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亡
这个世界是很神奇的,鲜花盛开,然后凋谢;动物生长,然后死亡;王朝兴盛,然后毁灭;种族繁衍,然后灭绝。
任何事物都会出现,发展,然后湮灭。这很奇怪,小安瑟夫如此想着。
这种奇怪的现象别人们称之为规则,无可出其右。同样,小安瑟夫的父亲也不能例外。
他父亲死了,就在昨晚。死于一场疾病,这种病会让人的身体渐渐虚弱,从不能剧烈运动,到不能轻微运动,到不能动。
小安瑟夫不知道父亲是死亡之后才不能动,还是不能动之后死了的。他只看见父亲身上的黑气,从16年前的一点点,慢慢扩大,到一年前的半身都是。而昨天,黑气已经覆盖了全身。
在黑气蔓延过心脏的时候,父亲用最后的力气转过头来,看着他,闭上眼。然后再也叫不醒了。
是的,无论怎样叫都叫不信了,就算是喊妈妈叫你起来吃饭都叫不醒了。
那个男人死了,那个被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那个把他从小养到大,那个叫他看书,叫他听话的男人就那么死了。
没有挣扎,没有哭喊,没有一点对生的留恋,死的安安静静。
小安瑟夫就躺在父亲的旁边,感受着父亲渐渐变冷得身体,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就好像父亲还没有死,会给他讲故事,掖下被角,叫他起床。
或许一个活人在一个死人旁边躺了一夜是很恐怖的事情,人类天生恐惧死亡,这是生而知之的事情,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也是会怕死的。是的,怕死是一种技能,一种天生的技能,大多数人来天生就会。也许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或者是仅仅对生的眷恋,为了种族繁衍,刻进灵魂里的技能,或者叫本能。同样,源自于此,大多数活人,对死掉的身体都是很惧怕的。
对于一个孩子,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来讲,这不正常,他应该大哭一场,哭到眼睛干涩,哭到嗓子沙哑,哭到不省人事,毕竟,今夜以后,举目无亲。
“这很不正常!”
村长家,一堆知晓岁月的老头子围在一起,中间是一张圆桌,简陋到破旧。桌下有一只狗,赖皮狗。一个秃顶的老头正蹲在小狗旁边,专心致志的逗这个癞皮狗。似乎周围的人都不存在,这只狗就是他亲儿子。整件屋子里,只有小狗的叫声,没有人答话。
清晨的阳光从窗子照射进来,落在一名坐姿端正的老头身上。老者一身黑色的长袍,洗的有点发灰,右手拿着一根手杖。他听着自家癞皮狗的叫声,顿感尴尬,眉头紧皱起来。
“我叫你们来,不是看你们逗狗的。都说句话吧!”
“村长,这不奇怪,别说是父亲死了儿子不哭,就算是安瑟夫把他父亲吃了都不奇怪。”村长发话了,不能不重视,桌子北面的棕发老者转过头来,一张国字脸甚显堂皇,他缓缓说着,“他们家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沙文,注意你的言辞,他们不是科米尔高原北部的食人魔。”一旁逗狗的秃顶老者忽然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刚才发言的老者,言辞很是锋利。
食人魔吗?他们不过是藐视伦理的基础而已,没什么过错,起码他以此为资本挑战了力量规则的本质,而且小有成果!"名叫沙文的老者并没有示弱。
"看样子你很欣赏食人魔嘛,为了力量放弃伦理!为了力量远离文明!"坐在秃头老者旁边的一个妇人插言道,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妇人加重了食人魔三个字的语气,这是立场警告。作为德鲁伊长老,哪怕是打击对手,也不应表现出明显的对于混乱阵营的好感。
作为秩序的德鲁伊,向来提倡有序的生命循环,同样尊重力量置换规则。德鲁伊宣称代表自然的智慧,也倾向于更加重视智慧生命,莫说是食父,仅仅是食人的名头就很容易令德鲁伊生恶。沙文的言辞已经触底了!
