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持一卷《词综》,诗词向来是我所偏爱的,闲来之时,都会品读几首。
今日,本想去倾远台弹练“绿绮”,有好些时日没有去练,为这,阿玛都恼了我几句。只是天公不作美,青雨打湿了我想去的念头,也罢,掩门品词,也是一种情趣。
我手摇一把青靛小扇,这小扇是阿玛南巡在一位叔伯藏品阁所得。这把不像其他的,是群扇里最小巧玲珑的一把。扇面红鱼露珠图,这青靛的纱色与这红鱼的吐泡,宛如沁水池的鱼儿,真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自是摇得无力,也无煽动这轻薄的诗卷。
墨晴见我品的津津有味,生怕打扰,可是她也是一爱词之人,还是按捺不住了:“不知是哪篇词作让小姐这般用心,都忘了墨晴的存在。”她故作可怜,摆弄着衣角,看得出,她是怕我责备她扰乱了我的诗性。
“你这丫头,自是好词才可恋得人心,如今,你打断了我的思绪,教我如何延续。”我是有点愤懑,但语气还算柔和。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我凝视窗外淅沥的小雨,弱花不敌雨摧打,落了四处,倒也是星星点点的美。我轻念完上阕,便停了下来,故意刁难墨晴,问其出处。
“果然是好词,一句‘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这倒让我想到倾远台的栏杆,如果这会凭栏听雨,倒是惬意。”墨晴就是聪颖,答非所问,也不会显露自己的无知。
我瞪着眼,直视墨晴的不认真,她看出我的怒意,忙怯声怯气的说:“如此好词,墨晴只是耳熟,却不清楚它的出处,还敢问小姐是那篇呢?”
“柳永的《蝶恋花》,相比上阕,我更喜欢下阕,‘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念到此处,我为诗人的憔悴而感触。
“是啊,诗人笔尖的灵魂,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墨晴看出了我的心思,感慨了一句。
“为谁斟酒,为谁憔悴,虽显孤寂冷清,但读的明白,心里是有一个记挂之人,或是不忘之事,心思为空,情却深远,这倒也是残缺的完美。”我随意翻着诗卷,触景生情,但也只是稍纵即逝。我没有看墨晴,生怕她读懂我此刻的情愫。
“小姐,柳词人书写此篇,想必他也情难以收,让人为之垂怜。”墨晴的话是有理的。
雨打的梨树叶沙沙作响,我倒是想撑一把油纸伞去感受雨的洗礼。只是身为女子,尤其是都统首领的女儿,如此莽撞的跑去雨里,是定教会别人议论的。
此刻,突然怀念小时候,陈师傅在家讲学时,有一回也下起濛濛细雨,那时我们都还小,便跟陈家公子在雨里嬉戏。不怕淋坏了身子,只是当时高兴的忘乎所以。如今,不见陈公子已有数年,而今我已十之有六,他长我一岁,想必也成了堂堂君子了。
下着雨的天分外湿冷,墨晴为我披了件嫩绿色斗袍。这绿色极其淡雅,像是绿叶子倒影在水里的隐约绿,轻轻的,淡淡的,很是喜欢。
“这雨下的还真是奇怪,说停就停,这骤雨初歇的空气可以养肺,小姐,不如我们去简竹苑走走。”墨晴倚着门楹,征求我的意见。她是闲不住的:“这会简竹苑肯定是清新舒畅的。”
我起身放下诗卷,拿的久了,连书卷都有了皱痕。我合了书,固执的几页还拼命的卷起,我是爱书之人,每每看完都会整理好储放,见书页还未收平,便反过来扣压下书。探过窗,雨珠顺屋檐而落,晶莹剔透,格外润滑。我拿起绫绢扇,匆匆跑出去,生怕错过了这静美之景。
这空气真是难得,泥土味和花香味相溶扑来,下完雨走一遭,真是神清气爽。
“小姐,您慢点,这雨水尚未干透,石阶滑而不稳,要甚是小心。”明明她已经好生相扶,可还是心存不安。我感觉到,她扶我很近,惶恐有个闪失。
“没事,这熟路的,一点点雨水,妨碍不了什么。”我走的倒算快,这府里的片片砖瓦,我是熟络的在不能数络。
牡丹园的牡丹,虽被雨水打的零乱,但花瓣与梗叶却洗的甚是干净。落在叶子上的大颗雨珠,摇摇欲坠,似落下又似舍不得,晃来晃去,甚是纠结。
