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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出生后,主家为了庆祝,一般会选日子办酒,有的地方在孩子满月这天办,叫满月酒;有的地方在孩子百日办,叫百日酒。当然也有的人家满月和百日都办酒的。只是得瑟了自家,却苦了前来喝酒庆贺的亲朋。既然被请来了,总不能空手吧?如果不封个红包,多少都得买点东西拎过来。
整个湖塘县都不作兴为新生儿办满月酒和百日酒,这个地方流行十二天办酒,叫“十二天送红鸡蛋”也叫“十二天送奶糖”。这天至亲好友都要被请来喝酒,临走时主家就会拿出奶糖和蛋壳涂红的熟鸡蛋,每人发一份带回家,以此来分享主家添丁之乐。
陈富贵得子四、五天后,就忙活开了:先是七姑八大姨,一家家跑一遍,将得子喜讯传达到位,邀请亲朋在儿子十二天那天过来喝酒;后是为操办酒宴做准备——能来多少人,能开多少桌,每桌按照什么标准,各种菜每样得准备多少,需要哪些作料,用什么烟,喝什么酒,这些杂七杂八统计下来大致得花多少钱,哪样先准备,哪样后准备,交给谁来办等,他得做到心中有数,并安排人手去办。
几位哥嫂都在家闲着,但都因为看不惯父母的做派一个个都不上门,不来帮忙,都等着吃现成的。四弟一个个求到门上,都相互推诿,找借口搪塞,不愿意伸手。最后,陈老爷子生气了,一家家上门骂,几位哥嫂屁都不敢放,乖乖过来做事,事情才完。
办酒这天,家里来了好多亲朋,堂屋跟本坐不下,偏屋更小,容不了几个人。
陈富贵早有准备,事先让人在院子里搭了个临时的棚子,把大圆桌往棚子里一摆,桌四周添几张长条凳子,亲朋来了,就在院子里坐席。
何厚重作为娘家人,妹妹小孩十二天,是必须得到场的,所以他事先向舒校长请了假,到了办酒这天,早早就过来了。
上个星期天,他约上未婚妻王爱梅,到集市上给自己的小外甥挑了一身衣服,又买了一副小孩子戴的银手镯。这种镯子在当地比较便宜,名为银手镯,实际上跟银子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因为它通体都是铝做的。农村人那会儿吃饭都成问题,有那层意思就行了,没有人会太过在意镯子的材质的。
何厚重要王爱梅这天跟他一起来,王爱梅有顾虑,就没来。妹妹何厚婷见哥哥一个人来了,就问:“怎么不把嫂子带过来呀?”
妹夫陈富贵也跟着说:“对呀,怎么不带过来呀?”
何厚重说:“不是还没过门嘛!”
妹妹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讲究这个呀?”看看堂屋的钟,“现在时间还早,快去她家把她给接过来,就说多日不见,我想她了,她听了一准来。”
“我也想她……”
陈富贵脱口而出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话有什么不对,看到大舅哥神态尴尬,媳妇拿眼剜他,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边挠头边对着自家媳妇补充道:“想她过来看你……嘿嘿……”
妹妹重新转回头,对哥哥笑了笑,说道:“小陈他嘴笨,心是好心…”
何厚重自然不会计较妹夫说的话,说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要不,我去瞧瞧?再不来,你们也别怪我了。”
妹妹点点头,说道:“去吧,按我说的,她一定能来。”
妹夫小陈跟着点头,不过这次学乖了,没再开口说话。
何厚重来到小王庄,进了爱梅家的院子,见了丈母娘,说:“俺娘,今天俺妹家小孩十二天,俺妹想让爱梅和我一起去凑个热闹,你看……”
丈母娘听了,说:“俺看不妥!她这还没过门,怎么能走你家的亲戚呢?”
何厚重听了,半真半假地说:“妹妹说想她了,让她去认个门,说一不要她花钱,二不用她拎东西,只要来个人,她就很高兴。”
上次何厚重带王爱梅去妹妹何厚婷家认门是瞒着王婆子的,所以这次他才对她说要带爱梅去妹妹家认个门。
王婆子一听说不用花钱,于是改口道:“难得你妹妹有这份心!既然这样,那就让爱梅跟你去吧!记住,回来不要太晚。另外,上门哪有空着手的?该花钱还得花钱!马上爱梅就是你家人了,这些礼数,你不得揽过来呀?”
何厚重连忙说:“俺娘你说得对,这是必须的!”
王爱梅因为母亲松了口,自然没话说,简单的收拾一下,就坐上未婚夫的车子跟着去了。
路上何厚重意味深长地对爱梅说:“你看妹妹都有小孩了,我们作为哥嫂的,是不是得抓紧了?”
