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遇
金灿灿的夕阳红遍了整个山野，小毛驴浑身都被镀上一层漂亮的金色。听着小毛驴脖子上发出的清越脆亮的铜铃声，王丰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安宁，踏实的感觉。
“王老爹，还有多久才到啊？你不是说再有五里地就到了么？怎么现在还没见到庄子一类的建筑啊？”又向前走了顿饭的功夫，王丰一开始的好心情就有些倦了！
毕竟再好的景色，看得多了也是普通。更何况，合着这一下午，愣是没见过一个人的影子，哪里还有让人欢腾的劲头？
“嘿嘿，怎么了，小四？今天下午，你不是一直催着我赶紧回凤栖门吗？这才走多远了就没耐心了！”王老爹磕了磕烟斗，斜睨着王丰。
“哼，要不是柱子他们三个曾经跟着我，去过凤栖门送了几次货，不用我带着过来，我说什么也不会今天下午就过来的！要知道，我可是昨天下午才从门里回来，今天下午就被你个小崽子给磨了回去！我老人家的辛苦你怎么不好好想想！”
“某人还跟我面前拍着胸脯，吹牛说什么‘五十几里山路就是一下午的事儿’！而且你一路上，不是拉屎就是撒尿，能赶回去就奇了怪了！”王老爹好像很是热衷于调笑王丰。
也不理会王丰的尴尬，王老爹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我说的五里地，是鸟儿飞直线过的五里地！哈哈哈，要是咱们这样的走法，在山里走最起码还得半晌！眼见天就黑了，这山里虽然没有毒蛇猛兽，但是夜里走山路看不清，太危险！再往前走他一点儿，那就有个山神庙，我们进去住一晚！明早起来再赶路，保准能吃上午饭！”王老爹常年从这里走，对这一带自然很是熟悉。
“哎，好类！”王丰一听在前面休息，立马就来了精神。
那小驴儿大概也是知道是时候歇着了，也是欢叫一声，撩开蹄子啪啪哒哒向前小跑着。
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功夫，转过一个山脚。果然，王丰见到一个修葺的比较齐整的小庙。
王丰停下驴车，跳下车辕，活动了下困顿的有些麻木的手脚，径直走了进去。
这做庙不大，中间是一樽面目模糊的山神像，供桌破旧，但是大概是由于附近的村民经常在干活之余在此歇脚的缘故，庙里还算干净。
小庙的四周，都是用稻草混着黄泥围成的土墙，虽然简陋了点儿，但是遮风挡雨的也足够了！
墙角还有几捆干稻草，像是为过路的人留宿用的，毕竟，出门在外不讲究别的，只是图个方便！王丰对此还挺满意。
“王老爹，我去打找些柴火过来，晚上睡觉的时候烘一堆火，要不然山里湿气重，弄不好会着凉的！”王丰走了出去，对着正在卸车的王老爹说道。
“嗯，我去把小驴儿栓到庙后。林子里边黑，你小心着点儿别摔着！早去早回啊！！”
“哎，放心吧！”王丰打完招呼，随手从庙旁的树上折了根手腕粗细的木棍，然后一头就钻进山道旁的林子里。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今晚的云层有些厚，使得月光也变的惨淡，所以林子一边一片黑暗。
也只有在枝叶稀疏的地方，王丰才能依稀的看见点点星光。
这片林子基本上没有人进来过，枝枝桠桠的有些稠密。夜风吹过，有松涛阵阵，有枯树轻摇；但是或许是暮春的夜还是有些冷的原因，很少有听到有鸟鸣和虫语。
不过空气的确很寒冷，吸在鼻子里麻麻的。时不时有风掠过树稍，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偶尔，远处的猫头鹰发出凄厉的叫声，有一种荒凉，空洞的怪味，让人感觉分外的阴森可怖。
不过王丰自小山上长大的，对此也是习以为常，随便的用手里的木棍探索着前进。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起于何时，林子里生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让周围的事物更加模糊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王丰仿佛很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好像自己能融入到这方天地之中一般，自己可以做任何事！
他无端的高兴着，随手将木棍往地上一扔，轻轻地跑了起来。
此刻的树林里，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而王丰也很干脆的闭上眼睛，也没有看什么东西，只是仔细的感受心中轻松的滋味。
要是有人能在场，并且能看清的话，就一定会感觉很怪异！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王丰竟然没有碰到一根树枝！
王丰对此当然也是毫无所觉的，他只是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一样，灵魂深处都是欢呼的声音！
他腰间的那个装着四方铜块的布撘，不知何时开始，正有一缕淡淡的白光透着袋子溢了出来。
对此，王丰仍然没有感觉到任何怪异之处！
他只是轻快的跑着，呼吸悠长而稳健。
随着他心脏强劲的跳动，那淡淡的白光慢慢的化作一丝雾气，随着那些清冷的林风，被王丰吸入体内。然后，又随着的哈气，又呼出体外，这样不停地吞吐。
渐渐地，王丰的整个心神都很宁静，轻快的步子慢慢的变成漫无方向的漫步，但是很有节奏感，就这样信马由缰的凭着感觉走，好像如履平地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坎坷感。
就像是在自己田野里巡视的老农一样，就像是这片山林中自由自在的风一样。
此时王丰的感官无比的清晰，即使是闭着眼睛，他也觉得自己就像是同时看到、听到、闻到、触摸到林子中的一切那般，没有任何东西阻碍在心头。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入了王丰的耳内，这是一种像是受了长时间的折磨的，有气无力的情形，低沉，阴霾又虚弱。
于一瞬间，王丰那种欢快的感觉被磨灭的荡然无存，心中不由得十分恼火：这深山荒野的，难道竟然还有外人？！莫非是见鬼了？哼！就算是鬼，老子也要在弄死你一次！王丰咬牙切齿的发着狠！
“呃啊——”又是一声，不过这一次王丰确定了声音的来源，并且还确信那是一种痛苦的呻吟，很低沉，然而在这寂静的夜中确实清晰异常，虽然王丰刚才在战略上藐视了敌人一番，但是在实际情况中却是万分警戒。
