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绿桃就把慕容谖叫起来洗漱。一屋子的人来回穿梭,忙忙碌碌,坐在镜前,心里倒是出奇的安静。
唐家派过来的妇人给她绞脸上妆,“小姐啊真是好美啊,我见过那么多新娘子,您是最好看的。”
“小姐您真的是好美,仙女也不过如此吧”绿桃愣愣地看着铜镜里的慕容谖。
抬眼看着铜镜中,柳眉弯弯似含笑,双瞳剪剪如秋水,樱唇娇娇如呵粉,乌黑墨发如流云。镜中人是自己吗,美得那么不真实。
凤冠霞帔,大红喜衣,坠地流苏,繁繁杂杂的穿戴,这样的天气捂得慕容谖透不过起来,可是手却是凉的,不知道自己是担心还是害怕,反正不会是激动。
一干人等簇拥下,在前厅拜别父亲,父亲泪眼盈盈,看着谖儿未说一语。慕容谖也是了解父亲的心中滋味,心里也从未怨过他。
这里的习俗是新娘由兄长抱进花轿,大哥抱着慕容谖,步子走的很慢,靠着大哥的胸膛,有很多年没这样被大哥抱过了,不觉握紧大哥的胳膊,大哥把她也抱得更紧了。这一别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突然很想娘亲,不知道娘亲看到自己出嫁是什么样的神情。
外面锣鼓喧天,慕容谖静静地坐在轿里,不知道岚山在不在呢,撩起盖头,偷偷掀起轿帘,绿桃赶忙低声说到,“小姐您怎么把盖头拿下来了,不吉利的”,说着放下轿帘,并从缝里塞进张条子。‘什么吉不吉利的,本来就是…..’展开娟条:
‘生死相随’
是岚山的字,俊逸行笔,岚山,有你相随,我安心。把绢纸小心放到荷包里,拿出白色纸包,当无所谓生死的时候,什么就都不再是负担。轻轻展开纸包,从这一刻起生死都无所谓了,生有岚山相伴,死则再度轮回,让时光停留在我十五岁的年华上也蛮好,我也可以去陪陪娘亲了。慕容谖把药粉慢慢送入口中,心未有过的平静,随着轿子的颠簸,闭目养神,等待着接下来的风雨。
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二哥背着自己放风筝,大哥每从外面回来,都给自己带许多好玩的小玩意,那时爹也年轻,有人给爹说媒,爹拒绝后,在门外,二哥和自己还要把媒人吓唬一番。还要岚山,那个让自己知道情为何物的男人,还有石头。斑斑回忆,自己怎么像要离开这个人世似的,要是让外面的绿桃知道又大呼小叫地说不吉利了,慕容谖轻笑出来,呵呵。
石头坐在树枝间,远看着一袭大红喜衣进轿,随轿身渐行渐远,嘴唇一直紧紧地抿在一起。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鼻子中冷哼一声,“哼”。
不知道走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周围叽叽喳喳很多人,很多喊着看新娘子的,应该是到了唐府。轿帘被掀开,一双大红色绣花筒靴站在慕容谖面前,伸出手来,很白皙,是他吧,唐风行。慕容谖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回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慕容谖轻轻皱眉。随他走下轿。另一只手上的苹果不小心骨碌碌地滚在地上,瞬间鸦雀无声,一会儿忙有喜娘上前捡起苹果,嘴巴里还紧说着:“哎呀,好兆头,苹果滚三滚,辈辈平安呢,”“扑哧”实在忍不住喜娘的不押韵的救场,声音不大,但是旁边的唐风行应该听见了,他又攥了攥我的手,我忙收敛起笑,自己可不想再被大家注意到。
小插曲过后,跨火盆、拜天地、敬父母,被送入洞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脑袋晕晕的,想要把凤冠拿下来,喜娘忙止住,“夫人啊,这个不可以拿的,要等新郎亲自掀盖头,喝了交杯酒才算礼成的。”只得作罢,静静地坐在那里,想着如果现在发病,我们还没有礼成就不算夫妻。心跳的急促起来,头也昏昏的,手脚冰凉,好难受,是药起作用了吗,我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头痛欲裂,眼前一片黑,慕容谖终于晕了过去。
喜娘和绿桃见状,吓得慌了神,绿桃忙说:“快去喊姑爷啊”。
“是,是”喜娘这才夺门而出,嘴里喊着“新娘子晕倒了。”
“小姐,小姐”绿桃哭着“你怎么了啊,快醒醒啊”。
门被从外面踢开,一身喜服的新郎官唐风行快步进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慕容谖,“这是怎么了?”