虽然立场问题是底线,但是作为一名长老,这实际上不是什么大事,你给我戴帽子,我摘掉就是了。
"到底是夫妻呢,永远的一致立场!不过你们也应该学会重视对手了,食人魔的行为模式和力量属性可是混乱的典型实现!单纯的讨厌和轻视并不能带来提高,你们应该学会尊重对手!"沙文一副长者的口吻。
"尊重对手吗!?作为德鲁伊的长老,我们一直都懂得尊重呢!不光知道尊重对手,我们更尊重同行呢!尤其是密瑟瑞尔,人家几句话,就让我们毁掉了神圣盟约,放弃了远古的约定!我们真是太懂得尊重了!"妇人的话毫不示弱。
话音落下,众人缄口!
这是讽刺,浓浓的讽刺,在座的都很明白,这更是一个敏感问题!
妇人说完话,感觉效果很好,转头看了一眼她的丈夫莱克,然后她接到了传音:"克丽丝,你说的有点过了!"
"怎么了?"她传达一个疑惑的表情,她说的都是事实,并无夸大和修饰的成分,而且她也与丈夫立场一致,她没有觉得她的发言有什么问题。
"做决定的不是我们,这是首环长老的协商结果。在座的,能够参与协商的,也就只有村长而已。况且我们庇佑艾米一家十六年,已经是巨树德鲁伊一脉努力的结果了,几乎是这一脉承担了所有的压力,在这里面,村长发挥了很大作用,也是村长在十六年前接艾米一家进来的。你这么说,只会让村长尴尬,他一直感觉自己有负盟约。"莱克边传音边抬眼看向村长,发现村长将自家癞皮狗抱到了怀里,正轻轻抚摸狗头。而其他与会者俱是一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资态。
在莱克看来,这次会议不过是在走一个形式,至于实际的内容,呵!在威尔村长担任二环首席开始,所谓的议会,便己不具备讨论决策的功能。这次会议,表面上看是叫各方表态,但是在二环,在座各位身后的派系己经没有了意义。你可以表态,但是不管你态度多么坚决,若村长不同意,就没有用。
这个道理,大家心里都清楚,除了他老婆。所以沙文才只说些没营养的废话,其它与会者甚至话都懒得说。
现在气氛就有点尴尬了,老婆的话无意间挤兑了与他们同一立场的决策者,看村长的样子,明显已经对号入座了。而村长这个人呢,在莱克看来,绝对是一朵奇葩!这不是贬低,莱克一直认为奇葩是一个褒义词,一个很稀有的褒义词。众所周知,威尔?伊兰特是一位传奇,对,就是那个抱狗的老男人。什么叫做传奇呢?就是以一己之力吓坏了整个世界!怎么吓坏的呢,很简单,暴力和血腥。但是这样一个男人,行事上却很温润。他习惯对周围的人表示尊重,尽管二环议会已经名存实亡,但是他在做决策前还是会召集重要人物发表意见。这不光是为了照顾各方面子,也是为了保留议会的原则。尽管他担任着这个职位就代表首环议会的妥协,但是他最后是要离开的,在完成红月家族的一系列决策之后,然后,二环职能就可以恢复正常。因此他总会郑重其事的询问各位议员的意见,但这在有些人看来,就有些矫情!
不管别人怎么想,他现在需要站出来说句话了,毕竟这个场面是他老婆造成的,他也不可能指望村长开口打破尴尬。虽然以他的判断,过一会村长就会开口,但是无论如何,威尔是传奇,传奇不会在乎小事,但威尔应该被尊重!