更何况此时的他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里边。王丰的神经很紧绷，自然能辨别的清楚声音的细节。
所以，这一次王丰确认，这是一个受了伤的男的在呻吟，而且就在他左手方十步远处的那堆草丛中！
这是什么情况呢？要不要去看看？王丰心中打了个问号，有些犹豫。
不过在他犹豫之时，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朝声音来源迈去。
难道我就这么善良吗？当他意识到时自己身体本能的行为时，不由得愣了一愣，不过，还是继续向那堆草丛缓缓地走去。
毕竟天已经这么晚，林子里湿气又大，深夜估计会更加寒冷。一个人倒在这荒山野岭中，要不是病倒了，要不就是受重伤了，要不然如果是正常人，那才真是让人不可思议！自己能帮就帮吧！王丰如是想到。
十步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但是王丰故意把脚步放得很重，很缓慢，以提醒那人有人朝他过来了！
果不其然！
“谁！？”草丛中传来一个带有严重警告意味的问话。
“一个偶然路过，捡柴火的毛头小子！”王丰也是言简意赅。不过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很快的，王丰看见草丛中露出一双很亮的眼睛，那目光之亮直逼人心神。让王丰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种感觉，他觉得这夜幕并不能保护、隐藏自己一般！
好像是确定来人并没有危险之后，那双凛冽的目光又很快的黯淡下去，同时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从草丛中发出！
感觉到草丛中的人已经是对自己没有了戒备，王丰赶忙跑过去，一把将那个人托了起来。虽然这人的骨架很大，而且很是结实，但是对王丰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由于，林子中的雾气越来越大，再加上月光很是惨淡，就算是那人在王丰怀里靠着，此刻的他也看不清楚这人的样貌。
但是托住那人脖颈的左手，碰到了他的胡须，让王丰依稀感觉的出这应该是一个老头，一阵夜风吹过，雾气变淡了，隐隐约约可以辨别这是个六七十岁的老者。
王丰觉得右手有些异样，感觉腻腻黏黏的，于是拿到鼻子下边闻了闻。一股浓郁的甜腥熏得王丰有些头晕。
“这么多血！”王丰心里大吃一惊。
就着月光，王丰仔细检查了一下老者的受伤部位。原来老者的腹部，胸口都已经被甚么利器割开，而且衣襟的一块地方隐隐约约还有一股焦味儿散发出来！
鲜血不断地从伤口处涌出，无论王丰怎么努力也无法将老者的血给止住。可见，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连着脏器都一块儿被破坏了。
“嘿！老头儿！老头儿！你醒醒。。。千万不要昏迷，一昏过去就醒不来了，我也不会治病，你有金疮药没？要不然你有什么话说没有？告诉我，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替你转达。”王风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右手大力地掐着老头的人中，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样作对不对。
“你……你别费劲了……”那老者胸口猛然一震，一口长气好不容易喘了过来，老者摇摇头说道。
“我，我快…快不行了，我想…想…想让小…小哥你……帮…帮我个忙…”很快的，那人又变得眼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模样，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的，但是一只右手却紧紧的抓着王丰的手腕，满是恳求。
“嗯，嗯，你说，你说。”王丰很是诧异这虚弱如斯的老者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想…想…让你…去凤栖门，告…告诉…门主，他们…来了…”
“嗯，这个简单，我本来就是要去凤栖门学习武艺的！”王丰一听连连点头！得知这件事并不麻烦，王丰也不禁为自己能帮到他感到高兴。
那人一听此话，嘴上露出一丝微笑，像是回光返照般的坐直了身子，颤颤巍巍的解下腰间的一个袋子。
艰难的递给王丰，虚弱的说道：“小哥，你心地好，我的事儿就麻烦你了。我也没有亲人徒弟，这是我的私人物品，就送给你了！里边的玉简是要交给门主的，其他的都归你了！”
或许是看到王丰要拒绝，老头一阵猛咳，又吐了几口血，“不要推辞了，我也不能让小哥你白忙一场，我这不是雇佣你，而是谢礼！”
“希望你一定要把口信带到！只用说‘他们来了’就一句话可以了。门主自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千万不要忘了！”
老者盯着王丰的眼睛说完这些话，没等王丰说什么，只见那老者的头一低，就这样失去了生机。那只手却还是牢牢地握着王丰，像是要抓住什么保证似的！
感觉怀里的尸体越来越冰冷，越来越沉重，王丰此时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心情变得很沉重，再也没有来的时候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条人命浑然、忽然地就没了，王丰没来由的心里一阵迷茫。
一个人这样就死了吗？真的就死了么？应该有来生吧？但是那有什么用呢？
王丰头一回觉得：死，是这么现实的、不可抗拒的一件事情！虽然，他以前也见过村里的老人们过世的情景，但是从没意识到：死，并不是一件可以让你从容安排的事情！
生死间有大恐怖，其恐怖之根源，起于无常！
不行！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或许人都是要死的，但是在死前我要做完我想要做的一切事！
我生来平凡那是身不由己的事情，我不曾抱怨，因为这已是事实！但是我不能！不能连死，都死的这般身不由己！这种感觉一定很不好！王丰用力地捏着拳头，在心里默默地呐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