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清澄,倾城。
那是一座山,一座紫色掩映着绿色的山。山中是栽的整整齐齐,大小均匀的紫竹,满地的去年飘下的枯叶中,没有一根多余的杂草,众多的紫竹中,是一条青石板垫成的路,路不宽,约摸可同时通过两个人。一行人虽然被景色所倾倒,心中却不忘寻找青衣楼。
走过长长的石板路,绕过一眼汩汩的活泉,行至一座小亭,那亭子名叫衡寒亭,为何这个名字?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稍稍在衡寒亭休息了片刻,便有启程继续前行。
疏影还是猜不到诩之的心思,不明白为何要把他们引到很远的朝歌城郊的这座山来。不过一路过来,看着漫山紫竹,心里也稍稍安稳了些,诩之极是爱竹,这里也同样是竹,还是稍稍名贵的紫竹,她也开始相信,诩之就在路的末端,等着他们,然后,解除一切的谣言。想到这里,她不由笑笑,跟上那行人继续向前挺进。
过了那衡寒亭,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是几座修在山巅的阁楼,它们稳稳的矗立在那里,枕着白云,似是要斗转星移,也亘古不变。
有如天籁的琴音划过耳际,众人只觉身处仙间,忘却尘世忧愁,忘却江湖恩怨,都贪念这镜花水月一样的琴声,怕它转瞬而逝,怕她觅不可寻。只有疏影知道,那是诩之,是他在抚琴,是在让她安心。
倏尔,有万千祥鸟从东南飞来,青翠
是一只凤凰,接着是一只毕方,而后是九头鸟,不死鸟,鸩鸟,鸠鸟,鹫鹰,孔雀,白头翁......除了钟离大祭司的青鸾之外,每一种鸟儿,都在神鸟凤凰的带领下,向琴音的发源地飞去。
不知是谁最先清醒过来,指着那美丽无比的凤凰惊叫道,“快看快看!是凤凰!神鸟凤凰!”
众人如梦初醒,争相看向那凤凰,那百鸟朝凤的天下奇观!甚至有人,急急地跪下去,把头磕得响梆梆的,祈求诸多神鸟的庇佑。
疏影看着百鸟朝凤的盛景,有眺望着身处云端的诩之,他正侧着头,垂着几缕长长的发丝,浅浅的笑着,抚着手中那琴,眉目专注无比。
一曲将终,凤凰飞向诩之,扇扇那硕大却漂亮异常的羽尾,留下一片翎毛,又随着百鸟鸣叫一声,再次朝东南飞去。
众人见凤凰于飞,又是一阵磕头祈祷。无数双眼睛紧紧注视着百鸟,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疏影这时开口了,“众位,青衣楼主颜诩之颜公子,能请动神鸟之首的凤凰,又岂是尔等口中的大魔头?青衣楼又怎会成了邪门歪道?如今真相大白,颜公子琴技天下无双,能招百鸟,众人等速速同我去那楼阁向颜公子道歉!”她斩钉截铁,不给众人一丝反驳的机会。
众人还沉浸在百鸟琴音之中,无法自拔,又听了疏影的话,心中对那个神秘莫测的颜公子更加敬重,都连连点头,表示要随着疏影去给诩之赔不是。
一行人,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武功都自恃高强,面对欲往险峰的几条铁锁,却都犯难了,那是几条细细的铁锁,它们连接着两处险峰,一方在疏影,一方在诩之。
几位掌门脸色极是难看,生怕在诸多弟子面前没有通过铁锁,失了体面。疏影看出了几位的心思,打圆场的说,“诸位,虽然这铁锁很是纤细,可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乃是至纯的玄铁打造,质量绝对上乘。诸位之所以会心中生畏,不是怕铁锁,而是怕铁锁下面的云朵,云朵给你们心里产生了压力,你们心中定是在想,如此高的地方,摔下去,定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说的对不对?”