爱梅听了,答非所问地说:“你骑得这么快,俺要是不抓紧,早就掉下车了。”
“被你气死!”说完何厚重放慢车速。
王爱梅在后头咯咯笑,笑完说道:“还有一个多月咱俩就结婚了,还要怎么抓紧?”
“那也太久了,不如今晚你别回去了,跟俺回家住吧?”
王爱梅在后头捶他:“你想得美!俺妈还关照不要回去太晚呢!”
“只要你愿意,她又能怎么样?”
“那也不行!”王爱梅把脸贴在何厚重的背上,搂紧他,“厚重,俺妈说了,俺俩结婚,你要想体面,嫁妆大件就归你买了,你要是不嫌寒酸,买不买,那就随你了。”
厚重听了,闷着头骑车子,默不做声。
爱梅见他没反应,就问他:“怎么啦?我说错了吗?”
“你没错!错的是我,都怪我没本事,挣不了大钱,不能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那都是俺妈说的,我又不在乎那些面子上的事!只要你人好,并且对我好,我就知足了。”
“媳妇,我会对你好的。”
“我相信。”
她还想说:“我也会对你好的。”最终没有说出口,她觉得好不好那是做出来的,而不是靠说出来的。
他们又谈了一些跟结婚有关的事情,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妹妹家门口。妹夫迎上来招呼他俩去堂屋坐。
“哥、嫂,厚婷与宝宝都在堂屋里,她正念叨你们呢!快去看看吧?”
何厚重在院门外选个平地扎了车子,与爱梅手挽手,进了院门,向堂屋走去。
堂屋已经围了好多人,大部分是妇女和小孩。厚婷头上缠着头巾,怀里抱着宝宝,被众人围在中间,一起逗宝宝玩。
众人一见大舅哥带着个女孩子进来了,也都猜得八九不离十,纷纷给他俩让道,妹妹见了,忙喊哥、嫂,抱着宝宝迎了上来。
爱梅也笑着迎了过去,说:“宝宝真好玩,来,妹妹,让我抱抱。”说着将宝宝从妹妹怀里接过来抱在手上,逗小家伙玩。
妹妹把宝宝交给嫂子后,忙去给哥、嫂找杯子倒茶,两人都推说不渴,不用倒,但出于礼节,她还是每人给倒了一杯,在场有年长的亲戚,每人也给倒了一杯。
下午坐席时,何厚重与王爱梅因为是娘家人,所以被安排在主桌,作陪的都是些至亲年长的老人,陈父陈母也被众人拉过来坐在了桌子上。刚开始他们执意不肯上桌,说外头人手不够,要去帮忙。
陈富贵的大舅说:“你家四个儿子媳妇,还用得着你去搭把手啊?要学会享福!来,坐下喝酒!”
这话一出口,他们老两口就不好推辞了,对外头几个儿子儿媳妇交待一番,就过来作陪了。
席间,众人一个接一个给陈父敬酒,恭喜他得了个孙子。陈父本就贪杯,加上今天孙子过十二天,心情大好,所以面对众人的敬酒,那是来者不拒,每次都将杯中酒喝个底朝天。
众人都夸他好酒量,大姨父也称赞他:“没想到你上了年纪,还这么能喝!”只有陈母,不断拿胳膊肘捣他,要他少喝点。
陈父不满老伴,说道:“今天这么多亲朋难得聚到一起,也难得这么高兴,你就别从中作乱,扫了兴致!”
大舅也劝:“二妹,今天这么多亲戚难得聚在一起,又摊上这么个大喜事,这么高兴,二妹夫他多喝几盅又怕什么呢?在自家里,又不是在外头,还要走道,我们都还大太远来的呢!听哥的,你就别拦着了!”
众人也说:“对!都挺高兴的,就让他喝个痛快吧!”
陈母孤掌难鸣,只好作罢,随他去了,转身对爱梅说:“姑娘,他们喝他们的酒,我们不能喝,就以茶代酒,来,表婶敬你一杯!”
爱梅慌忙端着茶碗站了起来,“表婶,不敢当,我是晚辈,我来敬你!”
陈母说:“谁敬谁还不是一个样啊!来,喝!”
众人见了,也都互敬,将杯中酒喝得滋滋有声。
何厚重也敬了一圈,众人有知道他与身旁王爱梅底细的,就问他们:“你俩什么时候办酒啊?”
何厚重就回答说:“打算在今年五一办。”
问的人就说:“噢,那快了。”说完就没有下文了。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那人就拿起筷子,虚让一圈说:“来,吃菜!”
最后,大舅问陈父,“孙子的名字起了吗?”
陈父说:“还没有,想了好几个,都觉得不太妥,不是重别人的名,就是叫着不上口,再不然就太土气。”
大舅说:“増、景、方、贵、秀、步、兴,这样说来,你这个孙子应该是‘秀’字辈上的人,对吧,二妹夫?”