这雨刚停,阳光就普照万里,院里的鸟鸣亦是热闹。石除上的雨水早已风干,我便和墨晴追逐玩耍。还能这样孩子多久,明年十六,阿玛就要为我物色人家,想到这些凡尘琐事,我便麻木,乱心,好想一直这个年岁,无所多虑,自在快乐。我难过的不是时间如何的流逝,只是不懂我该如何地珍惜这剩余的青春。
“墨晴你这丫头,连本小姐都追不上,以后若是出门碰上盗贼,还得我保护你。”我跑的轻盈,躲藏的也甚是谨慎,便讥讽她的笨戳。看她那疲惫之态,欣慰自己还是精力旺盛的。
“小姐,待我休息片刻,在追逐您,我已力气耗尽了。”她连重重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了,俯着身,毛躁的挠着头发。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师父,好好锻炼你,培养你。不然以后,谁陪我玩,谁保护我呢?”我为墨晴鼓励,轻摇绫绢扇故作轻松,实质我亦落得满身轻汗,墨晴没有应我。
“我来保护仙妹妹。”这后花园怎有一男子的厚重之音,我甚是愕然。
我回首一看:一个八尺男儿,身穿墨蓝绣边的,底色为白绿色,绣了金叶玉湖岚的短衫,这做工静密,想来是四大名绣之一吧,颜色搭配的甚是儒雅,有一种学识的高贵。他生的眉清目秀,皓齿明眸,似曾相识,我却又不敢笃定。会是他吗?眼神一如当初的自信,一个微笑,让脑海里淡漠了的身影,立刻浮现。他见我惊疑,忙恭敬的说道:“仙蕊妹妹,不记得了吗?《左溢》,陈予卓这厢有理了。”
“予卓……师兄……”
我此刻已经失魂了不少,如此玩耍之态,妆容也乱了,在予卓师兄面前如此失态,我甚是尴尬与懊恼。
墨晴见我语无伦次,表情木讷,忙向予卓师兄问安。
予卓师兄是陈师傅的公子,虽不是名门之后,倒也是书香门第。他饱读诗书,通晓音律,令尊也是声名在外。听阿玛说,陈师傅是因**而贬官,以前还是太子院的先生,算是当今有名的学士,圣上恻隐他的学识,才没有严惩处罚,只是剥夺名利,贬为庶民。
我蹒跚的走向予卓师兄,他与五年前已大不一样,早已褪去幼时的稚气,倒是沉稳不少。他向我脉脉微笑,这笑还似以前的温暖,只是小时候,他高我一寸有余,而如今,已高了好几寸,见到他,我意外不已。
“予卓师兄,五年不见,你还是如此的彬彬有礼,体格都长我好多,只教我好生认得。”我不敢抬头看他,怕他看到我眼里的紧张。
“妹妹,真是女大十八变,佟伯父说你在简竹苑,如不是见你手持香扇,我都不好辨得。没想到,妹妹偏爱香扇,一如既往啊。”他说话很温暖,像小时候给我温暖一样,这温暖在心里藏匿了好多年,如此之感,从未消减。
我知道,我是挂念他的,只是此刻,我却让羞赧欲盖弥彰了思念。
“听说贵妃娘娘荣升了,真是可喜可贺。”他总是很温暖的跟我说话。
但是我始终不敢对视他的眸,把那份有情窦初开的刚好藏于眼睑。突然庆幸,女子的身高总是矮于男子,这样,即使我眼里藏满万种情愫,他也看不到。
“我去宫里看望过姐姐一回,她过得还不错,也教我们都安心了。”我的声音很小,“予卓师兄不是在苏州学习吗,怎的空,千里迢迢往上京城。”
我很想知道他此次的行程,是不是会有我的一角,我心里紧张,畏怯他说一句只是有事,明日就离开的言语。
“此次是前来拜师学习,待明年考取功名。”他胸有成竹的说。
听得出他有金榜题名的信心与底气。我庆幸他还可以停留些时日。
“那予卓师兄就住府上吧,也落得方便,闲暇之余,还可以陪我斗趣泼茶,嘻戏玩耍。”此话一出,我甚是后悔说了“嘻戏玩耍”四字,让他听了,定会觉得我浅薄无知,幼稚愚笨。我忐忑与方才说的话,更是不敢抬头看他。
雨后的阳光很干净,我想过,与他见面的千万种场景,如此狼狈的,我却丝毫未想过。
“住处,家父以为我安置妥当,虽地方尚小,也倒是个读书的娴雅之地,离府上不过两里路,妹妹若是空闲,还往常来,同我探讨诗学,我可是记得妹妹诗文要比我精通的多。”
我听到此处,心里安心不少,想到以后的岁月里,都可见到他,便油然而生的愉悦。