绿桃已经哭成了泪人“不知道,小姐突然就晕倒了。姑爷您救救小姐啊”。
唐风行忙派人去请大夫,外面的宾客也悉数散去,只留下家族亲人。
大夫把着慕容谖的脉,又翻开眼皮,嘴巴看了看,摇了摇头,“请节哀,少夫人已经走了。”
“小姐”绿桃抱着慕容谖的身体痛哭,晕了过去,家仆忙把绿桃抬出去。
唐风行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盯着躺在床上的慕容谖,“大夫,夫人可是中毒而亡?”
大夫摇摇头,“看样子不是中毒而亡”。
“那死因是什么?
“依老夫的判断,少夫人是体弱加上精神刺激而暴亡。”
“暴亡?”唐风行眯起一双桃花眼。
唐其禹和家族亲戚听到少夫人暴亡都唏嘘不已。唐其禹板着脸:“通知慕容家人准备后事吧”。
“慢,爹,烦您请太医来。”唐风行看着唐家老爷,“让太医看看死于何因,您也不希望未过门的儿媳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吧。”
唐其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出门吩咐人请太医。
唐风行只留下自己的贴身随从,一干人等都不得进入新房。太医院的孙太医,年逾六旬,跟太傅唐其禹很有交情。看完慕容谖,也是摇摇头,“少夫人看上去没有中毒症状,是暴毙而亡。”唐其禹跟孙太医离开新房,唐风行把人都遣下去,坐在床边,独自对着慕容谖,这是第三次见到她,她就暴毙,世上有这么乞巧的事吗,唐风行盯着慕容谖,眉目如画,像是睡着了,白的透明的一张脸,比第一次见到的更加楚楚动人。
手握住慕容谖冰凉的手,柔若无骨,十指纤纤如青葱。
许久,唐风行握着慕容谖的手,嘴角牵起一抹笑,场面异常诡异。
“千书”,唐风行的随从推门而入,“少爷有何吩咐。”
“通知慕容家,慕容谖暴亡”。
“是,少爷”千书关门而退。
唐风行轻轻放下一双柔夷,看到腰间的荷包,上面绣着一树海棠花开正艳,惟妙惟肖,不觉拿起来看仔细,打开荷包拿出里面的绢纸,“生死相随,哼,是吗?我就看看你们怎么个生死相随”,把绢纸叠好连同荷包放进自己贴身小衣里。
眼前是一团雾,怎么也看不清方向,上下左右全是好浓的雾,这里是哪里?前面有一点点光,朝着光的方向走去,是一座石头的屋子,“有人吗?”我朝着里面喊,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少年,离近看,“石头,你怎么会在这里”?“等姐姐啊”“等我”?石头拉着我的手走进石屋,屋里布置很简单,木桌木椅还有一张木床,床上盘坐着一个老者,额,等等,这个老者就是上次梦里见到的那个白胡子老头,白胡子睁开双眼,微笑着看我:“你想离开人世了?”
我沉默,想离开吗,那里还有我的牵挂,可是让我日日对着一个我不爱的人,如果不牵连家人,我宁愿离开。“我不知道”我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老人家,我是已经死了吗?”“呵呵,你就是想死,阎王那个老儿只怕也不敢收你呢?”
石头拉着我的手,“姐姐,你不要我了?”
我手摸着手头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哎,一切都有天数啊,该见的总是会见的,你的命格从你下去始我就看不透了,怎么走只能看你自己了,”说着看着一旁的石头,“你当值的时候私自下界,当心星君知道了上玉帝那里又参你一本。”
石头笑着“不是有你吗?帮我多拉着星君下下棋,他就没空看见我了。”
我听着他们说话,怎么都听不懂,脑袋又疼起来,周围全是雾,我怎么都走不出去。心里只是默念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