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山崖上,迎着朔朔的寒风,此刻这林子里已经迎来了秋冬的时节,山野被秋日的神迹悄然的染成了少见的金黄,合着一片一片积压云的连着碧色的天。
我有些冷了,立在离那崖头几步遥的地方,但又不愿意独自离开,把脑袋缩了缩,蹭了蹭自己衣领上那雪白而温暖的的毛,企图得到些温度,却还是很寒。
这崖间透着一股莫名的潮气,这让我无法看清站在崖头的他的背影,晃眼便是这些年过去,我伴着他也在不自觉之间走过了几度的春秋岁月。
但不知是为什么,这数日里我引以为傲的千年阅历竟是无用,我隐隐的感觉到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只离着我几步遥的男人了,只是依稀的感觉他的背影比上年前消瘦了许多,显得憔悴。
“阿雪!”他喊了我的名字,这是他取的名字,隔着几步遥的碎石路,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我的耳朵,我先是一愣,缓缓的挪动着身子迈着莲步向他走去,那路很滑,碧色的青苔让我那平底的布鞋有些难以踏稳,险些就跌了下去。
山崖的那边虽然只有几步,但却是冷上了不止一点半点,真的很难想象他在那里居然站着这些时辰。我不禁又拉了拉衣服的领口与绒毛,企图得到更多的温度。
他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不禁问道自己。从今天早晨我便觉得他怪怪的,这皁城明明打了那么久的仗,莫说是凡人就是带着祖上‘灵’的人也死了不少,如果硬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一战所产生的尸体的话,我相信就是用尸积成山,血流成河也不足为过。
尸体多了,又无法清理,只能随意的掩埋或者是抛尸野外,也因如此这城郭的周围数百米的地方总是弥漫着一股十分浓厚的尸气,透绿色的浓得甚至连肉眼都看得清。
这样下去的话,瘟疫是必然的结局。
我并非人类,对尸毒的病疾自然有一些免疫,倒是不惧这些味道,只是鼻子有得难受。而他终还只是人类,脆弱而又无为,即使灌上了那么多的名字。
“哥!”我轻轻的唤了一声,踱步走到了他的背后,侧目向上我淡色的瞳子对上了他的脸,此刻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如同死灰一般。
那该死的风压居然在他细长的脖颈上留下了带着些猩红血丝的伤口,让人心痛。
“哥!咱们回去吧!”我伸出手抓了抓他的袖口,语句担忧。
摇摇头,他也没有直接的回答我,而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直至过去了许久。
他此时的嘴唇干裂,却依旧笑着,细细的一看,我发现他的眼睛里透着一抹灰暗的绿色。“哥!”我不禁的嗔喝一声,眉头紧紧地锁了住,按现在的情形来看,他吸入着城郭中的尸毒,这……
呼————常常的舒了一口气,也不顾及别的,我的双手直接环上了他的腰身,本来是想通过体内的灵力来帮他清理脉络里的尸毒,谁料还没开始却被他那双略带着些冰冷的手给制止在了空处。
“雪!”他又唤了一声我的名字,声音比先前虚弱了很多。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站了了啊!三年,五年,或许还是更久。”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说这些话,也不想去明白。“哥!咱们走吧!现在大局已定,等晋王必天下之后,妮子天天陪着哥哥。”
呵呵!他苦涩的笑了笑,拍了拍我环在他腰间的手“妮子,哥哥给你一个东西,请务必交到你月姐姐手上。”
“不!”我把头紧紧地靠在他的背上,支支吾吾的说道“要送哥哥自己送去,人家,人家才不要帮哥哥呢!”
他没有理会我的胡闹,面对着耍着性子的我他一向如此。
轻轻的把我环在他腰上的手给掰开。那一刻他手给予我的触感,让我不禁的一愣,在我的印象中他的手应该是宛若女子般的柔滑,但是现在唯一让我感觉到的是一双布满了皱褶的手掌。
想想也是,至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开始,他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场战斗他又必先上阵,不然倒是怎么闯出这军神的名号。
他的手握着我的手,静静的握着,许久,许久。
倚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我的泪腺终以控制不住,眼泪如泉涌一般落下,滑落在地上。
我如同梦呓一般倚在他的背上唤着他本来的名字,那个被世人遗忘了的名字,现在的人们便是如此只记得那个被冠以军神之名的他。
那个苏秋夜。我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但我却还是没有停下自己的嘴巴。
他向我的手里塞了一个布制的东西,大概是囊袋一类的吧!他做事总是那么玄乎……
接着他近乎强行的他拉开了他腰上的我的手,他的力气很大,虽然看起来很瘦,我吃痛退了数步才缓了那股力道,恍惚之间我看到的只有两个被他塞在我手中布囊和他转身的刹那那份清单的笑颜。
“哥!!!”我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声的冲他喝道,似乎在某种意义上我理解到了他想干些什么。他把手伸到脑后,那张代表着他身份的假面渐渐的脱落,那张脸!那张脸是!
这一直被包裹着的清秀面孔终以再此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我已经,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了,他消瘦的身子背负得太多,太多,摘下面具象征着他的自由与解脱,但是我明白,他现在只想去陪伴天上那星星得到永恒的自由。
“去吧!”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如同一汪清泉总能给予人刹那间消除阴暗的温馨,我犹豫着,脚步彳亍不愿离去,但是最后还是被他那双好似一汪春水般清闲的瞳子给击倒,败下阵来。
默默的转身,目光却是控制不住的回溯,渐渐的我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恐怕未来有一日将会忘却。
我慢慢的挪动着步子,不敢走得太远,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情,我随即又小跑起来,向着山崖的另一个方向。离他越来越远。
时间好似那被冠以沙漏之名的西洋玩具里的沙子般不断的低落,难以制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我离那崖头愈渐的远了,刚想回眸再次看看那道影子,却在刹那耳畔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响。
脚步越来越沉,喘息之间我的世界好似在刹那崩溃。
当!我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碎石触碰传来的痛楚敲打着我的关节。
呜——呜,不禁抽吸,晃眼却又化为了哭泣的泪滴,小小的抽泣起来,渐渐地我的泪水越发的不可收拾,我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的嚎啕大哭,直至没有了力气跌倒在了崖头几步遥的地上。
而在远处那崖头他留给尘世的只有一副面具,而他的人却早已默默的离开了这个让他回忆最为深刻的地方,那时我崖上才注意到有一朵小花,淡白的花骨朵带着猩红的蕊,真是可笑见证这傲世的男人的死的竟是这寒风中的小花,后来这花的名字,叫玉檀,也为此我为自己在不远的将来取了一个新的名字。
听一个牛鼻子老道说过,即使是天神,一心求死之前也只会哀叹一声我要走了,对他最亲的人。
我不知道什么,但我知道,即使是道别,没了那故乡的小丫头,他最后的那句我要走了也给了月姐姐而并非是我。
我是一只灵狐,有着千年的修为。
以逝的千年我一个人独自在这世间默默的徘徊,直至十几年前遇见了他,慢慢的在他的柔软下我堕落了,待到今日我多少居然又想起那被他拦下的猎妖师的可恶嘴脸,即使他走了,没有对我留下多少泪,即使是这样,但我并不后悔。
从与他相遇,相知,我感觉自己体内属于狐狸的血液渐渐的被人血给替代,变得温暖不再寒冷。
作为灵狐的我此生只能落下一滴真心的泪水,我愿留给此人,算是一种惦记。
我还记得哭得结果……要再化为兽吗?那么等着我哦!我的兄长,我挚爱的哥哥,千年后咱们再会,去看你说的那东夷之国殷红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