,一道人影呼啸而来,云浪翻滚,空中竟留下一道笔直的白线。来者是一名老者,须眉皆白,浓眉宽额,广袖大氅,背后还有一圈淡淡的蓝色光影。虽是急速飞行,也丝毫不显急促,端是神仙中人。
若是卓不凡得见,定会认出,来人正是接引宗唯一的神玄境修士——洞玄子老祖。
洞玄子似有疑惑,站在红衣仙子消失的地方眼光四处乱扫,嘴中喃喃自语:“奇怪,明明有修者的气息,怎么会不见踪迹?”仔细勘察片刻,仍是一无所得,只得摇摇头,踏空离去,雪域高原又恢复了那令人心悸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