这一路走来,墨晴尾随其后,不说的半字言语,待到闺阁门外,我努力的抬起头,但还是不敢对视他的明眸,我斜着眼看孤零的石凳,只是语无伦次的说:“予卓师兄,要是得空,也记得常来府上。”我不敢再多说几句,生怕表现的肤浅粗露。
“妹妹,这发簪松了,”我还未注意,他以轻轻的帮我插好珠花,那一刻,我勇敢的抬起额头,目光正好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原来相视一个人,如此幸福。
“妹妹,与小时候相比,更加貌美,如此水灵,幸而这次,我前来贵府见的妹妹一面,不然,街角遇到,定是擦肩而过,辩不出来。”他看我的眼神如此柔情,舍不得离开那个对望的瞬间。
我羞怯的低下头,没有作声。
“妹妹,先进屋休息片刻,我同家父在与佟伯父商量点要事,妹妹保重。”他说的很委婉,我读懂他眼里的不舍,也听得出他言辞里的留恋。
只是女子,矜持总是像打不开的铜锁,我尚小,怕曲解用意,只是认为,这是予卓师兄对妹妹的关心而已。
我应了声“嗯”,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他离开我的视线,伟岸的背影,俨然已经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时间的雕琢,让我们长大,会留精华,会祛糟粕,或者,会留糟粕,会祛精华。
天晴的很好,有阳光照进屋子里,很亮。地上投影出被窗栏隔得零碎的阳光,我想揉搓,把它拼凑完整。
我坐在床榻上,而墨晴却倚门外探。我抹着胸口,还是讶异于他的到来。墨晴不怀好意的向我走来,呢喃道:“情窦初开与此时,伊人娇羞晕红云。”
墨晴挑逗六神无主的我,心不安则情易乱,我为什么如此失态,想必只有我懂,或许他懂,或许他不懂。
“万物皆生情所起,一语无处,念不止念,思不止思。”我轻轻的自言自语。
如此让墨晴看到我的情致,我倒有些萌生羞涩。
“小姐,才子佳人配,陈公子离开的背影也像首未完待续的词。”她抿着嘴,一丝羡煞之意显于眉间。
一直以来,我都懂。不言不译成思,不念不是浅痕。
想来,为等一场阔别情长的聚首,我设定过各种场景,郊石路畔,逢花细柳处,堂皇大殿,落点秋千......我都是端庄恬静的出场。只是这次,玩的失了性子,妆容也甚是零乱,如此相见,让我情何以堪。
我拿着香扇,恼羞成怒的拍打着床榻。墨晴见我如此,也不敢上前多劝,只是乖乖的自责,站在方柜处挠弄着手指。其实,我并无责备墨晴之意,只是为这相遇的不完美而怒于形色。
“墨晴,这般相见,会不会让予卓师兄以为,我整日里无所事事,浅见寡闻呢。”此刻,我还是对方才的冒失而多疑。
“小姐,勿用多想,陈公子见小姐随行玩逗,定会理解为,小姐纯真无邪,自然而不娇媚。”我认真听着墨晴的解释,索取着可以平衡内心懊恼的言辞。“再说了,小姐这般年岁,玩耍自是常理之中,若是,每日苦读经卷,那才教人以为是思想束缚,守旧成拙。”
墨晴谨言慎行,生怕言语里出了岔子,酿造火上加油。
“可我玩的失态,连珠花松了都不晓得,想必轻汗也弄花了妆容。”我还是为自己没有那么娴静而心存不快。
“小姐,绰约多姿,玲珑秀美,这在简竹苑的嬉戏又多添饰一种清新之美,小姐只是珠花松动而已,妆容衣着甚是完美,不信您自个儿瞧瞧。”墨晴穷词理极,又赶忙从长条桌上拿来银华铜镜,置于我颜。
貌似,我真的多虑了,整齐有秩的刘海儿不偏不斜,鬓角也是梳得干净利落,头饰都插得稳稳的,妆容未被轻汗弄花,自是年岁尚小,多日里也是素颜,只是姐姐的调教,我才慵懒的扑弄胭脂雪粉,幸而是淡妆,倒也看不出大的零乱,看到镜中婉约的自己,心安定了不少。
“此次相见,倒也正好,让彼此都不会拘礼。”我顿失疑虑,心里满满的欢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远。以前的相思,是明知道不会遇见所以习惯,而如今的,近在眼前,挂念也便成了痛煞之事。近来几日,我都是端重淑德,除了诵读诗书便是细弹绿绮,为的是一场别致静雅的会面。
我看的一篇经文正是入味,墨晴急躁躁的跑来,上气接不住下气的说道:“小姐……大人欲派钟管家……去陈公子住处……”
待她还未语停,我便忙忙的问:“几时将去?”
