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争雄（上）

李剑鸣刚上高一时，校园江湖里的“老大”是高三美术班的学生余大虎，长得又高又壮，学生们当面都叫他“虎哥”，背后直接叫他“大虎”，因为当地方言管扑克牌里的大王就叫大虎，可见其在江湖上的地位。学校里有很多学生抽烟，到处乱扔烟头。副校长魏荣光家住一楼，他们家洗的衣服床单什么的就晾在门口一棵大柳树底下，有好几次都被人扔上了烟头，烧上个大窟窿，好在没引起火灾。魏荣光的老婆是个急性子，正处于更年期——这是女人一生中最具有攻击性和破坏力的时期，处于这个时期的女人具有摧毁整个世界的潜力——一看到自己好好的衣服上被烧了个洞没法穿了，就冲着魏荣光发脾气，埋怨魏荣光没管好自己的学生，唠叨了个没玩没了。魏荣光是个典型的妻管严，出了名的怕老婆，受了一通埋怨后为这事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可又查不出是谁扔的烟头，无可奈何。后来魏荣光把余大虎叫到了办公室，先是问他抽不抽烟，余大虎自然说是不抽；魏荣光也不再追问，转而又问他知不知道学校里有谁抽烟，余大虎也说不知道；最后魏荣光说委派余大虎一个任务，每天在学校里巡查，专门查那些抽烟的学生，逮到抽烟的就把烟没收，然后记下姓名和所在班级，最后把名单交给他。有了副校长赐予的尚方宝剑，有了名正言顺的权力，那感觉自然很美，所以余大虎自然乐得做此事。因为他自己本来就抽烟，他抓到抽烟的学生便把烟收上来留着自己抽，既过了官瘾又能得到免费香烟，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没事儿的时候余大虎便在校园里四处溜达，一旦发现有人抽烟就上去以威严不可抗拒的口吻让人把烟交出来，若有谁胆敢不从就拳脚相向，若被抓之人烟盒里的烟所剩不多，还会让人再去买一包交给他，否则就要把人带到副校长室。众烟民一是慑于他的拳头，二来这小子又有了“官方”正式授予的权力，所以也只能吃哑巴亏，乖乖儿把烟奉上。得此美差，一时间余大虎忙得不亦乐乎。由于他自己也抽烟，所以自然知道去哪里能抓到人，厕所里、*场上，往往一抓一个准儿。尤其是到了晚上，一见黑夜里有亮点在那里晃便知道是烟头，上去就抓。当然有时候也会闹误会，抓到抽烟的老师，黑暗中看不清楚这也是难免的事儿。也许是命中注定该有一劫，有一次晚上李剑鸣在*场上抽烟时被余大虎撞上了。余大虎二话没说还是按以往的方式上来就掐李剑鸣手里的烟。可没想到眼前这个又瘦又高的人可不同于以往碰上的那些人。余大虎在这所学校里待了近三年，称王称霸惯了，而李剑鸣不过是个刚刚进入高中的高一学生，尚无形成气候，所以余大虎根本没把李剑鸣放在眼里，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个硬茬子。就在余大虎伸手要来掐烟头的时候，李剑鸣把手往后一抬，手里的烟头在黑暗里划过一道弧线，似流星划破夜空，潇洒至极。余大虎的手便落空了。余大虎不认识李剑鸣，但李剑鸣却早就知道余大虎。李剑鸣以警告的口吻说：“你最好别惹我，不然会后悔。”余大虎突然碰上这么一个敢跟自己对着干的人，一时间倒有些惊奇。他当然不吃这一套，于是两人便动上了手。余大虎平时横惯了，不懂得古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又太过自大，总以老眼光老思维看人，不知道解放思想与时俱进，更不知道孔夫子所说的“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这次吃亏了，吃了没文化的亏了。别看李剑鸣长得瘦，拳头却很硬，或者说正是因为长得瘦拳头才会硬。几个回合下来余大虎没占到什么便宜。看来是由于长期没跟人动过手了，余大虎身上的功夫显然大不如前了，又是几个回合下来，李剑鸣的拳头落在余大虎肥胖的身躯上发出几声闷响，有点像受了潮的爆竹爆炸时的声音，一点也不清脆。这时候*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学生。余大虎还没吃过这么大亏呢，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有些恼羞成怒，狂吼一声，疯了似的向李剑鸣冲了过去。李剑鸣一个躲避不及，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感觉左边肋骨一阵剧痛。李剑鸣于是赶紧跳开，然后敏捷地挪动着脚步，躲闪着余大虎的冲撞，也尽量避免被他给抱住，因为在体重方面自己是不占优势的，一旦跟余大虎撕扯在一起近身相搏他是会吃亏的。李剑鸣敏捷地闪转腾挪，就这么跟余大虎周旋了几步，瞅准了一个机会，冲着余大虎的脸又是重重的一拳。这一拳打到了余大虎的鼻梁上，鼻血马上就流了出来。也许是拳头打中了泪腺，余大虎打了个喷嚏后眼泪和鼻血一起流了下来，再加上满脸的汗水，弄成了个大花脸，顿时狼狈不堪，更要命的是眼泪就像坏了阀门的水龙头里的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英雄流血不流泪，跟人打架打输了不要紧，可要是被人给打哭了，这脸可就丢大了，这让自己以后可怎么在江湖上混。自己的名声就这样毁了，多年之功毁于一旦，这下余大虎在心理上被彻底打败了。他狼狈地抹了抹脸上的血，有些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指指着李剑鸣说：“你等着！”这是比较常规的一种能够挽回破碎的面子的方式，告诉对方要等着，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对方等着什么，暂时先把话撂下，以便挽回一点面子的碎片。李剑鸣冷笑着说：“好啊，我等着你。”余大虎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周围的人迅速散开，给他让开了一条道，本来拥挤的地界上立刻让出了一大片空地，那情景使人联想到在漂满油花的刷锅水里滴了一滴洗洁精之后的效果。看着余大虎远去的身影，李剑鸣用手摸了摸已经开始有些肿胀的嘴唇，从牙缝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抽了起来，面色冷峻，动作潇洒，有点像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的范儿，颇有那么点儿暴力美学的意思，但没吸几口，肋骨的疼痛就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