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回到广陵殿时,夜色已经笼罩了整座皇宫,各处火烛都已经点亮。
荷花见到她,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急急忙忙帮她沐浴打扮。
“哥哥呢?”阑珊无聊地泼着花瓣浴汤,问。
“二皇子刚刚被皇上叫走了,临走前吩咐我把这张纸条给公主。“荷花递给她一张纸,阑珊打开,“在雨霖轩里等着我。”清秀挺拔带着淋漓雅致,不正是阑景的字?
阑珊微微叹了一口气。
“公主,你看这怎么样?”荷花放下梳子,恭敬地问。
阑珊随意地瞥了一眼镜子,“走吧。“不浓不淡的妆容,不多不少的饰物,非常不平不凡,阑景肯定事先就吩咐过荷花,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雨霖轩是一个在湖上的小亭子,阑珊披着据说是哥哥吩咐的紫色披风,遮住了大半张脸,倚在栏杆上,托着下巴,望着夜空。今晚天清月明,星星一闪一闪,分外美丽,荷花侍立在一旁。
“公主。。。”荷花忽然开口,脸色有些窘迫。
“嗯?”阑珊打量了她一眼,心里明了,莞尔一笑道:“去吧!”
“是!”荷花夹着腿小碎步跑开了,阑珊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咯咯笑了起来。平日里恭谨小心的荷花内急起来的样子真是——滑稽!
她大笑着,回过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笑声立时噎在喉咙,咳嗽起来——“哈哈哈!”亭子边花树下走出来一个俊秀的年轻公子,看见她的模样,一手捂肚子,一手拿扇子指着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清来人,阑珊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美丽的黑眼睛眯起,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极度危险的标志。
上上下下地打量那个年轻男人,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冷冷地盯着他笑。在阑珊这种目光下还能保持淡定的人寥寥无几,而这这个男人居然还是笑眯眯,不知道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根本不在乎。
能做到这样的,自然就是凉月国六皇子墨子卿了。
他笑够了,擦擦眼角的泪水,对阑珊微微一礼。“抱歉,失礼了!可是,你的样子——”未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阑珊露出一个非常迷人,但是毫无诚意的笑容。“没关系,能让公子开怀一笑,是奴家的荣幸。”
墨子卿笑容消失,狐疑地看着阑珊,眉头微微皱起。显然认为阑珊是一个不知检点奴颜媚骨的女人。
“看你小小年纪,难道是皇帝的妃子?”他问。
阑珊掩面做悲伤状,幽怨地说:“是啊,我十岁就进宫了,不幸为奸人所害,打入冷宫。今日遇到公子,难道这就是上天赐的缘分?”她上前几步,含情脉脉地看着墨子卿。“公子若不嫌弃——”
“哎——打住打住!”墨子卿一头黑线。忙后退几步,连连摆手:“咳咳,那个,姑娘,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是我。。。那个。。。我真的不行,姑娘你还是另找良人吧!”
“你不行?”阑珊惊讶的目光移到他下部。
墨子卿下意识捂住,脸色红了又青。“。。。。”
“原来是这样。”阑珊恍然大悟,伸手缓缓地搭上他的肩,深情地说:“公子,虽然你生理上有些缺陷,但是我看中的是您的心灵美,我不会介意的!公子。。。“这一声公子叫的幽怨深长,墨子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连连摆手,被她逼得不停往后退,”姑,姑娘,我真的不行,不是那个不行,是真的不行——“”扑通——“话还没说完,他已经退到湖边,掉了进去。
”哈哈哈!“阑珊大笑,悠闲地掸掸衣服。“既然公子不愿意,我也没法子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公子保重,这夜深雾重,最容易得个什么病了,而且,听说这月华池里头上个月才淹死了一个太监,公子不要我,恐怕这太监还看得上您呢!哈哈哈!“她背着双手,悠悠地走开了。“今夜,星光璀璨,今夜,明月朗照。。。”
在湖里挣扎着爬上来的墨子卿气歪了鼻子。”你有种!!!小爷跟你势不两立!“
御书房。
“为什么今晚要让珊儿出席晚宴?”阑景站在中间,目光直视前方正捧着一本书看的阑烈。
阑烈头也没抬,冷声说:“这是你跟朕说话的语气吗?”