“现在正准备着……兴许准备完将去……”她有点喘,但还是立即回应。
贵族荣府,身为女子,安于闺阁,倘若外出,婢女侍从,有多不少。只是想到这是见予卓师兄的好时机,怎能错过,我便急急地去书房找阿玛商榷。
阿玛在写字,甚是认真,阿玛嘱咐过我们,他在书房,我们若是没有大事,万不可打扰。只是如今,也顾不得有所不敬。
“阿玛,听闻您让钟管家向陈公子送些东西?”我恭恭敬敬,语气柔和的说。
阿玛没有看我,还是继续书写。
“阿玛沉默。我就当阿玛应蕊儿了。”我故作撒娇。
“我允诺你何事?”阿玛停笔,抬头看我,他是知道我的目的的,只是再思,身为女儿家,去见一与自己年岁相仿的男子,于情于理都是不矜持之事,有损女儿家的名节。
“我欲与钟管家一同前去予卓师兄住处,送一样师兄的旧时之物。”我走近阿玛,轻轻拽着阿玛的衣袖,不敢用力,生怕影响了他写的好字。
父母都是宠爱我们的,大抵合乎情理之事,都会允诺我们。尤其阿玛更疼惜我,作为府上最小的女儿,我总是被宠坏了的。
“也罢,阿玛同你一起去,我也顺道看看予卓的住处是否安好。”阿玛放下笔,一股浓浓的墨香浮融鼻息,厚重而不失温暖,我看到阿玛在撰写骈文,瞟了一眼,尽收眼底的是亢进有力的笔法,内容却无心赏析。
今天,天际晴开,万里无云,天蓝的很是诱人,这蓝色真想让人裁一段做一件别雅的长袍,必定是惹人眼球的,不媚惑,不缭眼,却可以被记得。
我穿了件乳粉色,绣了蛋黄边的短褂衣裙,精心细选了一把浑圆的香扇,扇面绣的简约唯美,是几朵开的粉嫩的桃花骨朵,只是简单的花瓣而已,没有叶与之相衬,这远远望去,倒像落于湖面的散花,甚是清莹。
我坐在银华铜镜前轻轻扑了粉,但又怕太浓而觉得妖艳,便又拿粉扑拭去了假象之美,墨晴为我插好珠簪,这只珠花是金粉蝴蝶,跃跃欲动。
“墨晴,你瞧我今天的打扮有何疏忽没有?”我照着镜子,还是多虑不在完美。
“小姐,今天打扮得甚是好看,若是出门,怕是别人要抢着看呢。”她梳着我的头发,自信的说着。
听到此处,我甚是不好意思,抿着唇,看着镜中颔首微笑的自己。
“小姐,不是要送陈公子旧时之物吗?”她提醒着我。
我从栾云高柜的中间抽屉里取出一个精巧的檀香匣子,划开小锁,轻轻的取出藏了已有五年之久的一把折扇,睹之,回忆蔓延,情景交错。这把折扇是往昔沉淀的美好,扇面是予卓孩提时为我做的一首诗,我写了千遍,才比较出最好的一张来,细心的把它粘合成折扇,虽小字不堪精湛,倒也是我认真努力的结果。
有时候,不在乎事情的结果,而是更享受过程的细致,因为过程叫情意,结果叫绝对。而我,偏偏厌恶绝对的态度。
阿玛与钟管家在大殿候着我,见我拾掇好前来,便匆匆催我上轿。出了府,我们朝东的方向走去,东郊是书院之地,有好几家私塾坐落于此,想来,予卓师兄求学也甚是方便。还算上早,街上人流倒是不多,行起路来也就快而不滞。
予卓师兄在门口待我们,见我们已到,忙前来问安。
“有劳佟伯父亲自前来,晚辈甚是忐忑不安啊。”予卓师兄弓着腰,礼敬有道的说。
“陈侄,不必多礼,陈师傅不在身边,我必要代他好好照看贤侄才是,如此拘礼,倒是见外了。”阿玛说着含糊客气之语。
其实,阿玛也是不太情愿前来此地,阿玛虽与陈师傅交好,但也只是表象而已,自陈师傅贬官以来,以前与之交好的朝中大臣纷纷拂袖而去,不语相问,以免引置同党之罪,阿玛只是赏识贤才,敬畏陈师傅的博学罢了,倘若,师傅学浅,那定是半无交集。阿玛昂首在前,我尾随其后,慢条斯理的跟着。