包括几位掌门在内,都连俩点头。
疏影又接着说,“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同样的道理,你们面对的只是多了绳索而已,诸位都是江湖上的大人物,难道还要在这小小的铁锁面前还是了方寸不成?”她语气由软变硬,说的诸位脸微微发红。
“怕的人,就留在这边吧,就让那边的青衣楼主瞧一瞧,江湖上究竟有哪些是浪得虚名的角色!不怕的,都跟着我,我们上!”她厉声呵斥,竟无一人反抗。所有人,都在这位新任盟主的带领下,慢慢走上铁锁,众人脸上再无一丝一毫的胆怯,他们满脸的坚定,自信。
连一盏茶的功夫也不到,一行人就走过了数十丈长的铁锁。众人到达彼岸,都看着疏影,一脸的敬服之色。
疏影似乎感觉到有一个温柔的眼神在看着她,原来是诩之,他坐在离他们最近的那块石头,正含笑的望着她,眼中有鼓励,有欣喜,还有一些疏影读不出的复杂的情感。她以同样的眼光回应着他,那眼神似在告诉诩之:相信我,我可以。
还是疏影这个盟主打头阵,她一步一步往上跃上,众人踩在她踩过的位置,纷纷徒手攀上这绝壁。毕竟这险峰陡峭到了极致,下面又是万丈深渊,所以都不敢贸然使用轻功。
待每个人都上去,疏影才说道:“诩之,我带他们来赔罪,顺便问你一个事。”
众人都齐齐拱手,上前向一身青衫的诩之赔罪,“颜公子,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乃天神下凡,可招百鸟。”“颜公子,从前是我衡山派脑袋进了水,才会相信那些谣传,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们吧。”“颜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看在甄盟主的份儿上,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
道歉和褒扬声此起彼伏,听的诩之都不好意思了,他连忙说,“诸位,我从未将那件事放在心上,让你们前来,只是为了打消诸位对我的疑虑,和对青衣楼的误解。青衣楼的存在,是有它自身的价值,除了同盟主一样维护江湖秩序之外,还有一些原因,这里请恕在下的不便告之。”他朝众人鞠一躬,以表不告之歉意。
众人连连表示理解。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颜公子,你的琴技如此了得,可是自己一朝一幕琢磨出来的?”疏影听完,也望着诩之,希望他可以回答。
诩之连忙摆摆手,笑着说,“哪里哪里,就算我的天赋再高,也绝不可能刚及弱冠就到招百鸟的地步。”
“那请问,令师是?”问话的是衡山派的掌门人张先道,他头发花白,一片和蔼之色。
“家师城画。”他语气缓缓,疏影虽然听到了,可是一脸茫然,似乎完全不知此人。
几个门派的掌门人瞬间大惊,“你说的,可是问心琴师城画先生?”那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正是家师。”诩之回答。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掌门瞬间欣喜。“城画先生乃是八十年前的江湖第一人,他不论是琴技,武艺,医术,兵法谋略都天下无双。最重要的,是他温文尔雅,有一颗兼济天下的仁心。那时候大郑才建国二十多年,又经过四国战争,疆域虽是扩大到整个青鸾大陆,可是百姓仍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城画先生毅然挑起重担,周游四国,为各国百姓传授农桑之法,使得百姓家家富足。他为人仗义,在江湖中也是颇得人心,被推举为第一任的武林盟主,可是他婉言拒绝了。后来他见江湖百姓均得到安定,就只带了一把清音琴,独自隐归。从此再无人觅得他的踪迹。”那老者说着,神情向几十年前飘去,说起城画先生,便是一脸的敬佩之色。
他又接着说,“如此仁人,不慕荣华富贵,不羡浮名浮利,当真是旷世第一的奇人。只是不知,颜公子是如何得到城画先生的授教?”他慈祥地望着诩之。
“诩之不才,乃是家师亲自登门,同家父畅谈一晚之后,才将我接到这里,悉心教授。”
几位年迈之人,瞬间大惊。“曾经求拜城画先生为师者,数以万计。可是城画先生都婉言拒绝,只说要自己去寻有缘之人做关门弟子,来继承自己的衣钵。许多年后,人们都渐渐忘了这回事,记得的,也只当一种托辞,笑笑便过去了。如今看来,此事竟是真的,颜公子,你作为城画先生的唯一嫡传弟子,请受老夫一拜。”几位年迈的掌门,作势要拜,都被诩之一一扶起。
“老先生,您这是做什么?晚辈如何受得起您这一拜?”诩之言语温和,却脸色匆忙。
“不愧是城画先生的弟子,还是那般知进退,懂礼数,明事理啊!”那个衡山派的掌门张先道笑着说。
“确实如此,同城画先生一样的温文儒雅,气宇非凡。只是不知城画先生如今身在何处?”几个老者都笑着捋着胡须。
“家师已于四年前仙逝。”
众人听罢,都面含惋惜,轻轻叹了口气。
“险峰阴冷,还请诸位里面坐。”诩之看看疏影,又看看众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众人也不客气,都向前迈去。疏影挽着诩之,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疏影笑眯眯地说,“诩之,真人不露相哦!”
诩之轻轻弹了一下疏影的额头,才笑着说,“疏影,你什么时候如此油嘴滑舌了?是不是宁然呆在一起,变刁了?”
“诩之,你开什么玩笑?我都差不多两个月没见着他了,人家可是小侯爷,大忙人!”疏影提起宁然,就是一肚子的火气。
“好了好了,你刚刚说,要问我一件事,是什么事?”他任凭疏影拉着胳膊,柔声问道。
“前面那座亭子,为什么叫衡寒亭?”疏影看着他,有些奇怪的问。
“你说这个呀,待会你就知道了,不过要先把他们安顿好再说。”
疏影点点头,拉着他,朝走远的众人跑去。
——青衣阁
“众位前辈,请大家就先在寒舍住下,我已叫人备好酒菜。众位用完后,就可在此峰中游玩。大家尽可放心,我已在极是险峻的地方着人前去把守,也已经撤销了楼中所有的阵法。只是,请恕我和甄盟主还有一些事需要商议,就不陪众位用餐了,大家也不要拘束,请大家自便吧!”诩之说完,抱手一躬,随着疏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