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邃,宁静,长途客巴依旧向前疾驶。
王长乐与丁晓峰放下手中的手机,望向窗外璀璨的星群。天空中响起绚彩缤纷的礼花爆炸声,今天是除夕,再过一个钟头,他们就能回家吃团圆饭了。
忽地“嘭”一声巨响,全车人身体受到巨大的冲力,不自主地向前撞去。客巴,霎时间陷入一片恐慌。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前排的光头大个站起身吼道,他冲向驾驶座,想找司机理论,却发现待着不动的司机制服下,竟是一具毫无温热的骷髅。旁边一个斜刘海的打工妹吓得哭了出来。
顿时间,整个车厢充斥着无尽的咒骂、哭泣与歇斯底里的吼叫。
“静一静,静一静。”不知从后排的某个座位,窜出个长相俊俏的年轻人,上身上身一件白T恤,外头还套着件棕褐色唐装,手里拿着不知什么发着光的玩意儿。“同志们,别紧张,你们一定会得救,我保证。”
“你是谁。”王长乐惊愕地望着年轻人,似乎他们似曾相识。
“我是师傅。”年轻人笑了一下。
“什么师傅,修车师傅?”丁晓峰问道。
“正好,我们现在确实需要一个修车师傅。”售票员走向年轻人,示意他过来。
“不不不,我就叫师傅,还有,“年轻人顿了顿,“你有两个影子。”
“怎么回事?”售票员继续向前走,并未在意年轻人所说的话,“谁的影子会有两个?”
“真的,你们看,”丁晓峰后缩了几步,用手指向售票员,“她有两个影子!”
“怎么回事?”售票员惊慌地摆动着肥胖的肢体,向年轻人伸出双手。
“是宇宙深处的空气食人鱼,瓦沙塔?娜若达!想不到九十六亿光年之外,我居然在这里找到了它们!”师傅异常兴奋地解释道。“它们一般生长在各种星球的植物中,呈孢子无性繁殖状态。平日以吸食新鲜肉体为能源补充,喜黑暗阴寒的地方,借助人的影子附着于寄主体内,从而达到摄食与繁衍两者兼得的效果。哇呜!不得不说,这是种非比寻常的生物族群…”
“打住!师傅,她快不行了。”王长乐指了指售票员,某些东西爬上了她大红色的工作服。
她的躯壳逐渐笼罩上一层厚厚的阴影,身体各处开始不由自主地厂里颤栗。
“稍安勿躁,”师傅举起手中发光的东西向售票员指去,“我以影子宣言第八章六十一条协议命令你,现出原形!”只见“嗖”地一下,售票员恢复了原状,而师傅手中的东西却笼罩着一团阴影。
“听着,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我可以帮你,但你不要在地球上闹事儿。“师傅对瓦沙塔?娜若达说道。
“我们…”客车车厢的广播传出单调的机械声,“我们,是来召唤你的,真正的终结者还在幕后。”
“哦,你是开玩笑吗?这个世界不可能终结,因为时间领主仍然存在,”师傅轻蔑地笑了笑,“所以世间万物都会遵循着它的规律,不会结束。”
“哈哈哈,可怜的流浪者呀,”瓦沙塔?娜若达的声音突然变调了,变得如此可憎,如同某个熟悉的族群,“难道你不知道在最伟大的那场时间战争中,所有的时间领主都被封印在时之锁里了吗?”
“什么?”师傅的表情突然变了样,无限的惊讶,“伽利弗雷,灭亡了?罗瑟隆(Rassilon)”是怎么搞的?”
“是的,所有时间领主都不存在了,所以,我们的王者将统治一切、终结一切。”瓦沙塔?娜若达如是说道。
“你们?一群可悲的宇宙寄生虫!别忘了,我也是个时间领主。”师傅很快恢复了英气逼人的眼神。
“时间漩涡的参悟者,可惜早早成为战场上的逃兵、苟活的时间流浪者,你早就已经不配拥有被称作时间领主的资格!”瓦沙塔?娜若达声音提高了八度,不停地如猛兽般变调撕扯着,“而我,年族,将重新支配宇宙的历法,终结所谓的除夕。”话音未落,从师傅手中的工具逃逸出来的影子,在空中聚托起一道庞大而又毛骨悚然的轮廓,年兽。
师傅眼望着车厢里发生的一切,手心里沁出晶莹的汗珠,他很快从谈话中恢复过来。
“记得我在伽利弗雷教书的时候,有个学生提醒我,遇到无法改变的事情时,必定要跑。当然,于我而言,面对是更精彩的事儿;更何况,”师傅又一次轻蔑地笑了一笑,“你不应该向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宣战,黄毛小子。”
此时这个已经完全蜕变完全、色彩纵横交错、类似于犀牛与老虎的结合体彻底被激怒了,它张开利刃般锋利的尖牙及血盆大口,企图鲸吞眼前这一切。从车厢每个人的躯壳里,发散出如烟般缠绕变化的蓝色光芒,道道汇聚在年兽的口中。师傅刚伸出手中的发光物,年兽一摆头,他便被甩到车后座。
“师傅,无论你是谁,请快救俺们吧。”丁晓峰忽地发觉被吸收能量的人手和脚都开始变得透明,包括他自己。
“我还有团圆饭没吃,**的别浪费老子生命!”光头大个忍着四肢开始麻痹的痛苦,步履蹒跚地走到年兽面前,举起身后的安全锤狠狠砸向年兽的角。年怒了,向后一仰头,便把大个吸进了口中。
师傅摸着微带痛感的后脑勺,眨巴眨巴眼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所有车厢里的人类,都无一例外地被年兽吸收能量。售票员慌张地跑到后排,摇了摇师傅,“那怪物到底想干嘛?”