这院落倒是清静,中间有一不大的花圃,两尺的假山,也有各种琪花瑶草,攒聚的怡人。虽院落不大,但也是完整的庭院建筑群:有正房,侧座,回廊,耳房,虽都是紧凑的挨着,倒也有普通人家里的温馨之感。
予卓师兄邀我们进大堂用茶,这正房虽然简陋,倒是桌椅整齐,字画挂的端正。只是黑木色的摆饰过于死寂,我是不喜欢的,但这却凸显了文人们厚重的思想,我也只能藏匿好自己的见解,而不亵渎这严肃的氛围。
“陈侄,如今赶京学习,那定要苦于功夫,扎实上进才是。”阿玛品着茶,没有正视予卓师兄,这怠惰之意,让我甚是郁郁不乐。
“予卓定会虚心求教,金榜题名,还的多谢,在京的时日里伯父的照料。”予卓师兄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虽不是性情急躁之人,但他们这种欲盖弥彰的交流,我是不安于位的。
“予卓师兄的雅苑,甚是清静,离闹市也教有些远距,倒是个修身学习的好地方。”我看着屋外干净的院落,语气柔和的说。
予卓师兄看着我的眼,诚笃的说:“要是妹妹觉得雅静,若得空闲,还盼常来,与我等探讨诗词史学。”看得出,他是真心念我来的。
“好啊,除了墨晴与我品词外,也无人问津于我啊。”我有点窃喜,只是想来阿玛不会答应,便偷偷看了阿玛一眼。
阿玛品着茶,没有插语我跟予卓师兄的交流,想必他也只是装作没听见。
“阿玛,虽女子无才是德,但蕊儿作为佟府千金,无才便是耻笑之稽,那些《女经》、《学记》、《礼仪》都是女儿家必读之书,我倒愚昧,都不曾读的,一人读书,只是教条记忆,但如若,多人读书,那才乐趣横生,饶有兴味,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我摇着小扇,对方才义正言辞的讲说而淡然。
阿玛是讲理之人,在这没有纰漏的理由里,他也不好直意回绝。
“仙蕊妹妹,所言极是,多一人便可多得一人见解,如是甚好。”予卓师兄回应我,为我这智慧之举而称道有加。
“如此是好,不过,予卓贤侄刚来京,等他适应几日,我们再做打算。”阿玛瞪着我,眼里充沛了气恼,但在外人面前,也便不好说我,“蕊儿,你不是有东西要送吗?我们也不便久留打扰予卓学习,还是早点回府。”
阿玛已起身,催我回府,看来刚才的辩解之词触及阿玛了,我从墨晴手里取过折扇,诺诺的走到予卓师兄面前,双手相送。
“这是?”他略有好奇,接过折扇轻轻的打开。
“是师兄小时候离开之际,写给我的诗,我写于扇面相送。”我拿着小扇掩着唇而笑。
“青云欲低无轻雨,愁泪成线无愁绪。莫使春暮花向晚,硕妍亡于素秋初。”他低着头,轻念扇面上的旧时之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彷徨了什么。“为何妹妹要将《左溢》写成扇诗相送与我,”他表情有点惊愕。
“这是你的离别之作,如今回来了,怎能还可以左溢。”我莞尔一笑,忙忙地离开。
有谁知道,他是一个左眼里藏满泪水的男子,离别之苦让他左眼溢泪,而今相聚,我怎还能让他左溢。如果一个眼睛藏满了泪水与痛苦,那么另一只,深藏的一定是安然与幸福。对他,我一直这么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