“对!是‘秀’字辈!他大舅,你有什么好名字?给起一个呗?”
“俺哪有那本事呀?俺家的几个孙子孙女儿,还都是别人给起的,你就别难为俺了,俺顶多能陪你多喝两盅,来,咱老哥俩再喝四个,四四如意!”
说到给孙子起名字,陈父喝不下去了,抬头看大舅,说道:“你提到起名的事,俺还就喝不下去了,再喝就头晕了,还怎么给孙子想个好听的名?”
大舅回了他一眼,放下酒杯子,说道:“算了吧,二妹夫,你才上几天学?大字不识几个,起什么名?起哄还差不多。你家老大家的大丫头的名字是你给起的吧?叫什么陈招弟!对了,老二家的陈亚男也是你的杰作吧?”
陈父点点头,一脸不解道:“怎么啦?”
“还怎么啦,你自己说说看俗不俗?村里谁不知道你想要个孙子,用得着在名字上挖心意,打主意吗?”
一席话说得陈父脸上挂不住了,为自己辩解说:“俺还不是盼他们好,结果最后个个都不领情,本来老二家的二丫头的名字俺都给想好了的,结果老大两口子死活不让俺起;老三更是好老,直接过来跟俺说,名字已经起好了,就不用俺再操.心了,你说气人不?”
桌上人听了,都笑了,最后陈父也挠头笑了。
桌上陈富贵的大姨父好奇心比较重,插嘴问:“二弟,你给孙子想了哪几个名?说出来让大伙参详参详。”
“陈秀金、陈秀银、陈秀珠、陈秀宝、陈秀玉、陈…”
“好了、好了,打住吧,打住!”大舅打断他,“如果几个儿子媳妇都给你养的是孙子,金银珠宝玉就能占全了,这以后,你家都成珠宝行了。”
“俺还没说完呢!”陈父抗议道,“还有陈欢秀,或者陈秀欢,这两个名字不属珠宝行里的东西。”
大舅听了这个名,也不以为然,对他说:“你这么多孙女儿,就这么一个孙子,算是棵独苗了,俺看还不如叫***呢!”
他听了,跟着重复一句,“***……这个好,庄子里还没有重名,干脆就叫这个吧!”
大姨父插嘴说:“这个名字,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何厚重听了,笑道:“可不是耳熟?中共创始人和早期领导人之一,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大名鼎鼎,学过历史的都知道。”
陈父听说好名字跟人重名了,还是个名人,挺失望的,继而调侃说:“原来俺们老陈家,还出了一位这么有名气的孙子啊!”
桌上人听了,都笑翻天。
大舅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他说:“你还真能套近乎!要是真如小何说的,你这个孙子比你我的岁数都大。”
陈父听了不服输,振振有辞地说道:“大怎么啦?年龄大辈分小!这也不是什么好奇怪的。”
大舅还跟他掰:“全国陈姓这么多,哪就你小陈庄一个辈分排行啊?说不定人家是独字辈的呢?又或者人家的家长比较开放,名字当中根本就没有辈分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桌上人都觉得大舅分析地在理,陈父也哑了口。
大姨父说:“***这个名字是个好名字,但看来也不能用了,谁再给想一个呗?”
大舅说:“俺们都是些泥腿子,还用得着你我想啊?其实俺们这个桌子上,现成一个高材生,还是个教书先生,起名字这等文雅人做的事,不找他就太浪费资源了。”
桌上人听了,都抬头看向何厚重,陈父大腿一拍,道:“对呀!你瞧俺都喝昏头了。”转向厚重,“他舅,你有学识,一定得给你小外甥赐个名!”
何厚重虽然是个娘家人,在桌子上算是个贵宾,但在座的除了他和爱梅外,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他还真不能随便插嘴。现在大舅推他,陈父求他,他也就不能干坐着听了,于是开口说:“在座的都是长辈,一般都是长辈赐名,俺年纪轻轻的,可不敢当!”
大舅说:“小何你就别推了,起名字的事就包在你身上了,是给你外甥起名字,又不是旁人,你还推什么推?”
这话一说,何厚重就不能再推辞了,稍想了一下,然后看向陈父,并开口对他说:“其实表叔起的陈秀欢如果能将中间的秀字去掉就不错,多一个秀字就显得太秀气。”
大舅一听,大腿一拍,“对!男孩子千万不能秀气,陈欢这个名字好啊!简洁明了,小家伙一出生,就给整个老陈家带来不少欢乐,这个名字喜庆,又有男人味,二妹夫,俺看就用它吧。”
陈父为难地说:“名字是好名字,只是中间没有辈分字…”
大舅打断他,“你给两个丫头起的名字中又有辈分字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像我们老辈人这么一老本中的?还不是怎么好听怎么起啊?”
陈父经大舅一开导,终于想通了,忙陪笑脸表态说:“好!就用这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