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苦中作乐

每天晚上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是班上纪律最差的时候，也是班长方竞男最忙的时候，因为她要管理班级的纪律。副校长魏荣光常常在这节课的时间巡查。他站在门口把门一推，然后看这个班有多少学生会抬头往门口看，以此来判断学生学习的认真程度。每次晚自习他推开六班的门时，没有一个人往门口看，不要以为这是六班的同学学习有多认真，这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有人听到门被推开了——班里乱糟糟的一片，说话的声音大过开门声。有时候从教室外面走廊里就能听到教室内嗡嗡的声音，那感觉仿佛是在蜂房的外面。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学生们一天到晚十多个小时坐在教室里上课，除了课间十分钟和课间*几乎没有放松的时间，晚自习自然被当作娱乐的时间了。每天都是没玩没了地做题、讲课，再做再讲，每天都是重复，让人的心都麻木。日子像白开水一样无滋无味，沉闷无聊。学生们除了课间*的时间到*场上跑二十分钟步以外，其他时间除上厕所外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两个座次位置相隔较远的同学，尤其是那些内向不爱说话的同学在平时几乎没有交集。虽是同班同学，却多少日子未必会说的上一句话，不是不想说，是没时间也没机会说。陈启明甚至断定刘志亮在半年的时间里可能跟班里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说不上一句话。即便是这样学校还觉得不够，还要求学生开展什么“三不”运动。正是因为沉闷和无聊，所以有一丁点的新鲜事都会让学生们兴奋，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点。用陈启明的话来说就是“黄连地里弹琵琶——苦中作乐”。有时候在自习课上，班里本来还跟菜市场似的乱哄哄的，突然会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是在某一刻所有人都没有发声，造成了一个无声的交集，全班会霎时静下来，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停滞，没有人在这一刻说话。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什么都没发生，接着众人便发出一阵哄笑。班里静下来的时候，有时候门外走廊里会传来一个女人的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咯嗒咯嗒，由远及近，由低到高，由浑浊到清晰，本来窸窸窣窣的教室里会静下来，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然后好多人会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等待着那双走近的高跟鞋。随着声音的临近，一个肥胖的女人经过门口，如肥驹过隙，在三秒钟内闪过。众人大失所望，接着又是一阵哄笑。有些事情本来就很无聊，之所以引人注意，是因为所有人都处在一个更加无聊的环境中。陈启明不无感慨地说：“上了十多年学，现在想想，还是幼儿园的时候最好混。哎，你们说，现在咱们有没有可能是生活在一个梦境中啊？也许在某一天我会突然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小学教室的课桌椅上，老师扔过来的粉笔头划过一条抛物线正好打在我的额头上，然后我会告诉他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非常奇怪的梦，我梦见我长大了，还有很多非常神奇的事情。”又说：“自打我诞生以来，活了将近二十年，也没能为祖国、为人民做出点贡献，每思及此，羞愧难当，伤心欲绝。”周一斌说：“行了，别自责了，你这样的人不给祖国添乱就不错了，就算为祖国做贡献了。少年不胡作妄为，大胆放肆，试问老了之后哪来的题材话当年，怎么能让你的子孙崇拜你。”张逍说：“小时候我的梦想是长大后拯救世界，现在才发现我面对这个世界只有无奈，原来整个世界都拯救不了我。”陈启明说：“我小时候的理想比你这个靠谱多了，我是要当宇航员的……”周一斌说：“别再提什么理想，与其说叫理想，不如说是欲望。现实就是熄灭你欲望之火的冷水。”张逍说：“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何苦为难自己呢。我们其实都走在通往同一个地方的路上。等再过几十年我们会相聚在火葬场，一起烧成灰，掺和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一起撒向大地，参与到大自然的物质循环中去。嘿嘿……”陈启明说：“谁跟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啊，要是不分彼此我也得跟一个美女不分彼此啊……”周一斌笑着问：“你想跟谁不分彼此啊，是她吗？”说着眼睛冲王竹卿那个方向瞥了一眼。陈启明说：“你管我跟谁呢，我看是你想跟她不分彼此吧？”周一斌说：“我当然想了。我可不像某些人似的心里边儿想嘴上却不敢承认。”陈启明说：“有本事别光想啊，你采取点儿行动啊。”周一斌叹口气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没采取行动呢？只是人家对我没有意思我也没办法啊。哪怕人家对我有那么一丁点儿意思，一丁点儿火花我也能把它拱成燎原大火，没听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吗？但要是没这火花你就是再努力那也白搭啊。这火花就是药引子，没了它再好的药也不能发挥作用啊……”陈启明跟丁建伟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周一斌也自嘲似的笑起来。几个人胡闹胡扯地乱糟糟的一团，连王杏林他们几个人也加入进来，引得班长方竞男冲着他们几个大声呵斥。方竞男抓班里纪律，女生大部分倒还听她的，可男生就不是那么好管了。尤其是王杏林他们那个角落，经常在下面交头接耳，嘻嘻哈哈。方竞男从前面转过头来冲着那个方向喊道：“你们别说话了！”不管用。王杏林他们仿佛故意要引起方竞男注意似的，声音越发大起来。方竞男就站起身来冲他们吼道：“王杏林，你们在说什么呢？”王杏林嬉皮笑脸地说：“班长，你怎么连中国话都听不懂了？我们在说五一例假的事啊！”接着一伙人等都哄笑起来。方竞男涨红了脸，坐回到自己座位上，骂了句“讨厌”。原来有一次，方竞男在班上宣布放假事宜的时候把五一放假说成了五一例假，惹得班上男生大笑，后来王杏林他们几个没事儿就拿这件事取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