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找。但福祸之道,虚无飘渺,岂能由人的意念所能决定。若如此,世人便少些莫名的灾祸,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不会引来听者的一阵哄笑。
林飞羽自下了剑峰,便一直往西南方赶去,只为一会剑道强者。心中感知着传来的绝世剑意,脚步不自禁地加快,怕与此人失之交臂。
岭,名峻岭。
山,名崇山。
峻岭之中,崇山之上。
一座通体血红的大殿中,一方血池上漂浮着一柄的剑,不停地震动,发出鸣鸣之声。剑长三尺六,剑身血红,微微发出淡淡的红芒,剑柄处‘饮血’两个字浑然天成。
一瘦一胖,两个老叟立于血池旁。
瘦老头对身旁的胖老头呐呐道:“师兄,我一觉醒来,神剑便是这样。”
胖老头转头看向了瘦老头,眼神严厉道:“师弟,神剑几百年都安安静静,轮到你镇守便这样。你睡觉之前干什么了?你仔细想想。”
瘦老头挠了挠头,道:“师兄,我就记得,睡觉前我开始喝酒,喝着喝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说着突然一拍手,指着地上的几个酒坛,继续道:“难道我睡觉时,把酒坛踢进了池中?难道神剑也喝醉了?否则怎会不停地颤动?”
胖老头怒道:“神剑身为道器,你不体悟天人之道,却偏偏在这里喝酒,几十年了,你怎么不喝成像我一样胖?”
瘦老头满脸不满道:“师兄,神剑虽蕴含天道,恐怕只有神剑之主才能体悟。我又不是神剑之主,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
听着瘦老头的牢骚,胖老头一顿,道:“神剑之主?”摸了摸无须的下巴,惊疑道:“难道是子剑已成?”
“子剑不是已成废剑了么?”瘦老头亦有些惊疑。
胖老头沉思了一会,缓缓道:“师弟,剑,从来就没有废之说。神剑为母剑,与子剑之间自有感应。到底是不是子剑已成,引得神剑震动,还须师弟到荡魔山一看究竟。”
瘦老头问道:“师兄,若真是子剑大成,该又如何?”
胖老头沉声道:“那便把子剑带回崇山。”
“我是说如果子剑已经认主呢?”
“即便认主,也要带回崇山”胖老头肯定道。
瘦老头一听,道:“认主之剑,怕是难以带回来。”
胖老头摇了摇头,道:“子母剑一同铸成,神剑孕育在天龙之血中,子剑却孕育在地龙之血,天龙温和,地龙凶残,子剑必定煞气天成。如此邪剑,即便认主,怕也是剑御人,不是人御剑,若不带回,江湖上怕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瘦老头不禁表情凝重,急道:“师兄,师弟这便即刻下山。”
等瘦老头离去,胖老头看着血池中微微沉浮的天龙之血,自语道:“废剑?两把剑本来都在天龙之血中温养,为求天道阴阳,子剑便放在地龙之血中,已经孕育了六百年了啊,若此剑不成,虽不是道器,却也不是废剑。”血池上方的饮血剑,剑身微微晃动,似在同意胖老头所说。
天已放春,位于极西之地的荡魔山,仍然毫无绿意,入目尽是裸露在外的暗褐色岩石,一派荒凉之景,却是江湖五大派之一血宗的所在地。
荡魔山后山,一处地方布满浓郁的红雾。红雾外,竖立着一座石碑,碑上刻着血宗禁地四个字。红雾中心,是一个一丈方圆的小池,池中满溢着鲜红的血液,汩汩的冒着泡,散出一股股的红色气体。血池中的血液,便是那地龙之血。地龙乃是自身蕴含天地之道的天地凶兽,其血不见干涸,散发出的血气渐渐凝成了煞气。旷时日久,煞气愈加凝结,笼罩血池周围,常年不散,被称为玄天血煞。玄天血煞,惑人心智,功力深厚者能够抵御一二,功力浅薄者,触之不是狂性大发,就是凶残无智,或是疯疯癫癫。
血池底部,一柄剑斜斜地插在池底岩石上,剑身三尺三,通体血红色,剑柄处刻着‘饮血’两个字,除了长短,其他的与崇山上的那把神剑一模一样。
此时,血池上方浓郁的玄天血煞,肉眼可见的变得稀薄,池中的血剑,剑身红芒越加鲜亮,竟在吞噬玄天血煞。
荡魔山山顶,一间极尽奢华的房间内,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披散着满头红发的男子正在逗弄着婴儿床中的月大婴儿,满脸轻柔,动作极其小心。谁能想到,这种样子的他便是在江湖中拥有赫赫煞名的血宗宗主莫离。
婴儿床紧挨着的大床上面,躺着一个貌美少妇。少妇眉眼含笑,温柔的看着莫离,轻轻道:“我在床上躺了快足月了,只觉浑身不得力,想下床走走。”
“兰心,我听产婆说,一月不能下地,三月不能见风。反正再有五天孩儿就满月了,你且忍耐几天吧。”莫离语气轻柔,却包含着淡淡的毋庸置疑。
兰心只觉有些气恼,亦有些甜蜜,撅嘴道:“夫君,产婆说的乃是那些双手无力的普通妇人,哪像江湖儿女,负伤流血经常事,也不用躺一个月吧?”
