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83年。英国。
这个季节的爱德华王子岛正是阴雨连绵的时候。细密的雨丝带起风,吹打在绿油油的田地上。灰蒙蒙的空气中隐约露出远处教堂的白色墙面和尖顶,宁静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小湖泊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倒映出天地间一切事物的影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索菲尼亚用背顶着门,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房间。
雷鲁抬起头,将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金发的女佣会意的点了点头,悄悄地将手中的黑面包和牛奶放在床边的柜台上。然后直起腰,猫一样静的踮着脚走到床边,轻轻地俯下身体。
“小姐还没有醒吗,少爷?”索菲尼亚用极小的声音问道。
“她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醒。”雷鲁不安的皱着眉头,“晚饭先放在一边吧,我不想吃。”
索菲尼亚不满的盯着他。“您中饭就没有吃。晚餐是一定要吃一点的。”女佣固执的说。
“那就一会儿再说。”雷鲁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的女孩。女佣见状也不再坚持,只是走到餐盘前,将牛奶倒了半杯在雷鲁的杯子里,再将大块的黑面包切成一小片。
空气中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忽然,女佣听到了男孩的惊呼。她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去,手臂打翻了牛奶,碰掉了面包,黑麦的面包滚到地上,牛奶沿着桌面蔓延开。她奔到男孩身边,这才看见了男孩脸上惊喜交加的表情。
顺着雷鲁的目光,索菲尼亚看到,原本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女孩这时睁开了眼睛,赤红的双瞳里仿佛燃着微弱的火光。女孩被浸湿的红发软软的贴在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一绺绺的披散在雪白的背面上。索菲尼亚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女孩长得实在是太精美了,即使严重失血,那种高贵的气息却始终无法掩盖。她剔透的眼珠无力却警惕地凝视着她,那种寒光令她不禁畏缩了一下。
“你……你醒了?”女佣听见男孩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红发红瞳的女孩这时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雷鲁的身上。她淡淡的看着他,头无力地垂下。她再次疲倦地闭上眼睛,似乎这两个人并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你感觉好点吗?想吃点什么?”雷鲁问道。索菲尼亚本想将倒在雷鲁杯子里的牛奶给女孩拿过来,转过身却发现牛奶已经全部洒在了桌子上。乳白色的花朵铺展在桌面上,液滴顺着竖直的平面滑到地板上。
索菲尼亚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女孩,便拿过抹布去收拾桌子上牛奶留下的残迹。
“少爷,我想我们有必要知道她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昏倒在院子里,不然老爷和夫人发现后没法解释。”女佣犹豫着开口说道。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对新鲜事物好奇的时候,她无法想象一直将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藏匿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果然,雷鲁根本就没有理她。女孩这时又睁开了双眼,而雷鲁正专心的想要弄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怒米拿?”女孩说。
“什么?”雷鲁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是哪一个国家的语言,毕竟世界上数不清的语言而他只学习了五种。
“哈萨卡……拿?”女孩又说道,声音飘渺不定。
“她要拿什么?”一直插不上嘴的女佣终于插了一句话。
“敌人,还是朋友?”女孩又说,这次雷鲁总算听清了关键字。他急忙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发现姿势不对后又急忙将手放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还试图想要握住女孩的手。但女孩躲开了。
“你的伤,好点吗?”雷鲁关切的问道,声音很大。索菲尼亚皱了皱眉头。这么大的声音,惊动楼下的夫人是不成问题的了。
女孩厌弃的将头偏向一边,红发垂下盖住脸颊。“我听得见。”她的声音依然很淡,像是没有力气但更像是懒洋洋。
地板似乎有轻微的颤动。女佣收拢繁复的衣裙,半蹲下身,将一只手指按在地面上,眯着眼睛,“体重六十三公斤,步幅为三步两米,应该是夫人来了。”女佣担忧地说,站起身来,惊慌的望着依然在眯着眼睛的女孩和愣在床边的少爷。
“快躲到床上去呀,没有时间了!”女佣连推带搡的将雷鲁推到了床上,不由分说的拉过被子,将女孩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很厉害,但他还是顾及女孩的伤,不敢和她靠的太近,被子里却明显凸出来一块,那是女孩的身体,就像是在被子中塞了一个大抱枕一样。女佣却顾不上这么多,她将粘满了牛奶的湿毛巾放在台子上,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还来不及整理一下衣服的皱褶,夫人就打开门走了进来。
“雷鲁,你刚才在嚷嚷什么?”夫人环视着房间,棕色的连衣裙被稍显肥胖的身躯撑得很满,花边领子像是要被崩裂一样。
女佣恭敬的低着头站在一边,雷鲁将头缩在被子里。夫人走到床前,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慈祥的面容上似乎笼罩了什么东西。
“雷鲁?”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被子。男孩从被子里一跃而起,扑到了她的怀里,“妈妈!”他大声地叫着,“饶恕我,妈妈!”
夫人向被子的另一边看去。雷鲁的心脏跳动到了最大限度,索菲尼亚咬紧了嘴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天哪,我的雷鲁,你真是吓死我了!”眼睛扫过空空如也的床褥,夫人将雷鲁从怀里提了起来,按回床里,将被子的四个角为他掖严。索菲尼亚惊恐的抬起头,却发现夫人的脸上一丝怀疑都没有。
“我本以为你又在和索菲玩什么游戏呢!”夫人宽容而又慈爱的笑着,她严厉的看了索菲尼亚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爱抚着她的儿子,“晚餐没有胃口,明天就多吃一点,不然叫索菲给你做夜宵。”夫人站起身,看了一眼滚到地上的黑面包片,一边冲着雷鲁微笑,一边慢腾腾的走了出去。
等到夫人刚一走出门,索菲尼亚就扑到了少爷的被子上。揭开被子后两人看到,女孩依然安详地躺着,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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