“噩梦之子的衍生族群,年,它们老化的速度比世间万物快,但他们拥有仅次于时间领主的时间能量。尽管如此,为了生存,它们每年年关都会出来作祟,借由人类对它们的恐惧,它们可以吸食人类的残余能量,一旦吸食完毕,整条时间链都会停止。”师傅听着前排的惊恐声、惨叫声,无能为力地摇头,“倘若我能找出它的缺陷就好了,尽管我以前对付过它,只是年纪大了,快忘了。”师傅重重地用拳头砸了自己脑袋几下。
“对了,你怎么跑过来的?”师傅顺道问了她一下。
“不知道,好像它不敢吸我的能量。”售票员答道。
“哦…”师傅点点头,转过脑袋时若有所思,“等一下,你说‘它不敢’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见到我直接转向下一个人,”售票员天真地望着他。“可能是像韩剧里一样,怪兽爱上美女了?”
“不对劲,不对劲,”师傅一个劲地摇头,他举起发光的东西向售票员浑身上下找了个遍,却未发现什么,“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哦,你今天烫了卷发…不对,哦,你今天搽了眼影…也不对,嗯,哦,你今天穿了红衣服…不对,等一下!“师傅兴奋地望着她
“你(我)今天穿了红衣服!“他和售票员异口同声说道。
“红东西可以增强生物的整体勇敢度,长期以恐吓作为攻击的年兽最怕的,就是生物的勇敢,因此红色是年唯恐而不及的。”
师傅和售票员四处翻拾乘客的包,试图寻找红色的东西,“啊,就是它了。”售票员在斜刘海打工妹的包里掏出了一个矿泉水瓶。
师傅接过去,冲向前座吸食能量的年兽,用工具在瓶盖上钻了个洞,用力挤压,矿泉水瓶里的四川辣椒酱如同机关枪般喷向年的眼睛和嘴巴。
“红色,”年仰天长啸,“我讨厌红色!”随着年的嘶吼,它腹中散发蓝色光辉的时间能量很快回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乘客们惊讶地发觉,自己的手脚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年,在狂哮中迅速结束了自己在地球的生命,它逐渐缩回了原初的轮廓,直至消失。而宇宙食人鱼瓦沙塔?娜若达,也早已不知去向。
“哈哈,无所不能,却被辣椒酱击败。”师傅笑了起来。
风中唯一回荡的,是年最后的言语,“师傅,败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但是有个秘密,我必须告诉你,”最后零星的言语随着灌进窗里的北风刮进了师傅的耳畔,“时间领主,还有一个…”师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苦涩地笑了。
“它说了什么秘密呀?”丁晓峰好奇地问道,“是车椅底下有金子之类的话吧。”
“少见钱眼开,”王长乐一掌重重拍了拍他脑袋,“金子,你真以为这是加纳啊。”
他们俩打闹着正欢呢,车上的乘客突然犯起了愁,司机成骷髅了,客巴也抛锚了,除夕夜就要来了。
霎时间,整座客巴再次充斥着无尽的咒骂、哭泣和歇斯底里的吼叫。
“同志们,同志们,安静。好,都给我闭嘴!”师傅坐在驾驶座上,声音提高了八度。他严肃地望向乘客,“我保证,对天发誓,你们一定会安全,准时地到家。”
“凭什么?”斜刘海的打工妹狐疑地望向师傅,“你凭什么保证?”
“凭我还活着。”师傅深吸一口气,拨弄着客巴上的仪表板,从口袋里抽出刚刚发光的东西。那是柄细长的银如意,如意蟾头表面镶嵌着一大块红宝石,稍一触摸柄部中段的位置,如意表面上的宝石会发出红光,伴随着“嗞嗞”的电子声响。“亚光速起子,我最爱的工具。”师傅说着便把如意状的亚光速起子指向仪表板,“同志们,做好准备,捉紧你身边任何可以捉紧的东西,旅程继续!”
师傅猛地将客巴的大方向盘一转,一股无形中强大的作用力将乘客向前推去。“唰”的一声,客巴突然稳定下来,像是到了某条预定轨道。“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师傅看着后视镜的乘客,朝车窗方向歪了歪脖子,“可以向外看看。”一丝弧线在他的脸颊划过。
“天啊,我们穿梭在所有的车之间。我们在穿透它们!”售票员诧异地说道。
“波频问题,整座客巴进入等光速驾驶,出现量子穿隧效应,我们快于这个星球上的一切人和事。因此,相对而言,我们是可以穿过它们的——当它们蠕动得足够慢的话。”师傅向售票员笑了笑,“同志们,再捉紧点。”
师傅又猛地将客巴的方向盘一推,一股冥冥中强大的冲力又将乘客向后压去。“轰隆”一声,车停了。
“新年快乐,除夕了,回去吃团圆饭吧,”师傅向车门叩了个响指,客巴的门,自动打开了。
人头攒动,如春潮般涌出车外。王长乐和丁晓峰扛着大包小包出门,回头望了望驾驶座。
师傅早已不知去向。而乘客,只听到远处某个地方传来了飞船引擎的声音。
但无论如何,除夕到来了,再过二十分钟,他们就能回家吃团圆饭了。雪花飘散,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