“那不一样,那......呃......”莫离本待说有什么不一样,谁知脑海里翻来覆去,也没想到哪里不一样,只是心里不停的想,肯定不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不觉间就发起愣来。
兰心‘扑哧’一笑,对着莫离翻了个白眼,侧头探身看着婴儿床中的婴孩道:“宝宝,长大后可不能学你爹爹那样呆傻,只会钻研武学。那样可没有女孩喜欢。”婴孩不哭不闹,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盯着莫离的脸不停地转动,似在认人。
莫离转开话题道:“孩子名字想好了么?一宗之主的儿子,到了满月那天,如果没有名字的话,徒让人取笑。”
兰心眼波流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女孩的名字我起。男孩的名字理应由你这当爹取才是。”
莫离眼见话题已经转开,微微沉吟道:“我辈学武之人,莫不追求天人合一之道。但天道易数,玄妙异常,实非凡人能够参悟。我儿既生在血宗,理应继承血宗绝学,壮大血宗。不如单名一个‘易’字,希望他长大后,能够通达易数,参悟天人合一之道。”莫离只为取名,却忽略了他自己的姓。姓与名一起道出,不就是莫易。如果莫离真的可以不离,那莫易岂不是不易。
或许坐月子的女人,第六感真的很准。兰心强自忍住心中闪过淡淡的莫名担忧,展颜道:“夫君觉得‘易’字好,那小名便叫易儿吧,也很好听。”说着从贴身香袋里拿出一块茶杯口大小,闪烁着淡淡七色荧光的玉石。“我这有块罕见的七彩琉璃玉,有温养身体的功效。不如找人雕刻成玉佩,把‘易’字刻在上面,让孩儿随身佩戴。”
莫离伸手接过,看着温柔的妻子,低头看了看天真无邪的孩子,心中莫名地有种想要远离江湖喧嚣之感,以前只想在世间争霸武林,现在却觉得毫无意义。
屋外门前响起了一道声音:“宗主,弟子有事禀告。”
莫离压下心中思绪,神情与刚才仿佛两个人一样,沉声道:“什么事?”
“后山禁地内,突然发出一道红芒,直通天际。”
“哦?”莫离惊异了一声,低头看了看孩子,对兰心道:“夫人,我去看看血池又闹什么玄虚。”慢慢的转过身。
看着莫离的背影,兰心担忧道:“禁地中遍布玄天血煞,切莫久待。”
莫离头也不回,边走边道:“夫人莫担心,我去去就回。玄天血煞还奈何不了我。”说完便开门步出了屋外。
同处于极西之地,荡魔山在西南一方,小明山却位于西北苦寒之地,入目白茫茫一片,积雪厚重,不见消融。
时值僧人晚课,平等觉寺上下充荡着阵阵梵音,显得严肃庄严,仔细一听,却又空灵而悠远。
寺中一间不起眼的偏房,没有桌床之物,只有地上的十几个蒲团,想来是寺中弟子闲暇时的论经之处。此时,三个蒲团上面坐着三个僧人,便是平等觉寺三神僧。三神僧一师所授。双目已瞎,眼球灰白的中年僧人,便是三神僧之首的无见大师。无见天生双目失明,其师取其法号无见,是让他不要执著于双眼已瞎,但佛门神通,无见偏偏练就天眼通,可见双目失明已成心中执念。双眼略圆,眉毛浅淡的中年僧人,是三神僧之二的无智神僧。无智天生聪慧,触类旁通,其师为他取无智为法号,是告诫他贪多嚼不烂,佛门众神通,无智一样无成,反而众神通之法大多都会,可见也没有听从其师的教诲。双目呈怒形,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发怒的中年僧人,就是三神僧之末的无妄神僧。无妄自小性子急躁,还固执己见。其师为其取无妄为法号,是让他平心静气,莫要妄自揣度,但无妄练就佛门神通中的怒目金刚,全身上下,凡铁难伤。总之,三神僧全都辜负了其师的苦心,可见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却不是全无道理。
“师兄看见了什么?”无智表情平静,轻声询问。
“一柄剑。”
“到底是何人的剑,让师兄如此震惊。”无妄疑惑。
“一柄即将出世的剑。”无见郑重道。
“即将出世的剑?”无智有些错愕,剑,无不由人打造,即将出世?出世的剑,难道是有生命的剑?
无见顿了一下,灰白的眼球看着门外的天,道:“刚才意念归墟,入目西南方向,只见到一道通天剑芒。那是一柄孕育在血宗血池中的剑,虽未出世,剑气便跃然于天,自主吞噬玄天血煞。”
“竟然吞噬玄天血煞!难道是一柄元始神兵?”无智神僧忍不住开口,无妄亦有些震惊的看向无见。无见默然不语。
江湖流传,元始神兵,一元复始,天地生成,本身蕴含天地之道,武林中人无不梦寐以求,奈何神兵有灵,自会择主。天下已知的只有四件元始神兵,弈剑门的耀天剑,天道门的天刀,平等觉寺的佛祖舍利,邪宗的断愁。弈剑门的耀天剑在一千六百年前遗失在凌云山附近,始终未能找到,
无智转头看向了窗外,喃喃道“此剑在地龙之血中孕育,怕是天下第五件元始神兵,只是煞气天成,分明是一柄魔兵。若到出世之日,怕是要血流成河。”
无见听到血流成河四个字,不禁双手合什,慈悲道:“到底是神兵,还是魔兵,出世之日,自当分晓。”左右看了看无智和无妄,继续道:“两位师弟,倘若真是魔兵出世,出世必饮血。为免少些杀戮,我们师兄弟亲自走上一遭。”
无智点头道:“师兄高义,师弟谨从。”无妄也点头称是,两人俱都起身,退出了房间。
无见微微低头,喃喃道:“奈何佛祖舍利不是争斗之兵,此剑却……唉……”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久久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