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觉得自己一定是大白天活见鬼了。“如果你叫韩沫,那么她又是谁?”他指着加护病房中正在昏迷的人问。“你们俩同名?”
“她,不叫韩沫。”梁熠的脸色阴沉,韩沫脸色苍白地解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她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梁熠突然一拳砸在墙上,对韩沫吼道:“的确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纵容她,跟着她一起胡闹,她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一点求生意志都没有……”
祁天觉得脑子很混沌,他执教那么多年,从来没有碰上过这种事。“你们谁能跟我解释一下?”
梁熠沉默了半天,一点解释的意思也没有。
韩沫叹气,“还是我来说吧。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四年前我考上了A大,当收到通知书的时候心里特别激动,就跑到医院来找阿熠。谁知道,阿熠那个时候在做手术。我没有碰到他,先碰上了小白。哦,里面的那个孩子,她叫苏小白。
十年前,她被检查出肾衰竭,就一直在医院治疗。她一直很喜欢夏泽也,也知道夏泽也再A大教书。所以当她看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这是什么?A大的录取通知书?”苏小白两眼发亮地盯着韩沫。“韩沫姐姐,你可以不可以让我替你去上学?”
“不行。你的身体怎么能出院呢?如果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跟阿熠交代?”韩沫断然拒绝。
苏小白哀怨地低着头,嘶哑的声音哽咽着:“我已经白白活了那么多年,在这个小小的围墙里。十年来,都是一样的风景。那么多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有新人来。我始终见不到他。我是为了他才撑到现在,可能他已经忘了我。”说到这个,她哭了起来。“我活在这里,却连去提醒他都办不到。他可能现在正在跟他爱的人你侬我侬,而我却像一个傻瓜一样呆在这里。我看不到他,连他的照片都没有,只有记忆里他的样子。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韩沫看着苏小白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到白色的被单上,心里也为她难过,为她心痛。纠结了很久,韩沫说:“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这两个月乖乖配合阿熠的治疗,除非你的病情暂时稳住,不然我可不让你去哦。”
“谢谢你,韩沫姐姐。”苏小白终于破涕为笑。
开学的时候报名的人的确是韩沫,但因为她是重读生,校园卡上并没有她的照片。这就方便了韩沫的移花接木。当一切准备就绪,苏小白就在韩沫的维护下偷偷出了医院。而韩沫也在父亲的安排下去了英国念书。
现在,韩沫提前毕业回来了。梁熠抓住韩沫,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把苏小白的最后一次诊断报告扔到韩沫面前。“沫沫,你太让我失望了。这就是你爱我的表现吗?你竟然瞒着我帮苏小白逃出医院,还让她见夏泽也。如果她发现夏泽也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了怎么办?如果夏泽也伤害她了怎么办?你认为她还活得下去?!赶快去把苏小白找回来!再不治疗她就只剩下半年了!”
韩沫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立刻给苏小白打了电话,但是对方拒接。发短信也不会。这一下,韩沫彻底慌了。梁熠是一个极有责任心和医德的医生,他负责苏小白的病情十年了。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女朋友出了这档子事儿,梁熠一气之下就要和韩沫分手。韩沫知道自己做错了,只有哭。
此时梁熠已经被叫去处理另外的事情了。
祁天一边听韩沫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给她递餐巾纸。“看不出来,小沫沫……咳咳,小白喜欢夏泽也十年了啊。他们怎么认识的呀?”夏泽也的身体一直倍儿棒,根本没什么机会进医院。苏小白又一直呆在医院里,她究竟是怎么认识夏泽也的呀?
“真奇怪,你才是我真正的学生啊。我现在跟你坐在这里聊天,却像两个陌生人似的。”祁天挠挠头说。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韩沫开始大哭起来。她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不要难过了,这也不是你的错啊。那韩沫沫……咳咳,不好意思,小白她究竟多少岁啊?”祁天问。
“24。小白她比我小一岁。”韩沫哽咽着回答。
还好,祁天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也大概猜测出夏泽也的反常原因了,他大概也知道韩沫不是韩沫了吧。祁天依稀知道,十年前夏泽也被前女友背叛了,从此以后就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好不容易韩沫沫……哦不,苏小白走近了他的内心,现在却发现女友的身份是假的。夏泽也能不生气吗?
“你们别着急,不是说她活下去的勇气是夏泽也给的吗?我这就去找夏泽也,跟他解释清楚就好了。”祁天说。
就在这个时候,护士告诉他们,苏小白醒了。
苏小白看见祁天,一开始是惊讶,然后默然。
祁天笑了笑,韩沫说:“你们大概有话要说吧,我先去看看阿熠。”她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眼神黯淡了下去。
苏小白的嗓子还是哑的,她微微起身说:“韩沫姐姐……我会去跟梁医生解释的……你放心。”
韩沫满怀歉意地看着苏小白,眼里蓄满了泪水。她点了点头,把空间留给了祁天和苏小白。
苏小白还是韩沫的时候,永远都是充满活力的样子。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看见这个女孩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样子。当韩沫不是韩沫的时候,祁天觉得苏小白这号名字对他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和不习惯。
“祁老师……”苏小白先开了口。她现在哪里还有以前的样子?那么虚弱,悲伤布满了她的周身。
“额……你怎么样?”话问出口,祁天觉得自己很白痴,人都这样了,能好吗?
苏小白摇了摇头说:“我用了十年习惯这样的生活,用了四年来摆脱它,现在我仍然要回到这里。”
“你别这么气馁,这不是什么绝症。都十年了,就没有找到匹配的肾吗?”祁天问。
“有啊,我爷爷就是。”苏小白回答,“可是他有糖尿病,不能帮到我了。说起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刚生病的时候,最担心我的就是他了。”
祁天突然觉得韩沫有些可怜,他向梁熠申请做肾脏配对。梁熠立刻就同意了,此刻,他正在等待结果。他响起苏小白和他刚刚的对话。
“泽也他……是不是知道了你不是韩沫的事?”祁天小心翼翼地问。
就是这么小心翼翼,也刺痛了苏小白的心。她的眼泪蓄满了眼眶,轻轻的点头就足以让它们落下。“他一定很生气。他生气是应该的。他说,不希望我骗他。可是我欺骗了他。”
祁天最禁不起女人的眼泪了,更何况苏小白现在的样子,怎一个凄惨了得!他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你你不要难过啊,我会去跟他解释的。一大老爷们儿这点事儿还想不开呀?小白白不哭了哦……”
苏小白喜欢夏泽也十年,祁天认识夏泽也九年。祁天当然不够苏小白了解夏泽也。只有苏小白知道,夏泽也对她再也不抱期待了。
“这样也好。”苏小白终于止住了哭泣。此刻的她双眼空洞,聚焦在不知道哪里。她对祁天说:“他恨我也好,不恨我也好,终究不会再爱我了。这样也好。祁老师,我拜托你一件事。不要把这些事告诉他,这样等我走了他就不会难过了。”
配对结果出来了,梁熠拿着报告过来,脸上的表情不太好。他对祁天摇了摇头,然后把报告放下走了。
祁天失落地走回自己的公寓。他的公寓必经过夏泽也的公寓,此时夏泽也的公寓灯亮着。祁天犹豫要不要进去告诉夏泽也。
苏小白的话在他耳边回荡:“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罪恶,所有的泪水,有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苏小白是那么爱夏泽也,不忍他受一丝一毫伤害。可是在她自己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她却是那么坚强的依旧扬着笑脸。
祁天站在夏泽也的公寓外,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