“杰克·艾米虽然为我们带来了斯伯来之晶,但我们毕竟也庇护了他们父子俩十六年,已经是超额完成了当年的协议,密斯瑞尔协会并不好惹。”这句话中规中矩,却说出了德鲁伊此时应该表现的,也是最恰当的态度。莱克要结束这次讨论。
“可是,露丝死了!”克丽丝又说了一句事实。
“那跟我们无关,她是难产。”沙文说道。
“一个魔法师不会难产,我们不必在这上面打马虎眼。”莱克说道。
“魔法师不会难产,这不用含糊,但是她的死亡确实与我们无关。”这次发言的老者做在村长的对面,名叫罗西,左手拇指上带着一鹰头指环,应该是一位猛禽德鲁伊,“对于这件事我们已经做了补偿,何况孩子活了下来,这已经不错了。”
“杰克也死了!”克丽丝又说着。
“那也和我们无关,那是斯洛克的手段。”沙文再次发言。
“可是我们可以救他的。”
“我弟弟宁可自己死都没有用斯伯来之液。”沙文的语气有点不平静。
“剂量问题,我们又不是不懂!”妇人的声音小了起来,莱克向妇人的方向靠了靠。
“我们受到了牵引,相比于一千年前,一年的长度增加了一天,现在还在增长。这个现象的意义你们也了解吧。”村长突然说道。
“该来的迟早会来!”罗西说道。
“没有畏惧就好!”村长说道。这是最悠久的秘闻,当然,其实众人都从各种渠道,或多或少的听到点消息,此时却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莱克继续吧!”
“密斯瑞尔虽然不好惹,但是基于远古协议,他们也不会招惹我们。如今杰克也死了。他们也应该收手了。”莱克说出了一个基本恰当的决策,“但是安瑟夫十六了,父亲死了,依他的性格,应该不会留在这里。村子里面,密斯瑞尔不会因为一个孩子动手,但外面就不一定了。毕竟是带来了斯伯来之晶,我们不能不管……”
活人有活人的顾虑,死人有死人的安排。
村庄后山。
小安瑟夫双手抱着父亲的尸体,慢慢放入棺材,盖上棺盖。然后把棺材放进一个土坑,填上土。
整个过程,都是小安瑟夫亲手施为,安静的可怕。
尸棺以养灵,死者当入土。
小安瑟夫的父亲生前曾如此说过,在父亲下葬小安瑟夫母亲的时候。小安瑟夫一直认为这句话是父亲对他说的,尽管他当时待在父亲的怀里,只有八个月大。
小安瑟夫跪在父亲的墓碑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安瑟夫,难过就哭出来吧?”看着安瑟夫跪在那里,旁边一位栗色头发的少年安慰道。
这是一句很直白的安慰之语,哭泣时宣泄悲伤最有效的方法,但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对这句话的反应是不一样的。
安瑟夫并没有表现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所谓至亲亡与世,白素绕额间。天人难望时,何以泪难流?
但是对安瑟夫来讲,真的是没有眼泪呢!
他就跪在墓前,注视着那块素色石碑,往事如水,在心底缓缓流淌。当所思之人已做生死之隔,悲伤最是泛滥。
而干涸的泪腺,恰恰堵住了这泛滥的悲伤。
无人知道安瑟夫现在的心理状况。痛要忍,痒要抓,乐要笑,悲要哭。当悲伤没有了宣泄的途径,没有人知道那种难言的感觉。
当然,那必是难以忍受的负面的感觉!
情绪是一种能量,而在一个高能世界,这种能量,将表现的更为直观。
栗发青年看着安瑟夫跪在墓前,好像正在哭泣,他走上前,想要安慰下小安瑟夫。不经意间,他注意到眼前的景色,苍白的墓碑,黑色的碑文,墓碑后面墨绿色的山林,碑前少年独跪,众人围绕,皆着玄色,凝立不动。
眼前种种,凝能一幅画。而画中颜色尽退,只余灰白!
有风乍起,他忽然感觉周身具冷!
他感觉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远去。
“咚!咚!”
他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呼……呼……”
他感觉自己喘息越来越粗重,心跳越来越快,脚步越来越沉重,几步的距离却根本迈不过去。
“啊!”
他惨叫一声,转身就跑,一种没由来的恐惧已经将他包围,几秒钟就冲破了他的心防,心理已经崩溃,如果没有太好的手段,也许一辈子逃不脱这种梦魇。
栗发青年低头跑着,什么也不顾,他再也不要回去,那个场景,他再也不要看到,他怕,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但他就是怕。
少年叫着,跑着!
他忽然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