阑景淡笑。”是您从小一直教导我不要怀有敬畏之心,有所畏惧的人不能成大事的不是吗?“
阑烈放下书。”不错,你是我最聪明的弟子。那么,你猜不到我为什么让她参加晚宴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阑景。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厌恶我们?就因为你心爱的女人死了吗?可是,她活着的时候,也不见你是真的爱她。”阑景唇含冷笑说。
阑烈盯着阑景,没有说话。
”所有的罪我已经坦白了,承担了,你若敢动珊儿一根汗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阑景的话冰冷决然,阑烈却微微笑了起来。”你忘了吗?我们是一样的人,越是被威胁,越是反抗的厉害。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隐藏你的缺点。喜怒哀乐忧惧怖,一切情绪绝对不能暴露给敌人,现在,你的弱点已经很明显了。若是我真的对付她,你就算再怎么威胁我、痛恨我,都无济于事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你永远失去了最爱的那个人。”
阑景的眼神像利刃一般射向阑烈,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是那样,我一定会毁了你的一切!”
他拂袖而去,阑烈眸光深沉,看不出真正的情绪。
老太监无声无息地冒出来。“陛下。”
“哼,他始终是太年轻,有时候,一旦失去,就永远无法挽回了!”阑烈勾唇一笑说,又问:“她怎么样了?”
“在雨霖轩遇见了凉月国的六皇子。”“十年了。”阑烈似在回忆什么。“她今年十一岁,她也走了十年了。朕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兰儿的时候,她也是十一岁。。。“
“三公主和兰小姐长得像极了——“老太监看见阑烈的表情后马上顿住了。
阑烈面无表情。“自己去领罚!”
“是!”老太监低着头深深一鞠躬,慢慢地退下。
阑烈想起在清凉殿遇见阑珊的时候,兰陵少女时特别喜欢蹲在假石还有草丛里这些偏僻的地方,她喜欢观察那些小虫子,他当时还感觉很奇怪,哪有一个女孩子喜欢小虫子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的?
所以,当他看见阑珊蹲在那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看见了她。她蹲在那里,纤弱美好的背影,也许还会回头冲他微笑。七皇子,她的声音很像清澈的泉水,柔软明亮,她黑的出奇的眼睛微微弯起,里面好像有星星在闪烁。。。
阑烈的心中涌起狂烈的欣喜,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满心欢喜以为会看见她会回头,会对他微笑,七皇子,她会这么温柔地叫他。
但是——女孩回过头,阑烈感觉好像有人往他喉咙里倒了一盆冰水,连心脏都冻结了。
他一瞬间那么兴奋,现在却发现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地离开了他,他在也不可能再见到她。这个事实那么尖锐直接地刺进他心里,刹那间,他心里一片空荡荡的,空的可怕。
不过,阑珊,真的和她母亲很像。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阑珊,她还是个婴儿,看他的眼神,那么坦然,带着一丝柔软的怜悯,那一刻,他真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她,和兰儿一样,看他的时候总带着那种怜悯、同情,这让他感到更愤怒、更耻辱。
阑烈忽地伸手用力一挥,桌上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哥哥。”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阑珊开心地迎上去。
“怎么不在雨霖轩等着?”阑景微笑着拨开她额前的发丝。阑珊梳着少女的垂髫,插着一支简单的桃红花瓣玉簪,额心贴着水珠花钿。看起来分外清新美丽。
“那里太多蚊虫了。”心理学专家阑珊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阑景握住她的手。“我们进去吧,不要紧张,像平常一样就好。”
阑珊顺从地点点头。